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匆匆赶到太子府,战战兢兢地透过房门看见病人的床榻,纷纷松了口气,还好这次出事的不是太子。
可当他们看到病人,刚放下的心又悬在了喉咙里,毕竟也没什么大差别了。
国舅爷被一箭射穿心脏,公主胸口笔直地插着一把长剑,太医们深知今夜是一场非常棘手的硬战。
老內侍忙将陆太医引到云青山床前,“有劳陆太医。”
陆太医曾做过随军大夫,所以对各种刀枪剑戟的伤口比较老道,也曾从阎王手底下抢过很多条命,自然作为他的爱徒,苏太医也自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苏太医看着倒在男子怀中胸口中箭、气息微弱的女子,目光未产生一丝波澜,平静地说:“快让公主躺下。”
这话瞬间点燃了夜云天,他拎起正紧紧攥住自己衣襟的手,强行按耐住心头怒火,咬着牙说道:“如你所见。”
苏太医恍若没有察觉到夜云天的怒火,仍旧如常地说:“恕我冒昧,可否请公子褪下衣衫。”
夜云天未立即回答,低下头看了一眼花簌簌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用力掰了掰她的手指,见无果认命地说:“衣衫好说,只是她不仅仅握着衣服,还有我的坠子,这坠子只要带上必须要用特定的工具解开,否则会毁掉整条坠子。”
夜云天长叹了一口气,“罢了。”
说完小心翼翼用手支撑着花簌簌,从床沿坐到了床踏板上。
苏太医见状忙一同将花簌簌轻轻放平,将她伤口附近早已被血浸染的衣衫用剪子剪开,见到刺入肉上的剑上还有两管放血的血槽时还是感到颇为棘手。
“好剑。”
夜云天点点头说:“确实”,说着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着年轻又文弱的苏太医,补了句:“你有把握?”
“自当竭尽全力。”
门吱呀被打开,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夜云天看着脸色阴沉的来人,有些幸灾乐祸地对身旁正在忙碌地苏太医说道:“我看太子怕要你一命抵一命了。”
花为崇扫了扫屋子两侧,眼神在夜云□□襟上那只手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转身走向了另一侧。
无论什么原由,他的举动也无意中影响或者说是暗示了屋内所有人,一同将重心偏向了云青山。
夜云天有些意外,看着花为崇为云青山威胁太医,怒斥奴婢,体贴关怀的情形,转头看着身边明明忍受着剧痛却较劲地一声不吭的女子,瞬间明白了这华国公主的地位。
老实说,他不是没有见过当年人人称赞的蕊公主,确实当得起世人的声誉,而身旁的女子,与蕊公主花解言可以说是近乎一样的容貌,却不知为何,第一眼觉得浪费了这样的容貌,暗淡的像蒙尘许久的明珠。
他心里有些复杂,不是滋味。
夏国国力虽然不如从前那般强盛,近几年又被齐国压了一头,可与夏国结为秦晋之好还是其他国求之不得的。
先前求娶花解言百般刁难,他也忍了下来,可随后被告知的却是花解言与人私奔了,如今又用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替代品敷衍自己,除了生气,他还从这华国未来君主的态度明白了,即使他们真的成婚了,日后也随时会成为弃子。
他的骄傲和尊严告诉自己,必须拒绝这桩耻辱的联姻。
可又想到若是不能和亲,怕是眼前这条脆弱的生命轻而易举地就会被抹灭掉。
“青山,你醒了!”
花为崇惊喜地看着悠悠转醒的云青山,不知是不是陆太医救治有方,他甚至觉得云青山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花为崇目带感激和欣喜地看着陆太医,可陆太医却耷拉着眉对他摇了摇头。
回光返照。
花为崇推开所有挡在云青山床前的人,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沉声说:“都退下吧。”
“陆太医,我妹妹还有劳你多费心。”
“喏。”
“青山,你怎么那么傻啊。”花为崇说完这句话后,喉头被牢牢堵住了,只能红着眼不断地搓着云青山的手臂,又不断地哈气试图温暖这只冰冷的手。
云青山胸口的箭要了他的命,却也短时间内保住了他的命。
只要拔出箭,必将割断本就已经损伤的心脉,只是即使这样,也不过就能多留一刻。
云青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过也多半是徒劳的,他早已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可他心中还有未完成的心愿,还有未报答的人,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紧紧地握住花为崇的手,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说着。
“青山,你别说话了,等你好了,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花为崇下意识地抗拒着,他生怕这真的成为了最后的遗言,“云青山,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让花簌簌启程去和亲。”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威胁如此苍白无力。
云青山温柔地看着此刻歇斯底里地花为崇,由衷地笑了,他拽了拽花为崇的衣袖,咽下口中的慢慢堵在喉咙中的血,逐字说:“楚,间。”
说完,云青山直直地看着花为崇。
花为崇连忙点头应下,说:“好,我答应你放了楚间。”
云青山终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与花解言在一起逃离王宫的日子,虽然日子很苦,却非常满足。
只是遗憾,无法完成解言临终所托,同时也愧疚,将姐姐自己一人留在世上,留在那个冰冷刺骨的牢笼内。
花为崇还未从悲痛中缓过来,又听到苏太医高喊着自己。
他擦干泪水,快步走向花簌簌床前,“如实说。”
陆太医也就没了顾忌,说:“刺伤公主的凶器上有两管放血的血槽,致使公主失血过多,我们二人拔除凶器后,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可也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止不住血,若再这样下去,怕是……”
花为崇难以置信地看向花簌簌的胸口,他虽不是大夫,但好歹也是摸过剑的,不过才不到一寸的伤口,太医又来的及时,怎会还会要丢性命?
“怎会如此。”花为崇也慌了。
苏太医犹豫地看了一眼陆太医,想开口说些什么,还未说出口,就被陆太医拦住了。
这一幕被花为崇看到,立马明白二人还有所保留。
“苏太医,你说。”
苏太医说:“宫里止血多是采用按压或者用药粉,”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宫外还有其他止血的法子,只是公主免不了要吃些苦头,就算痊愈也会留疤。”
“什么法子!”
苏太医迎上花为崇灼灼的目光,说:“火灼或是银针缝合。火灼效果最好,缝合疤痕最小。”
花为崇扶着额,来回地踱步,他看着坐在床踏板上的夜云天,毕竟躺在床上的也是他今后的妻子,想让他替自己做出决定。
夜云天自然看懂了花为崇目光中的含义,偏过头避开了花为崇的视线。
花为崇心知肚明,夜云天此刻置身事外,想必和亲之事也黄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父皇的为难,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缝合吧。”花为崇的话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陆太医命人取来了酒,令花簌簌用酒服下麻沸散,取出银针为花簌簌缝合伤口。
传闻麻沸散是华佗所创,对于发结于内的疾病,施针、药石无灵的,若是用酒服麻沸散,破腹割肿之时,就能不觉痛楚。
而陆太医用的麻沸散却不是华佗所创的,其所创的药方随着华佗的离世而消失,如今用的却是后人自己琢磨的,虽然效用一般,但是也好过生生挨着。
待药效发作,花簌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陆太医这才拿起针线穿过可怖的伤口。
银针刚入肉,花簌簌就被尖锐地疼痛惊醒,受麻沸散影响,她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胸口这么疼。
还未等她想起原由,就已经迎来下一次的风暴。
“咳咳咳……你放手!”夜云天脖子上的项链被猛地一拽,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夜云天抚着自己的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好不容易可以解脱,立马从床踏板上弹起,一刻也不想多呆。
脚踏出门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紧咬着牙不住颤抖的女子,随后转头离开。
翌日
太子生辰之日,公主惨遭劫持,国舅云青山为救公主当场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都城。
皇后云惜霜得知消息,当场晕死过去。
云家早就衰微,云家大房云穆这一支,只剩下云惜霜与云青山二人,云惜霜当年小产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云青山这一死,彻底绝了后。
撇去这个不说,云青山死后只留云惜霜孤身一人,其中各种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家世代簪缨当年也曾风光一时的,谈到此事众人多少有些唏嘘。
与云惜霜相比,皇上花渐遥倒是冷静许多,毕竟他早就想置云青山于死地,如今假借他人之手,怕是用饭之时还要多喝上两杯。
宫里不明所以的小內侍会问:那公主也重伤了,皇上不担忧吗?
担忧不担忧不知道。
只听人说,皇上得知此事后不冷不淡地问金桂子刺客可有被抓住,待知道已成功捉拿后,便再未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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