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生气的胸膛不住起伏,他不信世界上有不偷腥的猫,就像男人不会拒绝自己送上门的美人。珍娘虽年岁大,阅历却足,比一般生嫩的小姑娘更有魅力,用过对付上了岁数的男人,恰如其分百试百灵。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蔺洵不心动的话,他一心认定是珍娘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才让他拂袖而去。
罢了,再想想其他办法,今天总算是留下几分印象,下次也有攀谈的话题。想到这里,贺生不欲被其他人听到他跟珍娘的对话,丢一句等会儿出去,自顾自掀开帐篷走了。
珍娘跪了一会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才起身擦掉额头的茶水,后背都打湿了。
下次事情可不敢再办砸。
一场无趣的宴会并没有在蔺洵心头留下多深印象,他整个春日参加了五六场,渐渐混了个脸熟,跟本县的秀才举人人名能和脸对上号。那些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却不会给他什么难堪。
因为他陆陆续续发明的小东西,在上官面前挂了号,梁知县偶尔遇到难以决断的事,还会来问询他。如果不是生死之仇,谁会往死里得罪人呢?
可以说,他现在的状态极其舒服,除了发愁数据怎么刷,完全没有需要操心的事呢!
要怎么说flag不能轻易立下呢,他刚刚觉得自己没事做,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高平安跨进新修的书房,他熟门熟路,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很长时间,甚至还有一张他专用的书桌和笔墨,可此刻他却坐立不安的,手里的书页很长时间没翻动,一直盯着其中一页。
“书都被你摸出毛边了,怎么心神不定的?”蔺洵放下笔,“咱两的关系还用的着吞吞吐吐吗?说罢,你是要借银子还是有什么人情?”
“什么都瞒不过你。”高平安丢开伪装的书本,“不是钱财的事,是为了我远方亲戚的事。”
“嗯?你先说,说完你的人情也还了,做不做是我决定的,跟你没关系。”他的话让高平安如释重负:“也对,这事最后还是要你决定的。”
“我有个平辈的表兄弟,虽然关系隔的远住的却近,辛辛苦苦种田供着孩子读书,可那孩子却屡试不第,甚至因为考不中生了心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不饮不食,眼看就要没力气了。”高平安叹息,“我也去劝了,没用,别人听不进去。我那表兄弟急的上火嘴角长泡,这才托我找人开解开解他。”
“我?去开解人?”蔺洵心说这可触及我知识盲区了,他完全不会啊!要说起毒舌,他倒是可以尝试尝试。
“也算不上开解,就是劝劝小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能考中当然很重要,可身体垮了,不就一切都没了吗?”高平安唉声叹气的,他考了这么多年没中,不也坚持熬下来了吗?
“那去看看,好歹是条人命。”蔺洵想想后同意了。
高平安拿到回复,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了马车赶到隔壁的村落,同时简单的介绍那孩子的情况。农家难出贵子,如果能出,背后就是一家人的辛劳,要是这辛劳的成果一朝丧尽,不是谁都能承担这个打击的。高平安就是知道,才会出头想劝劝表侄儿。
牛车到了村里门口,蔺洵四处张望,周围的村民不说都是青砖瓦房,至少有一般人修的起泥砖房,只有他们要去的那户人家,还用着稻草盖房子,家庭如何可见一斑。
蔺洵刚踏过门槛,一个脸上写满愁苦之色,不停搓手的老汉就迎了上来,呐呐叫了声表弟,就此站在身后不动,高平安捅了捅他让他准备茶水,老板才招呼自己的媳妇倒糖水搬凳子请客人坐。
“不必了,能让我看看表侄平日的文章吗?”蔺洵挥手让惶恐的妇人退下,反而想要先瞧瞧此人的文章,表侄的称呼也是跟着高平安一起。
“妙啊!”高平安抚掌,“看完文章,至少称赞时言之有物,比空空的安慰好多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果然他的脑子就没有蔺兄好使。
老汉姓陶,连忙从家里专门安置的书房里取出孩子的文章,蔺洵抬眼一看,那间书房是唯一糊了亮纸的,可见为了孩子读书有多用心。
蔺洵拿着那叠纸张,高平安凑过去也看,即使凭着他的亲戚滤镜,也很难说写的很好,平平而已。
唉,他自己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了。
“请两位先出去,我这就进去看看那孩子。”蔺洵把文章收起来,跟高平安一起进了陶家小子的书房。
陶家老汉忧心忡忡的,想跟着去看又不敢,最后被他的老妻一把拉住,“算了算了,表弟都带人来,你去跟着不是显的不信人吗?”陶娘子叹气,心想孩子都那样了,不论是什么办法她都想试一试。
两老悄悄离开。
蔺洵刚踏进屋子,一串压抑的咳嗽先传了出来,还颇为耳熟。他迟疑,在脑中思索过后终于找到熟悉感的来源,“这孩子是不是参加过三年前的考试,因为风寒没坚持到最后?”
“咦,蔺兄神了!还没进门就晓得这么多?!”高平安惊讶。
“那一场考试......我应该是和陶家这孩子挨着?听了三天的咳嗽声,耳熟。”蔺洵揉揉自己的耳朵,那一声声的,都差点让他耳鸣了,好几天才调整过来。
“真是难得的缘分。”高平安笑道,顺便推开房门。
屋内摆设简单,床铺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夹杂的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正一阵阵的咳嗽,带出一阵不健康的红晕。
“表叔来了。”陶子华还想起身迎接,却奈何身体沉重起不了身。
“躺着躺着罢,今天表叔带了昔日同窗来看看你,”高平安连忙按下他,又是一连串的劝慰从嘴里吐出来,陶子华表面听着点头,内心却不以为然,这些话他何止听人说过千百遍?翻来覆去都能背了,毫无新意。
蔺洵冷眼看他,并不发言,等高平安口水都说干了,终于讲出进屋的第一句话,“走高兄。”
“啊?呃?”高平安满头问号,他两不是来劝人的吗?走什么走。
“懒得浪费口水劝一个不听的人,你说的再多对他来讲,还不如放屁,放屁好歹还有一阵臭气让人皱眉,你瞧瞧他有一丝动容吗?”蔺洵很直接的指出。
“你!”陶子华生气想要坐起来,“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说的难道不对?”蔺洵拉住高平安把人扯到后面,从怀里取出那几篇文章,“学了十几年,文字不同狗屁连篇,这还有错字,连写一篇完整的文章都不会,不会你还能多练啊,又没有天赋又不勤奋,难道还要老天爷追着你喂饭吗?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再说了,”蔺洵环视四周,“父母年老尚且在劳作,住在潮湿阴暗的屋子里,儿子却安享舒适,一点没留意到父母的愁苦困境,还比不上村夫呢!村夫好歹也知道长大后反哺父母,就是去码头扛大包也能赚到几个铜板养活自己,瞧他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模样,我还骂轻了!”一口气说完那么多,他把文章随意的撒在陶子华的被窝上,硬扯着高平安走了。高平安连连抗拒,却抵不过蔺洵的力气被扯走。
剩下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陶子华,手指颤抖的捡起那些文章,一篇篇的捡起来抚平纸张,这些都是他最近所作,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高平安被扯出来后,连连跺脚,“蔺兄怎么说的这么过分!子华本来就意志消沉,万一一个想不通!”发生点什么事情,他也太对不起表兄了!
“嘘!你听着里面的动静就是。”蔺洵把人拉到窗户外,“要是听着不对,我再跟你进去赔礼道歉就是。”
“哎!”一边亲朋一边好友,高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暗中忍耐下来,侧耳倾听着里头的东西。
先是一阵阵的摩擦声,然后是压抑已久的哭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还哭的越来越惨,越来越大声,甚至传到院外。
“你以为那些话是我说的吗?那些话都是这孩子自己心里压着的。你们越是劝他,越是对他小心翼翼,他心头的愧疚感就越重越难受,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废物,一事无成,所以才会病体沉重,毫无好转。而你们都是他的亲人,面对你们他压力更大,所有,这个坏人当然要我来扮。”蔺洵悠悠说来。
高平安渐渐回过味来,“现在让他发泄出来,就好多了!”心头的大石被搬开,沮丧的情绪被发泄,人逐渐就能清醒过来,不再一味的沉浸其中。“那我还能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让他好好的哭,别让他父母听见。”蔺洵拍手,“来,今日就当个守门人,让这孩子好好哭个够。”
“好!是我误会你蔺兄。”高平安十分不好意思的摸头,“我早该想到的,你根本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人。”
“也是我没跟你通气,不过你也没当面拆穿我,才让我的计策实施下去。”蔺洵点点头,“幸好先把家长支了出去,不然该挨骂了,挨打也说不定。”
“表兄可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你就等着他们好好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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