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成,你到底是真见到那人逃到了这座山上,还是在骗老夫?为何我们找了三天,都没有见到你所说的什么道人?”
此时,在接近峰顶处,一名黑衣老者正在对着身后一名汉子怒声喝问,另几人则满脸紧张的垂首肃立,大气也不敢喘。
那名汉子,赫然就是数日前的那名头领,他见老者发怒,连忙道:“大长老,属下怎敢骗您!当日属下等确实亲眼所见那家伙逃进山里,我们一路追踪到此,却碰见一大一小两名道人在此居住,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属下可以肯定,我们要找的那人绝对是被那个道人藏了起来,您大可问问众兄弟,此事千真万确!”
“哼,那为何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一丝踪迹?你好歹也是炼虚上境的高手,这才几天,你居然就找不到当日的地方?!真是饭桶!白痴!”黑衣老者面沉似水,依旧怒气难平,大声呵斥。
汤成挠着头,一脸委屈的道:“这……属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山腰之前的路,属下敢确定没有走错,可是之后的路……不知为何,怎么看怎么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这山石树木,这形状模样,看着很熟悉,却又记不真切!我想,众兄弟也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吧?”
另几人纷纷点头,显然他们也是和汤成一样,对此不明所以。
“那你们全都是饭桶!白痴!”老者见其他人都是如此,不由更是大怒:“你们十几个人,居然还抓不住一个带着婴儿的重伤之人,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门派的脸还往哪儿搁!全都让你们这些王八蛋给丢净了!”
这时候,一阵低沉的号角之声自山下传来,众人脸色微变,那老者沉声道:“门中传信召唤,我先下山回去,你们继续找,还有,再派几个人守住出山的几条必经之路,一有情况立刻报告。”
“是,属下遵命。”
……
……
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远去。
尤其是人烟罕至的荒山里。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春去秋来,寒尽暑往,转眼间,已是十六年后。
此时,又值暮春三月。
中午时分,风柔日暖,清爽怡人,放眼满山皆是脆绿,万物一派生机盎然。
树影晃动间,一只金色小兽倏然出现,张口衔住了一只奔跑逃命的野兔。那野兔比它的身体大了近两倍,却被小兽轻松咬住衔起,看样子毫不费力,游刃有余。
及至放下时,野兔早已气绝毙命。那小兽对着身后欢快的叫了几声,露出一个十分人性化的表情,仿佛比赛得胜的孩子一样开心。
“哈哈,金儿,这次咱们依然是平手。要想赢我,你还得再加把劲呀。”
说话间,一个少年手持弓箭奔来,他身穿灰蓝色的长袍,奔跑跳跃间脚步灵动,身法利落,上前来一把抓住野兔,随手放进身后的布袋中。
那少年,正是当年被天尘子收留,取名道缘的婴儿。十六年过去,当年小小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得长身玉立,英气逼人。
小兽金儿低低的吼了两声,纵身跃至道缘的肩上,俯首蹭了蹭他的脸颊,表情异常亲昵。
道缘止住它的动作,笑道:“停,你嘴上的兔毛都弄到我脸上了,你这家伙,也不知道干净干净!”
金儿头一歪,一副‘我就这样’的表情,丝毫不在意道缘的话,自顾自的伏在他的肩上,眯着眼睛装睡觉。
道缘无奈的摇头苦笑:“真拿你没办法……”
猎物打得差不多,一人一兽起身回程,来到住处时,已是正午。
道清见他们回来,笑问道:“师弟,今日收获如何?”
不知为何,十六年过去,道清的身形相貌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七八岁孩童的身高,依旧是一副憨厚的表情。
“哈哈,师兄,今日我和金儿猎到了三只山鸡,三只野兔,可谓收获颇丰,一会儿你就等着大快朵颐吧……”放下弓箭,道缘对着道清连声朗笑,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
金儿也连连欢叫,手舞足蹈的对道清做出各种动作。
“你的手艺当真没的说,就连师父都赞不绝口呢……”
“那是自然!”道缘得意道:“对了,师父呢?怎么不见他老人家?”
“师父自今晨出去,至今未归,却是不知为何。他老人家临出门前吩咐我,让我告诉你,今日可不用再诵记经文,权当偷闲半日,而且我看师父似乎有事想对你说。”道清看着师弟忙着准备午饭,脸色略过一丝不舍。
正在洗剥野兔的道缘没看到师兄的表情,听他这样说,顿时喜道:“真的?太好了!书房内所有的书籍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还是让我每日背诵,这些年下来,那些书我都看了好几遍了!真是没意思透了……”
“师父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道缘满脸郁闷:“我没有怪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唉!还是不说了,反正今日不用再看那些无聊透顶的东西了。”
“你呀你……”看着师弟无奈的表情,道清也是一脸无奈。
师兄弟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阵阵烤肉的香气传出。金儿的鼻子最灵,乍一闻见,本来有些半眯的眼睛霎时睁得溜圆,一声低吼,立刻窜到道缘身边,轻轻一跃,站在了他肩头,萌萌的脸上露出急不可耐的表情。
“等急了吧!别忙,马上就好。”道缘转头看着金儿,笑嘻嘻的说道。
金儿晃着小脑袋,从他的左肩绕到右肩,又从右肩绕回,翻来覆去绕了数十遭。终于,道缘双手一拍,道:“好了!”
金儿一听,立刻用小脑袋去曾道缘的脸颊,讨好之意显露无余。
道缘轻轻点了一下它的额头:“我知道你饿了,但还是要忍一忍,等师父来了才可以吃,明白吗?”
金儿虽然饿急,但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烤好的兔肉。
没让金儿久等,片刻之后,天尘子飘然而至,三缕长须在颌下轻晃,一身道袍随微风轻摆,十分风轻云淡,飘逸出尘。
“大家等急了吧?”
“师父,您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金儿轻吼一声,纵身跃向天尘子,天尘子手掌微伸,金儿稳稳的落在他的掌心,对着他又是一阵比划。
天尘子笑骂道:“就知道你个小馋鬼等不及,好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道缘将烤好的山鸡野兔之肉,挑精致鲜美之处,满满的与天尘子盛了一碗。又将两只完好的野兔放进竹盘内,递到金儿跟前。剩下的,才与道清两人慢慢吃了起来。
金儿见美食当前,哪里还顾得其他,猛然扑了上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这种急相,引得师徒三人一阵笑声。
“这家伙,怎么每次都跟饿鬼投胎似得……”
吃过饭,两兄弟收拾好碗筷,连金儿一起,都被天尘子叫到了房内。
“师父,叫徒儿来有什么事吗?”道缘从没见过天尘子如此严肃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
一向爱闹的金儿也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乖巧起来。
天尘子盘膝于榻,捻须半响,静静的看了道缘良久,这才轻声道:“道缘,从明日起,你就下山去吧。”
“啊?!”
道缘没想到天尘子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顿时一愣,随即就是大惊失色,急忙道:“师父,您……这是要赶徒儿走吗……”
天尘子挥手止住他:“非是为师狠心赶你走,只是你还有尘缘未了,也是咱们师徒的缘分……到了!”
“缘分……到了?”道缘一时没有明白天尘子的意思,嘴里喃喃道。
天尘子慈爱的看着他,目光深邃悠远:“你曾经问过为师你的身世,其实,并非师父有意隐瞒,实在也是为你着想。如今,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随后,天尘子将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道缘说了一遍,等到他已经完全明白接受后,才又接着道:“你的身世,为师无法告诉你,如今你已长大,也是时候去寻找自己的身世了。”
“可是师父……”道缘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徒儿受您活命抚养之大恩,如今未能报之万一,怎能就此离去!徒儿恳请师父收回成命,让徒儿再侍奉您老人家几年,稍尽微薄之孝心……”说着,向着天尘子连磕三个响头。
“呵呵,傻孩子!缘来缘尽,皆有命数,若是强求,势必会衍生不详之变数。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路,不在山中,而在红尘……,那里,也是我辈修行之人必须要经历的地方。”
道缘有些茫然的看着天尘子,略带稚意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不入红尘道难全!多经历一些事情,多长一些见识,对你的修行大有好处。还有,为师让金儿陪你一起下山,省得你一人孤独无依。”
金儿‘呜’的低吼一声,跳到天尘子的怀中,满脸尽是不舍之意。
天尘子摸着金儿的小脑袋,郑重的道:“金儿自小与你最是投缘,我让它随你历遍红尘,你要好生待它,不可轻忽。”
“是,徒儿谨记!”
“为师让你熟记千经万典,并非无由,虽然现下你不能尽明其意,待以后你经历日丰之时自会慢慢知晓,它可助你解除心头之惑,理清是非黑白。须知,修行之本,一则修心养性,二则度化救赎,三则窥机问道,不滞于物。纵观世间诸道,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修文修武,最终殊途同归,源本合流。”
“红尘中,有数不清的痴迷诱惑,稍有差池,便会入了魔道。你要牢守本心,不可负了为师期望!”天尘子看着道缘,目光灼灼。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谨遵师父教诲!待徒儿寻明身世,了却尘缘后,会再回来尽孝师父膝下!”
“嗯!”天尘子微微点头,自怀中拿出一只手链,递给道缘:“此手链可作储物之用,用法你早已知之,我就不再啰嗦。里面是为师为你准备的一些应用之物,你拿去吧。”
“谢师傅!”道缘连忙双手接过,磕头拜谢。
“好了,今日你略作收拾,待明日一早,便下山去吧。”
“是。”
这一夜,道缘心绪纷乱,在榻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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