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小楼睁开眼睛,瞬间呼吸停滞。
在她身侧的男子缓缓地睁开眼,一切仿佛都放满了速度。他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睛,极为缓慢地眨了眨,这么近距离,这张脸上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的完美。他的眼神带着可以看透一切的观察力,静静盯着江小楼的眼睛。江小楼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居然一动不动。
这种眼神,这样的男子,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心动。
“原本你是睡在美人榻上的,可是为什么当我醒来,你却睡在了这里?”她的眼睛这样问道。
独孤连城轻轻弯起唇畔,眼睛里染了深浓的笑意。
江小楼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笑容,在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原来这个男子如此令人惊艳,在他微笑的时候,会让人的心莫名的紧张、发颤。
不用去摸自己的心跳,她也能听到失序的声音。
独孤连城如同墨一般的眼睛注视着江小楼,嘴角上弯的弧度恰到好处:“如果我不在这里,待会儿他们进来的时候要做何解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二位主子,到时候起身了。”
这是小蝶的声音,江小楼一下子坐了起来,而独孤连城顿了顿,慢慢吞吞地说了一句,“那个匣子里……装着元帕。”
江小楼在这一刹那间瞪大了眼睛看着独孤连城,他却只是向她轻轻一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怕继续这样看着她,会让自己的深爱不自觉的暴露出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瞧见,既然这张强大的网已经紧紧地笼罩住了她,她又怎能逃得掉。
江小楼起身然后放下了帘帐,这才吩咐道:“进来吧。”
小蝶和数名婢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江小楼今日要穿的衣裳,还有准备穿戴的钗环。小蝶探头探脑地向帘帐内望去,江小楼却拍了一下她的头,小蝶连忙捂住额头,轻呼:“哎呀,小姐您轻点儿!”
江小楼脸色微沉:“谁教你这么没有规矩?”
小蝶吐了一下舌头,旋即便轻笑起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欢喜:“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
江小楼点了点头,按照正常的程序洗漱、换衣、梳妆,见婢女们全都屏气敛息地站着等候着自己的吩咐,以为她们是顾虑自己,便道:“你们去伺候醇亲王起身吧。”
婢女们对视一眼,面上泛了点红,其中一人小心道:“回禀王妃,王爷通常都是自己准备好一切,不消奴婢们插手的。”
江小楼看了那一动不动的帘帐一眼,微微轻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有趣,原以为独孤连城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不许那些婢女伺候。江小楼感觉到困惑,琢磨不透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江小楼慢慢垂下了眸子,不得不承认,她看到独孤连城会有心动的感觉,大概每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少女时期都会有一些幻想,梦中会出现俊美的少年,不管是霸道的,清冷的,痴情的,温馨的,都会像戏里一般和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不过是一场少女的梦幻,一种莫名的迷恋。在年少的时光中你会很容易遇到一个人,情窦初开,生死相依,然而最后的结局又是如何,她曾经无数次的欢喜,曾经无数次的期盼,只是因为秦思……可是到了现在,她竟然都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或许她本就是个薄情的人,又或许在经历了重重伤害之后,她的心已如顽石一般,再也不会轻易动摇。
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像独孤连城一样,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让她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深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自己逃不掉他也避不开他,他用尽一切的手段,将自己安稳的、妥贴的留在了身边。
口中说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吗?还是心中仍旧存着对于信任和恐惧的背叛。
江小楼很清楚,是因为后者。她没办法再全心全意信赖一个人,没办法相信对方付出一切只是为了寻求虚无缥缈的感情。
思虑间,江小楼已经梳妆完毕,小蝶轻声提醒道:“小姐,今天还得入宫去拜见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江小楼点了点头,吩咐道:“我知道了,下去准备吧。”
用完早膳,独孤连城和江小楼入了宫。马车停在宫门前,江小楼刚要下马车,独孤连城却已经候在旁边,向她伸出了手。江小楼略一停顿,旋即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一路进入玄宁殿,皇帝早早就起来了,就着新沏的香茗用了早膳,便特意在这里等着见自己新婚的侄子。此刻他穿一件明黄色葛夹袍,外面是石青色的纱褂,腰间束着丝质缕金腰带,端坐御座,脸上露出一种格外欣慰的笑容:“一转眼连城都这么大了,皇兄泉下有知也会十分欣慰的,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乃是上天赐予他的福气啊。”
独孤连城只是淡淡谢恩,神情里除了恭敬外并无其他感情。
江小楼看了一眼皇帝,他这段时日身体微染风寒,一直犯着痰喘,整个人比从前瘦削了许多,袖管显得空荡荡的,但那份天子的威严与气度不容置疑。
“朕——”皇帝突然咳嗽了几声,宫女连忙捧上金痰盂,他咔咔两声吐出了喉咙里的痰液,才微笑着道,“成家后就是大人,从前我说过的那些事儿……你也该挑起担子来,切不可再推脱了。”
独孤连城的神情格外平静:“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赐下无数珍珠玉器给他们赏玩:“明月,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醇亲王,切不可以再任性,明白了吗?”
江小楼只是垂着头应了。
皇帝多说了两句话,便不由自主感到口渴,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一瞬间,浓浓的茶碱刺激了他的味蕾,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咳嗽,宫女连忙上前抚着他的后背。
“请陛下保重龙体。”独孤连城道。
“唉,老了老了,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风寒总是忽好忽坏,朕真是力不从心了。”皇帝说着,眼睛却是盯着独孤连城,似乎在窥测他的反应。
“陛下只是偶感风寒,不日便能痊愈,请不必担心。”
独孤连城的话很诚恳,皇帝点头道:“连城,朕正巧有政务要和你商议,你且先留下来。明月么……先去见见皇后吧。不过,她这两日身子骨不好,闹脾气,说话的时候定要小心一些。”
江小楼轻轻行礼,旋即退下。独孤连城望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叫她不必担心。
黄女官在前面引路,江小楼一路进入皇后宫中内殿。内殿里一派寂静,所有的宫女都垂头屏息地站着,一个个仿佛化为了石像,显得格外冷寂。
皇后娘娘果真歪在床上,太阳穴贴着两块圆圆的黑色膏药,眉心硬生生掐出了一道红痕,明显是头痛病犯了。
江小楼向她行礼,她却视而不见。
独孤连城违背自己的心意成婚,皇后心头那股邪火一直咽不下去,这两天越想越气,头痛得天昏地暗,而且开始发高烧,几天人都爬不起来,太医特地嘱托定要卧床静养。
眼见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皇后自然心里越发恼恨,就这么让江小楼跪着,压根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可是看了半天,江小楼脸上没有出现皇后预期中的愤懑不平或是羞耻难受的表情。
这丫头可真是厚脸皮,也是到了一定境界的人。
皇后只觉得格外挫败,黄女官见情形不太好,赶忙奉上一盏香茗,又退到了一边。皇后呷了一口茶水,终于感觉到心里的火苗压了下去,才冷冷说道:“你这丫头终究还是如愿了。刚开始你入宫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既听话又懂事,却不料临了……是你在我的心口上捅了一刀。”
江小楼垂头,神情恭敬:“娘娘,小楼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一切都必须听从上天安排。娘娘虽然心爱醇亲王,可也应当尊重他的意见,若是一味反感厌恶……反倒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皇后嗤笑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没有我,你能有今日吗?”
“娘娘对小楼的恩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怀,更感激娘娘的爱护宽容。”
“哼,就是因为顾虑着连城,所以我才会答应这桩婚事,这并不意味着我接受了你,明白了吗?”
江小楼眉眼平静,面上却是一副虚心认错的神情。
皇后看见她这模样就来气,如今她虽然已经不再想要江小楼的性命,但对于她的好感已经损失殆尽了,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女子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这如何能办到,这丫头根本油盐不进,顽固不化。换了旁人现在躲避都来不及,她倒是胆大,居然还敢跑到自己跟前来晃悠。
接下来,不论皇后如何冷嘲热讽,江小楼都是无动于衷,把皇后气了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终究还是命黄女官把她领出去了。
两人走到门口,正巧看见一名华服丽人在宫女的簇拥下到了。
那众心捧月的美貌女子满脸皆是笑意,转头吩咐宫女们都退下,这才无限感慨地道:“醇亲王妃,今日是来拜见皇后吗?”
瞧见安筱韶一脸促狭的笑意,江小楼仿佛没听出话外之意,脸上浮起一丝十分奇异的微笑:“你这一大早……特意来看我的笑话吗?”
安筱韶的脸色越发红了:“谁说来看你了,人家今天自然有别的事。”
江小楼嫣然一笑,眼神晶亮,心念一转道:“我听说十皇子今日也进宫来了,莫非你就是为了与他相会——”
“……”安筱韶悄悄在袖子下掐了江小楼一把,那力道极大,江小楼却愉快地笑出声来。
安筱韶瞪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道:“我觉得你嫁给醇亲王后,似乎心情很愉快——”
许是阳光绚烂的缘故,江小楼微微上挑的眼角,忽然染了一层淡淡的红:“不是要去见皇后娘娘么,快进去吧。”
安筱韶忍不住笑意更深,黄女官却已经走进了一步,歉意地道:“安小姐,娘娘刚刚睡下了,奴婢不敢打搅,只怕要请您稍候。”
安筱韶闻言便立刻从善如流地道:“那我明天再来看娘娘。”说完,她拉着江小楼便往外走,“来,我近日刚得了一本一百五十年的墨宝,替我好好鉴定一下。”
江小楼被她扯着一路向宫外走去,安筱韶显得兴高采烈,把她那幅画描述得天上有地下无,恨不得立刻就捧来给她看。她们两人正在甬道上慢慢走着,耳畔突然听到一阵严厉的叱骂之声。
远处的过道人声极为嘈杂,不断传来女人的呜呜之声。
两名太监横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而那女子虽然生得美貌,却是云鬓散乱,衣衫破碎,极为狼狈的模样。
“哼,还想着伸冤哪,真是不自量力,陛下现在可没空见你!”一名领头的太监阴死阳活地冷斥。
女子的眼泪不断地流淌下来,只奈何嘴巴被布条堵着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一幕,使整个甬道充满了肃杀凝重的气氛。就在他们抬着那女子走过来的时候,女子似乎瞅见了她们,一个猛力的挣扎,竟然从那两个太监手中翻滚了下来,半爬半扑倒在安筱韶的脚下。她呜呜着抬起眼睛,满眼皆是哀求之色。
安筱韶紧紧蹙起了眉头:“你们在做什么?”
领头的太监吃了一惊,瞧清了眼前两位贵人,笑呵呵地上来道:“原来是安小姐和醇亲王妃。”
安筱韶在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她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没有女儿,对她百般疼爱,身份就跟公主没有两样,就连陛下格外宠爱的华阳看到她也要退避三分。再加上旁边这位是炙手可热的醇亲王妃……太监们更是必恭必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小姐……这事儿可不归您管,请您快出宫去吧。”太监笑着道。
“不归我管?都撞到我跟前了,还说什么不归我管?宫中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在光天化日下这是做的什么勾当,难道你们要公然买卖后宫嫔妃吗?”安筱韶忍不住恼怒地道。她原本不爱管闲事,但这太监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了她。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后宫妃嫔,几个太监竟然也敢拿她问罪,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太监面色微微一变,左思右想下才压低了声音赔笑道:“安小姐不是外人,奴才也就实话实说了,这女子是在半年前进宫的乐嫔,一直没有受到陛下的宠幸。可就在半月之前突然怀孕了,这本是宫中丑事,咱们这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将人送去审问,一定要抓出奸夫是谁。所以,这事您可千万管不得。”
说完他一挥手,便要将那女子抬走。乐嫔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从他们手中垂死挣扎,嘴巴里的布条一下子掉了,口中嘶声道:“小姐救我!”
领头太监用鼻子“哼哼”两声:“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咱不客气了!”他一把扣住乐嫔的下颚,两个手指一捏,便把她的下巴关节给卸了,乐嫔整个人瑟瑟发抖,再也没办法挣扎,更发不出半点声音,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妄图开口,便是一阵钻心的痛。
安筱韶见状,神色露出一丝不忍。她向着江小楼道:“要不,我去向娘娘……”
“不行。”江小楼打断了她,“既然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旨意,咱们就不可以干涉。”
“她倒是算了,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安筱韶默默望着,不由自主叹息了一声。
江小楼看着她,神色慢慢变得漠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这个女子亦是如此,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远处那女子还在不断挣扎,痛苦得无法形容。安筱韶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般,一动也动不了。那女子痛苦的眼神历历在目,如同一把尖刀,慢慢地剜着安筱韶的心,她的脸色隐隐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过了好一阵子,那些人走得远了,四下归于一片宁静。
江小楼看着安筱韶的神情,不由摇了摇头,皇后说过安筱韶有赤子之心,果真如此。在宫中这么久了,这样的事情怕是看了不少,安筱韶却还是很容易被动摇。她的心……到底是柔软的。可惜在宫中私通的嫔妃逼死无疑,绝对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安筱韶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她还这么年轻。”
安筱韶身边的婢女悄声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奴婢刚才和宫女们聊天,她们说这女子当初可是云州第一美人,被选进宫来的时候,陛下很是喜欢她,只是皇后娘娘不喜欢,说她太过年轻妖娆,狐魅气过重,不让陛下亲近。于是陛下只好冷着她、晾着她,只是封了一个小小的嫔,就将她丢在一边……”婢女说话的时候,声音极低,显然是怕别人听见。
江小楼闻言不觉起了兴趣,脸上满是对八卦的乐衷:“所以她才和人私通的吗?”
婢女瞧了安筱韶一眼,见她并没有斥责自己的意思,这才笑笑道:“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这宫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不是宫女就是太监,谁有那个本事敢和妃嫔私通,有心还没力呢,您说是不是……”
这本是一个笑话,江小楼听了却格外觉得有趣。宫中能够自由出入的只有太监,护卫们则大多在前殿,不可能深入到后宫来,那这女子是如何怀孕的?不,还有一种人可以出入后宫,不会受到任何非议和阻碍。
江小楼思及此,反笑了出来,眉目间格外舒畅。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大好机会,千万不可轻易错过。
三日之后,独孤克急匆匆来到了醇亲王府,一见江小楼就问道:“你不是说只要处置得宜,就能够扳倒太子吗?为什么他到如今还好端端的!”
江小楼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落在独孤连城身上。
独孤连城笑容沉郁:“三殿下可以坐下慢慢说。”
独孤克难掩眼底的阴鸷:“就是你这位好妻子!是她告诉我说让那乐嫔供出自己肚中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到时候陛下自然勃然大怒,一定会重重惩处太子!可是到现在,父皇都没动静呀!”
乐嫔的罪过要诛灭亲族,但三皇子向皇后进言,免除乐家人一死。乐嫔自知非死不可,能够保住至亲的性命当然感恩戴德,果真供出腹中孩子是太子的。独孤克兴奋地摩拳擦掌,可惜足足过了两天,皇帝都没有半点反应,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这下独孤克自然是坐不住了,他生怕自己的行为会惹上灾祸,连忙来询问江小楼。
独孤连城听完了整个过程,却是眼神平和:“殿下,私通庶母——这是什么罪过?”
独孤克一愣,独孤连城眼眸中暗流汹涌:“便是在寻常人家,这也是要杀头的。只是此事是天大的家丑,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父亲愿意将这等丑事暴露出来。”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建议我这样做?”独孤克身体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轻颤,实在压抑不了满心的惊讶。
江小楼眼睛淡淡扫过他的面孔,笑道:“三殿下实在太心急,急得已经找不着东南西北了,陛下不可能以这样的借口罢黜太子,但他心中早已埋下了仇恨,太子殿下之位必定会丢失,只是,断断不能以私通嫔妃这样的理由而已——”
独孤克原本不解其意,此刻突然明白过来。作为天下之主,自己的妃嫔居然和太子搅合到了一起,还暗度陈仓地弄出一个孩子,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如果事情传扬出去,他这顶绿帽子就会变成天下人的笑柄。一边是妃嫔,一边是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个人的关系公诸于天下,所以皇帝非压下去不可。如今的沉默……不过是权宜之计,难以掩饰心头的强烈怒火。独孤克沉吟片刻,才微笑起来:“那接下来,咱们又该如何?”
江小楼并不看向他,柔和的眼波落在香炉的袅袅青烟上,语气显得格外悠然:“接下来,就要看顾公子的本事了。”
独孤克面色微微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殿下,既然你把我们当成盟友,就不该隐瞒自己的力量。顾流年不是一直在暗中帮你收买朝中的大臣和打击异己么——”
江小楼眼中的光彩亮得刺目,独孤克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醇亲王妃……我和顾公子不过是泛泛之交。除去偶尔必须的来往,并不存在你所说的这种合作。”
独孤克心头紧张,拳头已几乎快要捏碎。
江小楼嗤笑一声:“三殿下,顾流年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如今朝中的大臣不少都倒向了你,他还抓住了不少臣子的把柄。眼下看来,你的确已经掌握了很大的优势,现在就是你动手的最好时机。但这话……顾流年是不会对你说的,他在等你下决心。”
“时机,什么时机?”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以一种异常温柔的语气道:“陛下很瞌睡了,你该给他送个枕头。”
独孤克盯着江小楼,良久都没有说出半个字。
让他在背后搞小动作可以,下决心一举扳倒太子……实在是太冒险了。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继续踌躇下去,他这辈子都会跟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缘分。
江小楼静静望着独孤克,笑容柔软得竟似带着诱惑:“殿下,你只有这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袅袅的烟雾朦胧了她的面容,唯有那声音徐徐传来。
“谁都可以输,但殿下不可以。别人输了,也不过就是换个主子,但殿下你输了,赔掉的就是性命。”
待独孤克离去后,独孤连城轻笑一声:“欺骗老实人……可不是好习惯。”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显得格外无辜:“三皇子不是老实人,我也没有欺骗他。”
“现在动手……成功扳倒太子并不难,难的是很容易因此受到陛下的怀疑。谁先出手,谁的嫌疑越大,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独孤连城神情格外温和,像是在看着孩子胡闹。
江小楼唇畔笑意更深:“是啊,他只是问我如何打倒太子,又没有问我怎么才能做皇帝。我是实话实说,绝无虚言。”
独孤连城停顿片刻,不觉哑然失笑。
天色已经擦黑,江小楼看了一眼窗外,心头突然就有点紧张。成婚几日,每天他都是在美人榻上安枕,可时间越长……她越是觉得不安。
明明人家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为什么她的一颗心浮浮沉沉,始终落不到地上呢?
真是奇怪啊……
晚上休息的时候,小蝶铺好了床铺,古怪地看了坐在梳妆台前的江小楼一眼,小姐从大半个时辰前就坐在那里了,到现在都是一动不动的,到底在想什么?
江小楼从铜镜里观察着独孤连城,他正坐在对面的桌子上看书,仔细瞧着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美,五官仿佛是老天爷精雕细琢的,没有丝毫的瑕疵。永远是一副和气的模样,眸子温柔如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顾流年的面孔,他总是嚣张跋扈,神采飞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两个人都是强者,却又完全不同,一个像水,无形无声;一个像火,炙热耀眼。
见到他们的人总会不自觉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吧,江小楼这样想到。
天气渐渐变热了,小蝶放好了帐子,回过头来道:“小姐,可以安歇了。”
待小蝶退出去后,江小楼端了一盏茶在喝。
“你坐在了我的床上。”独孤连城突然这样开口。
江小楼差点噎住,望着烛光下的独孤连城,他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格外认真。
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喉咙有点发紧:“你今天……还睡在塌上?”
“你是在留我吗?”
江小楼呼吸一窒,这种问题叫她怎么回答,只是夫妻不同床共枕……很怪异吧。
“锦被太热了,我替你换成薄的。”最后,她只得这么答。
他眯起眼睛,在烛火下竟出现了一点莫名的促狭:“谢谢。”
独孤连城依然和衣躺在榻上,江小楼慢慢地平复了心情,轻轻闭上眼睛。
这一夜应该和往常一样,半夜的时候,江小楼却感到一阵风拂动着帘幔,她睁开眼睛,东面的雕花窗户不知何时竟打开了,夜风吹了进来,带起帘幔阵阵涟漪。她看了独孤连城一眼,轻轻蹙起眉头,自己已经替他换掉了锦被,现在夜风这么大,会着凉吧……想了想,她径自起身取了一床锦被预备替他盖上。
手刚刚落在他的身上,那双眼睛却睁开了。
江小楼的心一跳,面颊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开口时声音虽然平静,但有丝沙哑:“多谢你。”
炙热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夜晚的他看起来与白日里的君子判若两人,仿佛多了些危险的气息。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透出一种流离的光彩,让她不由自主地失神。
当他亲上她的唇,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的眼睛给迷惑了,一时受到惊吓,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他却顺势将她拉到狭小的美人塌上,唇舌相接——
我……我只是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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