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坐在厅中,一手拿了一支狼毫笔,正在单子上勾勾画画。
戚摇光封侯所得封赏十分丰厚,京城各家送来的礼物亦是体面,他到底是男子,不能指望他自个儿管家,江清月试探问了一句要不要给他开个库房出来,他却道:“夫人看着办便是了。”
江清月无奈,只好干起了管家事务。
她瞧着礼单,等抱琴将事物一样一样呈上来,渐渐有些恹恹欲睡,打着哈欠问:“侯爷呢?”
这些时日,江清月愈发习惯了戚摇光的存在,有时候人不在跟前一会儿,便情不自禁问一问。丫鬟们听了,都纷纷捂嘴,只是并不笑出声,还是一侧照棋道:“公主,侯爷在后头审人呢。”
先头戚摇光说她府内有下人形迹可疑,因着他回京后一直疲于交际,如今好不容易空出时间来,便立时提了人去后头审问了。
抱琴见她着实困乏,便先为她斟了杯茶,道:“公主,可要去后头瞧瞧?”
她皱着眉想了想,心有戚戚焉地摇头,打了个哈欠,“继续点东西吧。”
“是”抱琴见着世家所送的东西点得差不多了,便又命人换了一批新的东西来。
可呈上来的却是许多到了小腿高的木箱子,江清月一眼便看出这些木箱子乃是降香黄檀所制备,有浅淡清香,质地坚硬,能防虫蛀,世人多有“一寸黄檀一寸金”说法。
她敲了敲那箱子,听声音颇实,想来还是有些年份的黄檀,光这箱子,便已比先头许多家送的礼物贵重了。
她好奇道:“谁家这样大的手笔?”
抱琴瞧了瞧,便道:“公主,这不是旁人送的,是侯爷回京所带的行礼里头的东西。侯爷没有吩咐,先头一直堆在偏院里头,如今才随着各家礼物一道运过来。”
听见时戚摇光带回来的东西,江清月倒是来了兴致,亲自上前去,略翻看了几样东西,鲜红的鸡血石、宝蓝的青金石、洁白的珍珠,连务必昂贵的金绿猫眼都有一匣子,零零碎碎凑足了十二匣。这些宝石成色极佳,虽都还未经雕琢,却也是珠光宝气,连江清月这样见过世面的,都觉得有些被晃花了眼。
里头还有一套鎏金舞马衔杯银茶具,杯盏与茶壶通体皆抛光,舞马、壶盖、弓形提梁和同心结处均用了鎏金工艺,精巧异常。郢朝不兴银器,此物又有些北方特色,也不知道是收缴的战利品,还是北部商人引到了云州被他收来。
整整几大箱子,俱是名贵不可多得的宝物,江清月才看了几件,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含笑道:“侯爷来了?”
戚摇光见她手握狼毫与账本,倒是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略挑了挑眉,站到她身侧。
江清月道:“侯爷的东西,我叫人清点后悉数放入库房之中,这是钥匙,还请将军收好。”
她示意身边的婢女将钥匙奉上。
戚摇光忘了那枚黄铜钥匙一眼,“先头不是叫你收着了么?”
江清月无奈道:“旁的倒也罢了,可你从云州带回来的,俱是珍贵之物,想来你也是看重的。”
戚摇光不咸不淡地“哦”了声,盯着她看,反问道:“我以为,我同公主既是夫妻,便无私产一说。”他话里头带了些微笑意,又问:“还是公主以为,自己家大业大,同我一道,是委屈了?”
江清月:“……”
这倒没什么好委屈的,等到陷入梦中那般困境之中,不管她有多少钱财,也施展不出半点用处。反倒是戚摇光虽瞧着好似孤身一人,可这些年陆陆续续攒下的家底连她这个长公主都觉得惊人丰厚。他前途无量,如今如此,来日钱财只会更多。
江清月果断道:“既然侯爷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不好不领受。”
戚摇光点点头,又看向她面前那两大箱子,那正是他为她备下的礼物。先前他见了公主府情境,便觉得这些东西拿不出手,岂料她今日一大早就起来给他收拾东西,倒是依旧被抬到了她跟前。
他状若无意地道:“公主瞧过里头的东西了?”
江清月点点头。她见东西名贵,便仰头问他:“可是你打算带回来送人的?”
戚摇光:“都是给你的。”
“若是送人的话,这些宝石倒是颇为贵重,我回头寻个好些的工匠来再好生雕琢一番……”江清月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给我的?”
戚摇光道:“东西虽轻,却是我从云州叫人千里迢迢运回的,公主不嫌弃就好。”
江清月盯着眼前那两大箱珠宝奇珍,目瞪口呆,好半晌抽了抽嘴角,无奈道:“……将军有心了。可是无功不受禄,我……”
“公主若不喜欢也无妨,”戚摇光轻轻地打断了她,凝视着她的眼睛,道,“送人自留,总归都由公主做主的。”
再为此纠缠也是无趣,江清月便果断住了口,叫下人们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出来,同样是封入库房。只是越是清点,就越是心惊,里头的珍宝样样不凡,且东西不一,想必是花费了他很长的时间去一点点搜罗起来的。
江清月面上镇定,心里却愉悦极了,她这人颇俗,俗人爱的珠宝美人权势,她也无一不爱。她点完最后一样,又问:“当真都给我?”
戚摇光弯了弯嘴角:“我却也没有旁的娘子好送。”
江清月一笑,便叫人把东西抬入库房,自己便亲手给他斟茶,问:“那几个人,审得怎么样了?”
戚摇光道:“江北的林家,崇州的姚家,还有白家……”他说着,便感慨道:“夫人的府上,倒是十分热闹。”
江清月失笑道:“姚家倒也不奇怪,我先头摄政,同家都有些龃龉,如今又见你回京,少不得想来打探打探。至于白家……罢了,如今他家翻身不得,也不必计较了。”
“林家倒是有些奇怪,”江清月说着,面露茫然,“可是那林侍郎家?”
戚摇光神情略有些古怪,只是道:“我俱吩咐了管家,将这些人发落至庄子上干活,要他们时时留心着。”
按说公主府是江清月执掌,他便要做主,也当到他自个儿那没有造好的侯府里去。
可江清月听了,倒也不以为忤,只是道:“往后这些小事,你处置了便好,不必特地同我说。”
他既然敬重她,她自然也乐得给戚摇光面子。
戚摇光听明白了她言下之意,笑了笑,却又说:“还有一家,却有些奇怪。”
江清月问:“谁家?”
“梁王,江晟。”
江清月皱起了眉毛。梁王是先帝嫡亲的弟弟,也是她同江临的嫡亲皇叔。梁王封地富庶,当年叛王作乱,他出兵拨乱反正,楚国公攘外,梁王安内,乃是郢朝的两根定海神针。
他老人家后来等大局平定之后,便上疏自请削弱兵权,以免为旁人揣度他重权在握的用心,这些年,亦是渐渐从权力中心淡去。
江清月是很敬重这位皇叔的,因而便想不通,他怎么会将眼线安插在自己的府上?
江清月不禁道:“怕不是那人胡乱攀咬罢?”
戚摇光不置可否。
“说来,你既封侯,各家都送了礼物来,咱们也该开场宴席略尽情谊的。”江清月忽地说。
戚摇光道:“公主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暗中敲打那些人?”
“是,也不全是,”江清月深深望了他一眼,“你往后要在金吾卫任职,这职务动辄要同各世家打交道,我自然要为你谋划的。”
他一时竟是无言,神情复杂地瞧着她,良久,才道:“公主待我上心,我定当铭记。”
江清月笑道:“铭记倒也不必,你我二人朝夕相对,你待我也很好。”说着又道:“届时,也少不得侯爷同我演一演伉俪情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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