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我们(1 / 1)

欧巴]

同学聚会当天,秦晓打扮得当出席。

她身着一条薄荷绿的商务休闲连衣裙,背着黑白千纸鹤针织挎包,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倾泻而下,看起来柔和又随性。

贾初望不愧是富二代,把水调歌头整个餐厅都包了下来,大家就在大厅里分成好几围,三三两两地聊天。

秦晓入场的时候,特地暗中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那道身影之后才落座。

贾初望正好坐在了秦晓这一桌,他微胖,性格大大咧咧又开朗幽默,虽然人还没完全到齐,但席间的话题一直炒得火热。

彼时有人就之前的群聊天打趣:“老贾,你女神马上要来了,你激不激动?”

其实也知道这么多年他肯定早就放下了,再加上关系亲近,玩笑开得就肆无忌惮了一些。

贾初望也不恼,略一挑眉:“我等她老公过来跟我单挑。”

“哈哈哈哈牛逼还是老贾牛逼!”

“撬已婚人士的墙角,不得了哈哈哈!”

秦晓之前收到纪汀的微信说公司有点事耽误了,她和温砚正在来的路上,让秦晓代为转告一声。

她于是把纪汀的话全盘复述了一遍,众人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夸张道:“不会吧,汀总还真带人来了啊?”

“老贾,完了完了,你完了。”

大家一阵嬉闹,有女生注意到安安静静抿茶的秦晓,问道:“晓晓,你和纪汀关系好,她都步入婚姻殿堂了,你也有着落了吧?”

闻言,一桌的人看了过来。

突然成为目光焦点,秦晓放下茶杯。真实的答案在脑海中盘桓几秒,她淡淡勾了勾唇:“还没有,不过有感兴趣的对象,还在尝试交往中。”

“哇哦,怎么认识的呀?”

“公司同事。”秦晓又笑笑,没有多说。

大家看她这样子,心里也知道这是个敏感话题,不再继续深问。

当年秦晓和陆文涛堪称郎才女貌,般配无二。女孩温柔恬静,男孩英俊内敛,都是不争不抢的性格,也从来没有过任何龃龉。

结果某一天,同学间突然互传消息,说他们俩分手了。

不知道是谁提的,但大家都实实在在被震惊了。

纪汀在路上堵得有点久,上了好几道大菜之后,她和她的先生才姗姗来迟。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西装革履,样貌俊朗又眉眼深邃,一下子成为了绝对中心人物。

听说他是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再加上纪汀的人缘较好,很多许久未曾谋面的老同学都围着两人嘘寒问暖。

同学会其实就是个小社交场,大家各自机缘不同,地位层级也清楚明白,这个时候凭借感情牌拉项目的不在少数。

纪汀手里很快就收了不少名片。

酒过三巡,她终于有机会蹭到了秦晓这桌。

“晓晓,好久不见!”纪汀搭着她的肩,模样很是亲昵。

“嗯,好久不见。”秦晓回身抱了抱她,又四处看了眼,问,“你先生呢?”

“他呀,去找老贾聊天去了。”纪汀吐了吐舌头,“我一会儿把他叫回来和你打招呼。”

两人都明白老贾命运多舛,摸着鼻子对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你才刚来,也一直在说话没怎么吃,肯定没饱吧?”秦晓说,“这家不错的,要不坐下来吃点儿?”

“好啊。”

这个当口,一道疾风窜了过来,夸张而肉麻地伸出双臂:“女人,我想死你了!”

纪汀头也没抬,挪身:“滚!我不想你!”

田佳慧在她座位上扑了个空,差点没一头扎进面前的大盘鸡里。

“你不爱我了!”她声泪俱下地控诉,“呜呜呜女人真的好善变……”

纪汀冷眼觑她:“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在群里语出惊人?!”

“啊?”田佳慧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后来还是被温砚哥干了?”

“……”

她意有所指地往下看:“爽吗?”

纪汀:“鸽吻——滚!!!”

秦晓笑着看她们一来一回,竟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和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撑了,想去趟洗手间,便和纪汀打了声招呼。

在镜子前简单补了妆,秦晓理了理额前碎发,转身走了出去。

她抽空回复微信消息,手里还捏着手机,不经意晃神间,视线倏忽锁定某处。

秦晓心头一颤,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指间夹着一根烟,冒出来的飘渺雾气随着他侧颜轮廓缭绕,掠过低垂的眼帘。

他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一边吸烟一边打着电话:“嗯,你说。”

秦晓怔愣的那一刻,陆文涛似有所感,抬眸看了过来。

她突然感觉无所遁形,毫不犹豫地转身,姿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仓皇逃离。

躲在拐角处大喘着吸气,秦晓的心跳得飞快——也不知他看到自己没有?

她跑得那样快,定是没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跟玩的好的哥们说自己不来吗?

秦晓恍惚地想——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变了。

个子好像又拔了些,身高腿长,全身上下无一丝瑕疵。原来的那种青涩腼腆褪去,换上了独属成熟男人的魅力。

陆文涛的装扮,染着很典型的精英气息。

他在从事什么工作,结识了怎样的朋友,拥有何种交际圈,她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自决然离开他的那天,他们已经快六年没有见过了。

六年的时间啊。

可以把一个最熟悉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秦晓眼里微光浮动——她快要不认识他了。

她背靠着墙,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濡湿衣裳,高跟鞋硌得脚踝生疼。秦晓往里挪了点,缓缓蹲了下来,以平复自己有些过于急促的呼吸。

“你说的那个活动在下周是吗?”

后侧方隐隐传来男人的声音,秦晓微微一惊,才发觉他还没有离开。

在跟谁打电话?

以往不用几秒钟,她就能从他的神态语气判断出对方的身份。而如今,只能从他低沉的声线中尽力寻找些许可能的蛛丝马迹。

可惜,除了温和以外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腿蹲得发麻,秦晓顺势坐在了地上,掩于一株茂密的植物旁边。

好像从他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狂跳不止,再也无法降速。

而更让她无法呼吸的是,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声音也愈发清晰,似乎正在朝这个方向走来。

秦晓瑟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挎包,袖子在无意间被捏出一圈皱褶。

“好,我知道了……到时候见。”

鞋底敲击地面的一声响,让秦晓脑海中紧绷的弦快要断裂。

就像长弓拉到满月之后突然松开,逐渐远去的步伐声也让她一下子脱力。

秦晓喘着气,踉跄着从原地爬起来。

纪汀打来电话,突兀的铃声划破了原先寂静的假面,她赶紧接起来:“喂?”

似乎是察觉到她声音不稳,那头愣了一下,迟疑道:“晓晓,你怎么去那么久?”

秦晓定了定神,尽量保持语气平稳:“我……我有点急事,先走了,没跟你说,不好意思啊。”

纪汀哦了声:“没事没事。”

她说:“本来还想和你多聊聊天呢,那下次再约吧。”

纪汀还是一如既往善解人意,没有再抓着她细说,秦晓挂了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坐的士回程的路上,她失神地看着窗外如墨色般的夜景。

好像在这时才彻底明白——她曾拥有过一个珍贵的宝物,但是后来却被她打碎了。

虽然是被迫的。

仿佛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她的心究竟有多么想念他。

哪怕它已经肮脏不堪伤痕累累,还在不知羞耻地肖想着他。

肖想着这个早已不属于她的人。

秦晓的情绪一直难以保持稳定。

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这件事,只是任由它掩埋在心里。

以往遇到这样的事,只要象征性地拨点伪饰的土壤盖住疮口,她的心就会和自己和解。

工作交接中,魏杰察觉到她心情不佳,借着下午茶的轻松时刻试探:“又怎么了?嘟嘟不听话了?”

嘟嘟是秦晓两个月前新养的猫,一只既可爱又傲娇的灰色布偶,总是觉得它是家里最尊贵的女人。

魏杰笑:“你必须告诉她,那是种错觉。”

秦晓回忆嘟嘟那撅爪爪的模样,也不由得弯了嘴角:“它是不听话的很。”

两人聊了些轻松趣事,魏杰提道:“对了,这周日公司和宏达投资那边有个联合晚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秦晓有些奇怪:“可是公司没跟我们说啊。”

这晚会是只有公司高层才能参加的,魏杰眨了眨眼:“我在宏达那边有关系,可以让我们进去。”

她有些踟蹰:“……真的能去吗?”

魏杰:“哥说行就行。”

秦晓哦了声,上下扫视他一眼,揶揄:“那就谢谢魏总了。”

临到周日晚上,秦晓去租了一件像样的晚礼服,精心妆饰后到达了指定地点。

魏杰早已身着正装站在入口处等她,秦晓踩着恨天高凑过去,小声:“咱们这样,被领导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魏杰睨她一眼,毫不掩饰眼中惊艳,他说:“已经跟周总打过招呼了,他准许我们来,放心吧。”

秦晓这才放松下来。

这次活动更偏向于是团建和联谊,宏达投资作为公司的股东,员工之间的关系如果能更上一层,将会对两方关系有很积极的影响。

两人在场中转了转,拿了点茶歇吃。

秦晓性格偏文静温柔,但这不代表她不爱和别人打交道。不过半个小时,她已经结识了很多对方公司的人。

魏杰夸她:“社交女王!”

秦晓啧了声,嘴角微翘。

魏杰说:“一会儿舞会开始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先去趟厕所。”

“嗯。”

秦晓拿了杯红酒捧在手心里,随意找了位置坐下。思绪放空在一片衣香鬓影中,她举起酒杯轻品了一口,是甘涩的味觉。

一杯红酒下肚,那种轻微的灼烧感一直延展到腹部,秦晓起身,把空杯交还给侍者,打算也去趟厕所。

今天穿的高跟鞋太高了,她走了几步感觉不舒服,步伐越来越缓。低头一看,绑带处似乎裂开了,一直紧紧勒着嫩白脚背,怪不得这么疼。

秦晓注意力集中在脚下,一时没看路撞到了人,她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没有立刻开腔,她有些疑惑地抬眸,却蓦地怔住。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英俊的脸上只留下一层若有似无的淡漠,仿佛看见她和看到街边的小猫小狗没有差别。

他的神情几乎烫伤了她,秦晓鼻尖一酸,眼底似有潮气上涌。

她也没料到自己竟如此地没出息,与前男友第一次正面交锋便立刻丢盔弃甲。

作为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秦晓下意识地转身想跑。

然而身体还没转过来,手腕就被大力扯住,接着身后传来陆文涛无波无澜的声音:“秦小姐,你在躲什么。”

秦小姐。

这样陌生的称呼对于秦晓来说无异于诛心,她嗫嚅着,居然没能开口说一个字。

陆文涛的气息逼近了些:“看到我就躲,已经第二次了。”

第二次?

那第一次是……

在同学会那晚,他还是看到她了?

不知为何,秦晓感觉自己好像从这话中听出一层隐约的薄怒。

是错觉吧。

她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力图让那种不真实感减轻些。

秦晓闭了闭眼,咬紧牙关转过了身,勇敢抬头看进了陆文涛的眼底。

——很明显,她期待的那些情绪不可能存在。

以往的甜蜜缱绻荡然无存,只剩如今彻头彻尾的冰冷凉薄。

她苦笑了下。

当初为什么说分手呢?

因为他家里条件也并不算好,再加上她这样的拖累,他们两个都永无出头之日。

就让她一个人下地狱吧。

只要他能去天堂。

而今看来,他确实去到了他们曾经一同梦想过的地方,她看得出来,他过得很好。

——在离开她以后,他过得很好。

这样的认知让秦晓既痛苦又甜蜜,连带着眼中滚落的泪水也是又甜又涩。

陆文涛紧紧盯着女人俏白的小脸,终于皱起眉:“你哭什么。”

秦晓已经很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进行伪装,她抬手随意抹了把眼泪,疲惫地摇头:“没什么。”

可眼泪跟她作对似的,怎么也忍不住,断珠般落下。

秦晓心想,自己大约是个极没品的前任,先是狠心地把他推出自己的世界,又在重逢后哭哭啼啼地勾起他不怎么愉快的往事。

她的思维一片混沌,只捡着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了:“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只希望我过得好?”男人不知被哪个点刺激到了,猛地抓起秦晓的手腕,黑眸逼视着她,“别一副高举轻放的样子。”

他狠声说:“你没这个资格。”

秦晓的心被他的话语陡然刺中,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措辞更加困难,只是泪水却控制不住似的,不要命地往下掉。

“你到底在哭什么?”陆文涛嘲讽笑笑,“秦晓,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唇瓣忽然被堵住。

女人温香软玉扑了过来,两片柔软的唇精准地寻觅到他,像是渴求生命的灌溉般热烈执着。

这举动太过猝不及防,陆文涛向后趔趄一步才稳住,单手顺势揽住秦晓的腰。她的气息还是一如当年,香甜芬芳,让他几乎一瞬之间就上瘾沉迷。

带着红酒味的吻在彼此唇舌交缠间更加契合相融,六年的时间原来也摆脱不了习惯的桎梏,更谈不上让心间的创口痊愈。他们像两尾快要旱死的鱼相濡以沫,无度地向对方索求汲取水分。

思绪停摆片刻,陆文涛倏忽晃过了神,惊怒地握着秦晓的双肩将她推远。

他这是在干什么?!

差点困在回忆的樊笼中无法逃离,她勾一勾手指,他又不知死活地往陷阱里跳。

是嫌上次还不够刻骨铭心吗?

陆文涛吸了口气,垂眸,声线冷淡:“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秦晓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站在被他推离的位置,泪眼朦胧。

男人望着她的表情,语气瞬间变得讥诮无比:“别是告诉我,你还爱我。”

“是。”

陆文涛掀了下眼睑,像是没听清:“什么?”

秦晓声音沙哑,轻声说道:“文涛,我爱你。”她认命般地闭上双眼,“一直都爱着你。”

“……”

她听见男人低声骂了个脏字,然后扯着她的手腕往一旁的走廊大步跨去。他的动作和以前大相径庭,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粗鲁。

秦晓被他按到墙上,手腕已经拽出了一圈红印子,她看着男人山雨欲来的神情,有些怕地挣扎了一下。

这小小的举动像是引爆炸.药的燃线,陆文涛攫住她下巴,力道很重:“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你想看我被你玩得粉身碎骨,连渣子都不剩,是吗?!”他额前爆出青筋,是盛怒的状态,“秦晓,你他妈把我当什么?!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秦晓讷讷地说:“我……我不是这样想你的……”

只是因为看到他就无法自已,还是想靠近,还是想拥有,哪怕前方是滚烫的烈火。

曾经因为不想拖累他而离开,但现在她没有任何负担了,是不是……还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如果向他解释缘由的话,他会谅解吗?

“够了!”耳边猛然响起陆文涛的喝止,他神色冷厉又压抑,像是为了尽力平复自己,缓缓地道,“我不会再陪你玩这种游戏。”

秦晓张了张嘴,看到他望向别处:“我有女朋友了。”

天打雷劈的一声,直接将她的灵魂碎裂成两半。

他有女朋友了,秦晓靠着墙的脊背发软,那她对他这样的行为算什么?!

是不知羞耻的纠缠。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原来幸福被打碎之后不能妄想复原,他们之间错过的还是太多了。

秦晓蓦地推开他,向前跑去,谁知没两步脚底就传来钻心的疼痛,鞋子的跟太高了,她不慎摔倒在地。

男人就在后面看着她,好狼狈,尽管她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此刻他的目光一定是满含冷意。

秦晓啜泣了两下,把鞋子脱了,扶着墙站了起来,艰难地行进着。

她的步伐却一瘸一拐但速度不慢,像是在避着身后什么洪水猛兽,陆文涛怔怔地看着,半晌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腕口和衣领,一潭平静的池水被她猝不及防地搅乱,也没心思继续呆下去了。

陆文涛单手插兜,打了个电话出去:“喂,你今天不是也来了?”

那头应了声,他道:“陪我出来喝酒。”

魏杰赶到包厢的时候,一瓶威士忌已经少了一半,他走过去把男人手中酒杯拿下,斥道:“别这样喝。”

陆文涛不甚在意地笑了下,魏杰坐下看他,欲言又止:“……哥,怎么了?”

他半开玩笑道:“你一单身汉喝酒还这架势,不知道的以为失恋了呢。”

陆文涛动作一顿,仰头把杯中酒一口闷掉。

魏杰打量他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给自己斟了酒,也干了一杯。

瓶中威士忌肉眼可见地变少,两人之间几乎无话。

少顷,魏杰停了下来:“哥,把我叫过来喝酒,好歹要说缘由,事情哪能憋在心里呢。”

“……”

陆文涛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已失了清明,染上几分醉态。

他嗓音沙哑地道:“刚刚,在晚会上,遇到初恋了。”

魏杰心中了然——他早知道表哥心里有个白月光,甩了他还让他念念不忘。为了这个,表哥这些年都没有再交过女朋友。

男人望着某处出神,逐渐陷入回忆之中:“她很漂亮,笑起来特别甜,唇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弯弯的像星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被她吸引,不由自主地动心。”

“我把她的喜恶摸得一清二楚,每天都蹲点制造各种巧遇,偶尔也以朋友的名义送些礼物。她大概也知道我在追她,有一天就问我,能不能跟我谈一谈。”

“我说好,晚自习结束后我带她到了后山,本来想跟她告白,但是看着她却没忍住,直接亲了上去。”

绵延的路灯照映下,两道交织的身影无限拉长,年轻的男孩热烈直白,将心中爱恋付诸唇舌。

陆文涛低低笑起来:“当时亲完之后,她真的好害羞,连正眼也不敢瞧我,只是盯着地面,问我什么意思。”

“我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喜欢你的意思。”

“她嗔我一眼,说你真讨厌,不经我同意就做这种事。”

少女脸上粉色霞云烂漫,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一清二楚,她心中也是欢喜着他的,这个认知让陆文涛心生激荡。

他不要脸地抱住她,说那我现在请求你,可不可以再亲你一下。

她没同意,也没推拒,只仰着小脸,满含娇羞地看着他。

陆文涛没再犹豫,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男人喃喃道:“那时我们真的很好,我不明白,后来为什么……”

曾经的种种甜蜜难道是虚妄吗,为什么他就被那样抛下了。

是她不要他了,不是吗,为什么要回头,再给他难堪。

那样的痛彻心扉,刮骨疗毒都洗不干净,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本以为魏杰会笑他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磨至此,没想到对方表情复杂,半晌说道:“哥,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在高中的时候遇到自己的初恋。两人爱得轰轰烈烈,女孩很喜欢那个男孩,可是女孩的家里不允许。”

“面对母亲的斥责和打骂,她没有放弃,坚定地要和男孩在一起。”

“然而就在高考结束,要与男孩一同奔赴美好未来的时候,她的弟弟确诊出白血病。”

“女孩的父亲因公殉职,母亲没有工作,这样的重担快要把整个家庭压垮,她只能省吃俭用给弟弟治病,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有时候连觉都睡不成。”

“男孩的父母本就对她的家庭情况颇有微词,女孩深觉自己配不上他,不愿连累他,便告诉他说,自己不爱他了。”

“……”

随着魏杰的叙述,陆文涛的神情越来越震动,眉心揪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嘴唇翕张,艰难地吐出一句:“……你,认识她?”

“是。”魏杰叹息一声,“她今晚本是和我一起来的,我看见你们接吻了。”

“她说不爱我只是因为不想拖累我?我不信!”陆文涛连连摇头,神色挣扎而又痛苦,“我不信,她当时说得那么真——”

年少的爱情势不可挡,为了彻底斩断,只能用利刃般的话语伤人。

她笑他自作多情,说自己其实没当回事,不过随意玩玩而已。

“小打小闹罢了,”秦晓说,“文涛,你怎么还当真了?”

他苦苦哀求仍未能挽回,她讥讽道:“你是得有多贱,才会上赶着来让我羞辱?”

陆文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他不记得那一夜是怎么捱过来的。

“她是真心爱着你的,哥,作为旁观者,我是看的最清楚的。”魏杰低声,“离开你之后她就病了,病得很重。”

多次有过想要轻生的念头,从内到外都是破碎的。

“我开导过她很多次,但治不好她。”他说,“哥,这个人只能是你。”

陆文涛双手捂住脸,语气戚然:“别再说了。”

如果……

他颤抖地想,如果这真的是晓晓所经历的一切,那他之前对她的冷淡拒绝……

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只知道她母亲脾气不好,反对我们早恋,其他的压根不知情……”陆文涛沙哑着嗓子,“为什么这些事情,她都不告诉我?!”

魏杰说:“也许是想以一己之力保护你罢了。”

陆文涛深深地闭上眼,喉头滚动:“那个小傻子。”

她凭什么帮他做决定啊,以为这些年他离开了她以后,又有多好过呢。

没有了她的他,怎么可能会幸福。

秦晓洗漱完之后,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发呆。

她望着肿得老高的脚踝,简单地喷了点云南白药,阵阵剧痛就像饮鸩止渴,苦涩在脸上一闪即逝。

又想起陆文涛的话:“我有女朋友了。”

那个女人会是谁呢?

同事?还是以前的老同学?又或者是社交中认识的陌生人……

她好幸运啊。

能够被那样的男人呵护关照,是自己再也没有的福气。

隔壁又开始放音乐,却意外地应景。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没有句点已经很完美了

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

人在伤心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听苦情歌呢,秦晓在茶几上抽了一张纸,捂着脸崩溃得大哭了出来。

眼泪很快浸湿柔软纸张,沿着肌肤纹理渗入她五脏六腑,辣得呛人。

还能做什么呢/我连伤感都是奢侈的

我一想念/你就那么近/但终究你都不能

陪我到回不去的地方

都说人到老年某个点会开始怀念曾经的人生,但明明她还如此年轻,为什么也陷在回忆里出不来了。

文涛说过,以后他洗碗,她扫地。他们要买一栋大房子,养一条狗,春天来的时候,孩子们就可以在花园里放风筝。

秦晓恍然,发觉这句话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在时光里留下轻浅的呢喃,淡得连印子都看不见了。

我感觉到幸福/是看见你幸福

曾经亲手把时间变慢

可惜我们没有等

我们

秦晓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用尽全身力气嘶鸣出声。

他已经不在原地等她了,全都是她咎由自取,那么现在,只要能看到他幸福,她就满足了。

听说大雁是很专情的动物,一生只会找一个伴侣,如果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也会郁郁而亡。

秦晓想,她也是一只大雁,弄丢了自己的伴侣,失去了栖身的岛屿,只能在半空中无助盘旋,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夜已深了,窗外黑幢幢的树影压在边沿。

门铃乍响,在租住的这间小小公寓里显得空旷寂寥。

秦晓攥紧手心,没有应声。

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她沉默地蜷缩着,想等外面的人主动离开。

可门铃响得急促又催人,那人似乎焦急万分,秦晓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还是开口询问一下。

话没说出口,就听到外面传来陆文涛的声音:“晓晓,你在家吗?”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他直接抬起手用力拍门:“晓晓?晓晓,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区里,没有保安,也没有防盗窗。墙壁老旧地都掉漆了,簌簌地落下白色的粉末。

只剩下面前这扇孤独而脆弱的木质门。

吱呀一声,门轴急速旋转,素面朝天的女孩站在眼前,满脸泪痕。

陆文涛脑袋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说辞一句都记不起,他猛地跨过门槛,一把将人狠狠拥进了怀里。

他急切地亲吻她,吮吸着啃噬着,要将她吞进腹中。

秦晓被动地承受他猛烈的渴求,浑浑噩噩地与他交颈缠绵,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了新欢还要再回来找自己,但是没办法,真的太爱他了,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经年累月的疼痛将神经折磨得脆弱,秦晓迷糊又自卑地想,就让她当个贱女人吧。

就这最后一次的贪恋,就当是对她的爱情做一次郑重的告别,画上一个残忍的句点。

房门啪地关上,陆文涛想起魏杰的话,她病得很重,纤弱的双肩单薄又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断掉。

他笑了,更加用力地亲吻她,其实他也病了,手腕上残破的刀疤还在提醒年少时为她剜心刻骨的傻事。可他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爱一个人就要爱一辈子。将近五年没有过了,进去的时候还有些紧,像是高中懵懵懂懂的初次。陆文涛紧紧圈着她,心里被空妄洞穿的伤口被逐渐充盈填满。

他们本是两尾即将旱死的鱼,却在水分蒸发殆尽前的一刻重新回到了海里。

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救赎和治愈。

清晨来得比往常迅猛,秦晓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迷迷糊糊去摸床头柜的手机。

“喂……”她的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酣音,那头的魏杰大声道,“你今天干嘛了,怎么不请假也没来公司,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几点了?”秦晓的意识清醒了点,但眼皮却重得睁不开。

魏杰觉得她话里嗡嗡的,像是感冒了一样,皱眉:“你是不是生病了?”

所以说,他哥去找人家姑娘,结果把人搞生病了?!

魏杰气结——早知道就不把地址告诉他了。

他想挂了电话问问他哥怎么回事,结果手机里倏忽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还带着点哑:“阿杰,帮晓晓给她老板请个假吧,就说她着凉了。”

“……”

一阵死亡宁静后。

魏杰迅速厘清当前境况,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好好……”

操,叫他一声哥,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边陆文涛放下电话,正好对上秦晓乌黑的眼眸。

女孩显然有些惊慌失措,很快转过了头,她拉起被沿遮蔽住自己的身体,翻了个身背对他,低声说:“你快走吧,要是被你女朋友知道就不好了。”

过了好久都没听到回应,秦晓抿了抿唇,羞耻与尴尬后知后觉地汹涌——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置正牌女友于何地?

他以前是这样随便的人吗,连带着她也轻浮了起来。

男人从后面拥了过来,隔着柔软的被衾也能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我不走。”

秦晓慌了,他不会是还想和她延续这种不正当关系吧,她挣扎:“你不能这样,就算我再爱你,也不可能继续做第三者,昨天、昨天是我鬼迷了心窍……”

陆文涛朗声笑了起来,他没忍心继续让她承受道德上的煎熬,坦白:“我没有女朋友。”

“啊?”

“是骗你的。”他在她耳边温声说,“一直以来,就你一个,没别人。”

秦晓又啊了一声,逐渐安分了下来,与外表的平静不同,她的心跳得飞快,一跃一跃地要跳出胸腔外。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短短一夕之间他的态度就从拒人于千里之外转变成现在这样?

这是在做梦吗?

“晓晓,以前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魏杰告诉了我。”

秦晓一震,在他怀里转过身来,神色迷茫地喃喃:“魏杰……”

陆文涛似是知道她的疑惑,解释:“他是我的表弟。”

“……哦。”

自从把话摊开来讲以后,怀里的人儿就有点不在状态,像只愣头愣脑的小鹌鹑。

陆文涛捏了捏她的脸,接着板正她的脑袋,让她全心全意地看向自己。

“还没找你算账呢。”他眸色幽深,“谁让你擅自替我做了决定?”

秦晓不敢看他:“我……我不想自己对你而言是个负担……”

“傻瓜。”陆文涛叹息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秦晓委委屈屈皱了下鼻尖:“嗯。”

陆文涛展颜笑开,她看得有些呆了,遥远的记忆又浮现眼前,恍如昨日他们无数个甜蜜瞬间。

男人凑近她问道:“爱我吗?”

“嗯,爱。”她缓缓道,“一直都爱。”

陆文涛低头轻蹭她颈窝,哑声:“晓晓,我也爱你,一直都爱你。”

巨大的幸福快要把秦晓击晕,她抬手抱住男人的腰,依恋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她语气小心翼翼。

陆文涛拥着她的双臂收紧:“只要你不离开,我绝不背弃。”

他和她的故事还没说完,怎能如此轻易就画上句点。

“好。”秦晓眼眶潮气氤氲。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那以后我扫地,你洗碗。”

“没问题。”男人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心有灵犀地接过话头,“我们要买一栋大房子,再养一条狗,等春天来了,就带孩子们在花园里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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