匆匆三年,一晃而过。
大业十二年。
扬州城东一个废弃的庄园内,杂草蔓生,大部分建筑物因为年久失修,风雨侵蚀、虫蚁啃噬而颓败倾塌,唯有一间小木屋截然不同。
小木屋新旧瓦片参差,墙壁上也有錾凿痕迹,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主人也做了认真细致的修缮,作为栖身之所却也足够。
屋内一片黑暗,突然一阵呻吟声发出,接着便是人的身体与木板床的摩擦响动。
一道仍旧带着童音的声音响起,轻声低唤道:“小陵!小陵!还痛吗?”
一阵呻吟过后,另外一道少年的声音应道:“还是很痛啊,王长老对我们太过严格了吧,每次切磋都好像是在往死里打我们一样。”
说话的是住在这间废弃庄园中的两名孤儿,他们的父母家人均在前些年战乱逃难中被强盗杀了,两个小孩凑巧碰在一起,意气相投,兼之同病相怜,就此结为兄弟,相依为命。
年纪较大的名为寇仲,今年十七岁,小一点的名为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别抱怨了,如今我们有吃有喝,又有安居之地,还能存些银两为将来讨媳妇用,比起前些年的日子,如今就好像是在天堂中一般。”
黑暗中,寇仲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了徐子陵身旁,安慰他。
听了寇仲所言,徐子陵不再叫痛,反而沉默了起来,过了很久才轻轻叹道:“我自是知道如今的年景与往年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总觉得好像生活在梦幻当中一般,就怕突然醒过来,我们还是扬州城的小混混。”
寇仲跟着沉默起来。
谁说不是呢?
三年前,他们只是扬州城中的小扒手,经常与狗争食,还经常被失主打得死去活来,饥寒交迫,受尽冷眼。
但是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镇南王。
其实这人并没有封王,而只是一个将军。
没有人知晓他的来历,只知他是杨广亲自加封的镇国将军职位,原本大家都以为他和之前的隋军将领一般,兵匪勾结,盘剥百姓。
不过之后的事情却是大大出乎意料。
刚到扬州城,便直接收编各大帮派、武馆、道场,整合武林势力,募集兵士,训练大军,短短三个月内,便凑足了两万大军。
随后犁庭扫穴,一举荡平了整个江南所有的造反势力。
沈法兴、李子通、杜伏威、苗海潮、赵破阵、左孝友……杀的杀,降的降,很快整个江南便平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再言造反,大大缓解了乱局。
就在荡平整个江南之后,他开始了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平均土地、鼓励农业工业生产,并且寻得良种,大大增加了粮食产量,江南一带顿时再无饥馑。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只能说明镇国将军乃是天才,无愧于“镇国”这一封号,却不够资格称王。
真正让镇南王名声轰传天下的却是发生在两年前的“抗旨”一事。
隋帝杨广不能忍受第二次征伐高句丽的惨败,开始酝酿第三次出征。
江南富庶,自然入了杨广的眼,成为了征兵征粮首选地。杨广传下圣旨,调集江南民力。只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杨广亲封的镇国将军竟然抗旨不遵。
这种行为顿时惹恼了杨广,一连发下十二道圣旨责问。
可惜镇国将军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直接托人带话给杨广:“远征高丽,劳民伤财,你若出征,我便造反称王。”
杨广顿时惊惧万分,第三次征伐高句丽无疾而终。
天下人拍手称快。
无论为政、治军都有不世出之才能,引人遐想,若是他登高一呼,势必无数豪杰文人来投,顷刻间便能占据半壁江山。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安定了江南之后,他便深居简出,几乎不再离开镇国将军府。
唯有一道道政令不断从扬州将军府传达而出,推行江南,无有不从。
在江南一片区域,甚至隋帝杨广的圣旨都不如镇国将军府的将军令好使。
一则谶言流传了出来:“淮水以南,镇国称王。”
“镇南王”的外号便不胫而走。
镇国将军府坐落在扬州城内,作为将军府所在之地,扬州城一时之间便成为了整个南方的中心,变得无比繁华。
城内居民的生活水平也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
寇仲和徐子陵便是其中的受益者。
两人虽然是外来者,在扬州城流浪多年,算不得正式居民,但是在一年前将军府重新编制户籍后,他们的籍贯便成为了扬州。
两位少年的好运不止于此,他们在墙头偷看石龙武场演武时,被号称“扬州第一高手”的场主石龙发现形迹,却没有责罚,而是收为了弟子。
不但如此,被石龙收为了弟子之后,他们还获得了竹花帮高层赏识,由原先竹花帮外围打手提拔为了香主。
被扬州第一武场,扬州第一大帮同时看重,他们可谓是一步登天。
也难怪他们有梦幻般的感受。
徐子陵躺在木板穿上,抚摸着火烧般疼痛的下巴,双眼炯炯有神:“小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加入将军府?”
寇仲有些尴尬道:“嘿!我们如今武功进境虽然一日千里,但是毕竟起步太晚了,比不过那些从小打下根基的武者。”
以他们的身手,已经步入了江湖三流高手的门槛,在竹花帮中,除了堂主级高手,其他人不敢说稳胜两人。
“要想被将军府招揽,至少得是一流高手级别的武者,比如那巨鲲帮帮主云玉真,便是号称东南武林第一英雌,不但武功高强,更是貌美如花,镇南王过得着实快活,难怪不想当皇帝。”
寇仲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
整个扬州城的人几乎都希望镇南王称帝,这样一来,扬州城便会成为帝都,地位水涨船高。
但是不知为何,镇南王丝毫没有称帝的意图和动作,平定了整个江南后就蛰伏了起来。虽然经常性忤逆隋帝杨广的旨意,但就是偏偏安稳不动。
隋帝杨广对镇南王也极其忌惮,不敢逼迫过甚,不然对方造反,他可没有信心能够镇压。
徐子陵皱了下眉头,道:“不要背后说镇南王坏话好么,我们能有今天的太平日子,可都是镇南王的功劳。”
“知道了。”寇仲满不在乎道。
对于镇南王,徐子陵十分景仰,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好兄弟寇仲却并不一样,对此不以为然,方面大耳的脸庞上颇有一种不服气的意味,双目中更是充满野心。
见徐子陵睡下,寇仲也缓缓躺回了木床。
虽然身体躺下,但是他的内心却如同海潮一般起伏不定。
“镇南王……假以时日,待我武功大成,未必不能达到这样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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