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乔锦月光顾着陈颂娴,方才想起整个湘梦园被炸毁,湘梦园院子里所有的人尚在危险之中,忙道:“小环,你在这儿守着师父,我和珮真去看看。”
说罢,便带着珮真去了院子的其他角落,二人呼唤道:“师兄,师姐!”
“啊!”小环惊呼一声:“锦月师姐,这是媛儿师姐和……和天赐师兄!”
乔锦月回过头,骤然惊得浑身一颤,只见沈媛儿和杜天赐双手紧握,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身上被巨大的石块压着,这鲜血淋漓的样子触目惊心,乔锦月忙奔过去,惊叫着:“媛儿师姐,天赐师兄!”
可二人的面容僵硬,已不会做出回应了,乔锦月去探他们的鼻息,方才知道他们已经气绝多时。
这又是一对苦命的多情人,哪怕已经离开了人世,握紧的双手也没有松开。
乔锦月望着他们僵硬的尸体,绝望的坐在了地上,哀声道:“珮真,他们已经去了。”
“毕哲师兄,若雪师姐,莫嫣师姐……”但见珮真坐在地上无力的失声痛哭:“锦月师姐,他们全都不在了,全都不在了……”
乔锦月回过神,但见珮真面前的七八个师兄师姐已然被砸伤得惨不忍睹,完全没了生息。
她的头脑轰的一阵,心犹如被剜去了一块,泪水瞬间倾泻而出:“全都去了,他们都不在了,我们的家园没了,亲人也没了……”
二人绝望的走回了陈颂娴与小环身边,见二人归来,陈颂娴不由得焦急:“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受伤?”
“师父!”乔锦月瘫倒在地上,扑到了陈颂娴怀里,痛哭着:“师父,他们都死了,湘梦园,只有我们四个人了……”
“什么?”陈颂娴心痛又震惊,不觉从眼角溢出两行泪:“我们湘梦园,就真的这么毁了。”
“师父!”“师父!”小环与珮真一同扑到了陈颂娴的怀里,四人抱头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无助而绝望。
家园被毁,亲人被害,从此后,世间再也没有湘梦园。
湘梦园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片废墟,湘梦园所有的人,如今只剩下了她们四个人。
这样接连失去亲人的哀恸,乔锦月已经习惯了,就算是心里再难过,她也不以为然了。
但她心底最深刻的痛楚,便是连易之这么小的孩子都没能留得住,在这场祸事中,也与湘梦园的人一同去了。
她自责不已,也悔恨不已,她对顾安笙的承诺一样都没能兑现,没有照顾好柳疏玉,连易之这个未足周岁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这里不停的有战火打响,湘梦园已然被毁,这个地方便待不下去了。
为了保住这仅剩下四个人的命,她们便决定离开这里,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逃难。
当天傍晚,乔锦月从废墟中找出来了湘梦园最后留下的积蓄和一些能变卖的金银首饰,带着师父和两个师妹,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四个人走了一夜,躲避着枪林弹雨,终于出了这个危险的地带。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很远,竟然到了法租界。天津的法租界是日本人不敢侵袭的地方,比起湘梦园一带的哀鸿遍野,腹背受敌,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一带生存的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哪怕那边风雨飘零,生灵涂炭,这边依旧过着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整个天津市,这样的地方只是偏安一隅。
她们到了法租界,确保了这里是安全的,便准备寻一处居住的地方。
无奈囊中羞涩,以现在的能力是不可能在这奢侈地带住上旅馆了,四人便只能先寻一个可以躲避风雨都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这里寂静无人,只有这一处茅草屋。陈颂娴见状便道:“咱们不要再走了,这奢侈地带怕是别的地方可以居住了。“
”你们也累了吧,要是前面那个茅草屋没有人,我们就先在这儿先将就着住下吧。”
乔锦月朝茅草屋的方向望了望,沉思了一下,对陈颂娴道:“这茅草屋若能避风避雨,咱们住在这里也可以的。”
“小环,珮真,你们两个先扶着师父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
乔锦月首先进去探视了一番,见那茅草屋并不大,但足够她们四个人居住了。
空档的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几张简陋破旧的桌椅和床铺,想必是一个被遗弃了的旧居所。
见此处可以安居,乔锦月便决心带师父和师妹们在这里安顿下来。
于是便对她们招呼:“小环,珮真,屋里没有人。我看着里面的条件还可以,咱们几个就在这儿住吧,你们先扶着师父近来。”
“好!”两个人扶着陈颂娴走进了茅草屋。
乔锦月简单的打扫了一下破旧的茅草屋,将埃尘都除去了后,对三人说:“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现在差不多可以住了。走了一夜了,咱们都累了,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三人点头,齐声说着:“好。”
三个人一同挤在了一张不大的小床上,用茅草做枕被。虽说条件艰苦,但在这租界里能找到一处能躲避风雨的住所已实属不易。
茅屋狭小,环境艰苦,这样的地方是难以入眠的,可疲惫的陈颂娴与小环,珮真还是很快的就沉沉睡去了。
只有乔锦月一个人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不是不疲惫,只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她轻轻转过身,生怕吵醒了三人,为她们用茅草盖好身子,自己轻轻的下了床,走到了屋外。
雨后的天津是一个没有太阳的阴天,就如同自己现在的心,被笼罩了深深一层阴霾。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这种痛入骨髓的感觉,真的快要让她窒息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因为师父年迈,师妹年幼,她们都还需要自己来照顾。
更因为,远方还有魂牵梦萦的牵挂。
她低头,摩挲着胸前的玲珑骰子项链。自从顾安笙去了上海后,她一直把这个项链寸步不离的带在了身上。摸着摸着,那项链便被她的泪水阴湿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四面环溪虾戏水,日日不见日日思。那是从前岁月静好时的海誓山盟,到如今,她终于懂得了这入骨的相思是何等滋味了。
乔锦月的泪不停的流着,这种相思难耐的痛楚,早已深入肺腑。
安笙,你在哪里啊,你现在还好吗,你有没有救出师父,究竟何日才是你的归期啊?
你知不知道,玉姨她经不住病痛的折磨,已经去了,易之也在战乱中,被害死了。
文周社毁了,湘梦园也毁了,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安笙,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锦绣年华空潭月,许的是静好。”
“浮生安稳觅笙歌,愿的是安平。”
昔日二人的誓言萦绕耳畔,一切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岁月静好时的往事仍然历历在目,可一切却早已不复往昔了。
如今,山河破碎,风雨飘零,哪里还有什么锦绣年华,浮生安稳?
“我终于明白了。”乔锦月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乱世天下,所有的美好誓言尽是虚话。锦绣年华空潭月,浮生安稳觅笙歌。”
“什么静好,什么安平,不过是一场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梦罢了。”
说着,那止不住的泪水便又一次夺眶而出,她任由泪水打湿衣襟,不再去擦拭。
那无言的痛,只能由着岁月风干。所有的美满,终成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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