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无求的声音愈发悲痛沉重,缓声道:“那一日,我把身上所有的银子暗中留给了卿儿和她父母——虽然我知道她们根本不缺钱。临走之时,又想起卿儿曾对我说过,她很喜欢幽兰花,但因为这种花一般只生长在高山之巅,没有修为的她根本无法采到,于是我便来到平时常去的山峰之上,想最后再为她做点事情……”
他提到幽兰花道缘曾经见过,此花高洁典雅,清香诱人,更有入药之神妙,只是生长条件有些苛刻,并且周期很短,就算采集一小束,也是十分困难之事。
而卿卿和幽月听到幽兰花的名字时,心中同时一震,表情渐渐复杂。
“然而,当我终于采集了一大捧的幽兰花回来时,却发现卿儿的家里已经是一片火海。”醉无求眼中寒光闪烁,周身散着淡淡的杀机:“卿儿不知我要离开,还以为我是去平日常去的酒肆喝酒,于是前去寻我,谁知有一伙儿该死的混蛋见到了刚刚出门的她,他们觊觎卿儿的美色,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强抢,更是杀了她的全家,然后放火焚屋……当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睛立刻就红了,想也不想挥剑便杀了过去。”
“不料那些人的实力竟然不弱,在我手下坚持了很长时间,这才终于被消灭……怪我照护不周,卿儿被战斗的余波伤到,重伤昏迷,我担心之下,没有发现其实有一个混蛋并没死透,趁我不备,他利用燃烧神魂的方式逃去无踪,正是我的这个疏忽,才导致了后来我们的失散……”
醉无求自责了一阵,继续道:“卿儿只是一个普通弱女子,根本承受不起余波的威力,陷入了濒死的状态。我发了疯似得给她灌输灵力,用自己的本命真元吊住她最后一口气息,然后抱着她四处求医。也是上天怜见,正巧遇见了我的一个生死之交,他得知因由之后,立刻拿出了自己花了极大代价得到的一颗续命灵丹。”
他的声音里有着无比的感动:“那是他用来保命的东西,却毫不犹豫的给了我。”
“借着这颗灵丹之神效,卿儿终于从死神手里逃脱……等她能下地走路之后,我们来到二老坟前拜祭,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模样,我对在天之灵的二老承诺,会好好照顾卿儿一生一世,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实际上,卿儿也早已对我芳心暗许……之后,我们便结为了夫妻。曾经,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她成了我的妻子,我更是应该加倍回报于她,于是,我带着她游遍大江南北,名山大川,去看她从来没有看过的天地奇景,还教她修炼,传她功法。”
“谁知好景不长,三年之后,先前被我伤而不死的那个混蛋,不知从哪里查到了我们的行踪,并纠集了一群十分厉害的高手,对我们了疯狂的追杀报复,陷阱、下毒、围攻、偷袭等下流手段层出不穷的使了出来。”
“若在平时,这些人纵然厉害阴险,也不会放在我的眼里,但此刻多了卿儿,我却不能放开手脚毫无顾忌的出手,只能且战且退,尽力与之周旋到底。”
“然而,就算知道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我们却仍旧无法摆脱这些人,我承认,这些家伙对于追踪之术,的确有着相当不凡的造诣。”
“所谓守不能久,一连三个月,数十场大战下来,虽然我杀了对方不少人,但也消耗了不少的心神和体力,最终还是伤在了他们手里,以致处境越来越是不妙……”
众人知道,他说的受伤,自然是因为全力照护妻子之故,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对醉无求生出一丝佩服和敬意。
“危急时刻,我那位兄弟问讯赶来,与那帮人战在了一处。虽然乘势杀了几人,但终因寡不敌众,很快便坚持不住,最后,我们边战边逃,来到了一座险峰之上。”
此时,醉无求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狰狞之色,一股强大的凛冽杀意从他身上溢出,瞬间布满了整个大厅。
下面的道缘等人感觉好像有无数把利剑破空而来,威不可挡,全都被压得脸色大变,冷汗直流,不停的连番后退,撞翻了无数桌椅。
参悟过神碑之后,道缘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归一初境,纵使如此,竟还是抵挡不住醉无求并非刻意放出的气势,由此可见,此人的修为究竟有多强了。
气势一浪接一浪的排空而至,好似泰山压顶,沧海倒悬,大厅里的幔帐无风自动,呼呼作响。
在这样狂猛的气势下,除了道缘和虎烈尚能苦苦坚持之外,雷落、肖小小和幽月干脆直接被压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呼吸艰难。
不过,这杀意有意的避开了楼上的卿卿,显然醉无求虽然愤怒,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情况。
幸好他很快的收回了气势,众人这才免于继续狼狈,看着醉无求的眼睛里更增惊骇。
道缘擦去额头的冷汗,苦笑道:“前辈,我们可不是你的仇人。”
醉无求没有理他,极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眼中隐有泪光涌出,痛苦的道:“我知道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全身而退的机会不大,于是便让我那兄弟离开,因为我们夫妻而让他受连累,我实在心有不忍。况且以他的实力,虽然打不赢对方,但逃走还是能做到的。”
“谁知他假装答应,趁我不备封住了我的周身大穴,最后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卿儿带我离开……”
说到此处,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落,狂涌不止:“这个傻小子,明知这样等于送死,却为了给我们赢得逃走的机会和时间,毅然决然的迎上了随后而来的追兵……”
醉无求仰天长叹,悲声大作:“我这一辈子,敌人不少,朋友却不多,唯一的一个生死兄弟,却因为保护我而死在敌人的乱剑之下,甚至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我的好兄弟……我……我对不起你呀……!”
刚说完,他忽然又愤怒的大吼道:“你这个笨蛋!傻瓜!说什么自己孤身一人,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们夫妻却还有大把的幸福要享……说什么如果我们不死,记得每年给你坟头添土,烧些纸钱……说什么有了孩子让他叫你干爹……我呸,老子有了孩子,肯定不会让他叫你这种大笨蛋、大傻瓜做干爹!”
看着悲痛欲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醉无求,众人心中沉郁,为之默然。
大厅里寂寂无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良久之后,醉无求勉力压下激动,用嘶哑的声音再次说道:“为了不辜负兄弟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机,卿儿大哭着,带着我逃向峰顶,想借着险要的地势摆脱追兵,谁知,那座山虽然险要,但途中却没有能躲避藏人的地方。时间不长,那些人便追了上来,而我们,也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最高处的断崖边……向前无路,走到了尽头。”
“就在追兵马上来到的时候,卿儿忽然发现了不远处长着一片半人多高的杂草,于是,她把我藏到草丛里,解下了我的衣服,将一截枯掉的树干包住,假扮成我的模样,然后走到崖边站定,静静的等着那些人来到。”
“我当然明白她要做什么,可惜此时的我被封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纵然空有同生共死之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抱着那截树干跳了下去……”
当醉无求说到苏卿儿将树干假装成他的模样的时候,道缘等人已然猜到了结果,可当醉无求亲自说出来之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不禁对这位女子生出了无比的怜悯和敬佩。
“透过杂草的间隙,我清楚的看见,卿儿在跳下悬崖的最后一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悲伤不舍,却又义无反顾的决然眼神,在我今后十几年的梦境里不知出现了多少次!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好好的活下去,也是替她和我那兄弟活下去,不要辜负两条性命换来的生机,可……可是失去了兄弟和妻子的我,又怎能活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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