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亮,阮软便来敲门了。
宋芷昔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一脚蹬开了摊在床尾呼呼大睡的玄青,直奔房门而去。
快被宋芷昔一脚踢飞的玄青不满地“嘎嘎”大叫,本想冲过去在她脑门上狠狠啄上一口,可一想到她笑着说红烧鸦肉的凶残模样,玄青便怂了,又气呼呼钻入暖烘烘的被子里,报仇什么的,哪有美滋滋睡上一觉来得重要。
宋芷昔揉着眼睛一路乒乒乓乓往前走,待她走至门口时,瞌睡也几乎都被横在厅内的桌椅给撞没了。
沉重的雕花木门“吱”的一声被她推开。
被阻在门外的阳光争先恐后涌来,一时无法适应强光的宋芷昔不禁眯了眯眼。
屋外仍是一片繁花似锦,阮软站在红木棉树投射的阴影下,正提着个三层高的楠木食盒冲她笑。
她道:“早呀,阿昔。”收了宋芷昔一份不薄的礼,在称呼上,阮软不自觉与她拉近了些距离。
宋芷昔不禁怔了怔,揉眼睛的手落了下去,下意识回道:“早呀师姐。”
她不明白阮软怎么会在这个点出现。
她这人的起床气其实还挺大,可对着这么个软糯的小姑娘,她的脾气实在发不出来。
她目光又轻飘飘落在了被阮软提在手中的食盒上:“你来这么早是为了给我送早膳么?”
阮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笑着颔首,道:“是呀。”
有了这句话还管什么起床气不起床气的,宋芷昔两眼亮晶晶将那食盒给抢了去,像只馋坏了的小狗一样。
里面会有哪些东西呢?
宋芷昔嘴角两侧梨涡隐隐浮现。
一回想起阮软做得那些灵膳,她便忍不住要开始咽口水。
宋芷昔却忘了,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早膳自也一样。
果然,她抢过食盒不过两息的工夫,便又听阮软道:“你用完早膳记得来找我一同修炼。”
笑容尚未完全舒便僵在了脸上,宋芷昔简直一脑袋黑人问号。
咋回事?
她好像有点搞不清状况。
不应该是用完早膳后记得洗好盘子么?
找她一起修炼是个什么鬼?
许是宋芷昔脸上的懵怔太过明显,阮软一下便看穿了。
她用自己所独有的软糯嗓音将三月后门派比斗的事说给了宋芷昔听。
云华门每年都会举行一次门派比斗,与往年不同,这次的门派比斗可谓是相当重要。
只要进入前十,非但能得到进入紫萝秘境的名额,还有机会被门派长老收做弟子,除毫不知情的宋芷昔外,整个云华门的弟子都在为这次比斗做准备,包括昨日那场狩猎,也是其他六人为了多攒些灵石给门派比斗增添些获胜的筹码。
从今天开始,云华门弟子都不必再去上早课,该闭关的都去闭关了。
阮软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宋芷昔一起修炼,好报答她赠玉稚的恩情。
宋芷昔并没听说过什么紫萝秘境,却看过不少修仙小说,秘境这玩意儿无非就是用来捡宝及光明正大杀掉眼中钉的辅助场景,她既无捡宝的兴趣也没眼中钉,去了还指不定就被别人当做眼中钉给拔了,怎么想都觉不划算。
就更别说,这一切的前提是还得杀进前十。
她只想做条默默无闻的咸鱼,进前十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门派比斗这种事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反正打不赢也不会被赶出去。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然一天到晚想这想那的,还要不要活呀。
“不!不!不!”宋芷昔摇头似拨浪鼓,理不直气也壮:“多谢师姐关心,我既不想去探秘境,也没任何要拜师的想法,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不曾料到宋芷昔会这样说的阮软不禁皱起了眉头。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还真没什么追求,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稳度过此生。”
阮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论探秘境还是拜师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变强大。
也唯有变强大了,才更好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立足。
弱,则被人抢夺,被人践踏,被人屠杀。
唯有强,才能够护得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一回想起从前所经历过的那些,阮软面上已覆盖一层寒霜。
她望向宋芷昔的眼神已彻底变了。
“我不知你究竟从何而来,可你既已身陷这修罗场一般的修真界,你便该明白,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独善其身。”
她也曾抱着这样天真的念头,到头来那些天真却毁掉了她所重视的一切。
这种话不论是从谁口中说出都没阮软带给宋芷昔的震撼大。
她明明是个这么单纯无害的小姑娘……
宋芷昔只觉背脊发凉。
她甚至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错了。
可她又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不思进取?
错在只想当一条咸鱼?
她从来都不觉,大家都怎样她便该怎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立场。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非我,安知我之乐。
宋芷昔搂着食盒半天没吱声。
两人便这么不欢而散。
食盒还在宋芷昔手上,她却无一丝食欲,随手将其放置桌上,又钻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
她这种人果然还就只适合无忧无虑的躺着。
什么都别想了,睡吧,醒来又是个不一样的你。
宋芷昔这一觉怎么都睡不安稳。
她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21世纪。
阳光明媚的午后,未有停歇的聒噪蝉鸣声,以及那个穿着清爽白t对她浅浅一笑的温柔少年。
画面突然急剧转变,温柔少年与李南泠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年杏花微雨,春光迷离,他一袭白衣,斑驳了树影。
明明初识时大家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到了最后都会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明明……她只喜欢温柔的人啊。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便过完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宋芷昔再没长出胡子来,也再没见过任何阮软及任何一个她眼熟之人。
大家都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宋芷昔很无聊,整天带着玄青到处乱逛。
还好她养了只不那么无聊的鸟。
会偷偷翻白眼,会骂骂咧咧与她抢东西吃。
就这样其实也挺好。
门派大比前一天所有失踪人口又都出现了。
都快寂静成一片死地的云华门再度恢复往日的热闹与喧哗。
阮软仍未出现,张平之一大早就将宋芷昔从床上给拽了起来,拉着她去登云殿抽了一根签。
稀里糊涂间,宋芷昔听到了张平之惊讶的声音:“哎,你居然是明早第一场。”
宋芷昔这下可总算明白了,原来是用抽签决定明天的出场顺序。
宋芷昔倒是挺满意她抽到的这根签。
第一场就上也正说明,她若在第一场便输了,而那个打赢她的又屡战屡胜,她则可以一直咸鱼到最后,直到有人能把将她打败之人给打败,她才有翻身的机会。
但她会想去翻身吗?不可能的,咸鱼是不会翻身的。
云华门占地面积很大,筑基期弟子比斗的场地在一座被人以剑气削平的山头上,听闻那削平山头之人乃是千年前九州剑术排行第一的天才人物,只是已无人记得他姓名,就像已无人记得千年前的云华门也曾叱咤风云一样。
门派比斗的流程与宋芷昔前世所经历过的校园运动会并无太大区别。
同样是比赛前校长发言,校长发完言校领导发言,在这里则变成了掌门发言,掌门发完言长老发言。
果然,不论是哪儿的领导废话都贼多。
宋芷昔听得昏昏欲睡,一个并不算陌生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来。
“好巧呀师妹。”
宋芷昔一激灵,连忙回头看去。
才发现,说话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清秀男修。
男修目光灼灼盯着一脸迷茫的宋芷昔:“啧,瞧师妹这表情,莫不是已经忘了严某。”
宋芷昔本来是真忘了的,可一听他这说话的语气便又想了起来,忙摇了摇头,道:“记得的,你是三月前与顾师兄一同出现在散仙集上的那位。”
严修却得寸进尺,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来:“到头来师妹还是忘了我叫严修。”
宋芷昔只觉膈应。
她本就不是一个跟谁都聊得起来的人,宁愿自己发呆都不愿和他继续鬼扯。
宋芷昔扯着嘴皮子勉强笑了笑,就当是给他做了回应。
然后宋芷昔的目光又开始到处乱飘,飘着飘着竟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瞟到了苏小青。
苏小青正站在离宋芷昔不远的侧前方,这个方位倒是能让宋芷昔365度无死角的观察她的表情。
可宋芷昔又不暗恋她,没事观察她做什么?
思及此,宋芷昔又挪开了目光。
严修还在她身后逼逼叨。
“师妹莫不是在找顾师兄的身影?”
宋芷昔没理他,眼神继续飘。
严修仍在道:“师妹可别白费心思了,顾师兄乃是去年乃至前面整整十年的魁首,决赛前他都不必出场。”
宋芷昔会意。
也就是说,他老人家直接被用来压轴了咯。
宋芷昔倒是能猜到顾影照实力不弱,毕竟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长得好看又冷冰冰的绝对是个厉害角色,可她没想到顾影照竟这么厉害,便忍不住出声感叹道:“我竟不知顾师兄这么强。”
严修抬了抬下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顾师兄乃金属性天灵根,天生就是练剑的好苗子,他这样的资质即便放到九州第一的昆仑也都能排得上号,更别提他还生来便灵窍全通。”
这下宋芷昔又不懂了,他既有这么好的资质,怎么还落到云华门这么个破落地。
不待宋芷昔开口去问,严修便解答了宋芷昔的疑问,他自顾自说着:“当年咱们门中那位凌虚子仙尊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他从一群老怪物手里抢了过来,顾师兄可是振兴咱们云华门的希望。”
能被称作仙尊的都是出窍期以上修为的大能了,或是分神或是合体,修为再往上走九州界的灵气贮备便已不够用,只能飞升到更高一级的界里,因此在这九州界上,合体期便是整个地界最牛叉的大佬。
宋芷昔对这个世界也不是一无所知,凌虚子这种分神后期大佬她也早有耳闻。
放眼整个九州界也就仅有五个出窍期以上的大佬。
一个是分神中期的李家现任家主李九宵,也就是李南泠他那“老”来得子的亲爹。
一个是妖族下落不明的前任妖皇沧渊,听闻他失踪时乃分神后期修为,只差一步便能合体。
一个是昆仑山上仍蹦跶得很欢的剑尊冷长书,也有分神中期的修为。
还有一个则是周家家主周若岚,分神后期修为,既是五尊中唯一的女子,更是九州第一富,可以说,九州近一半以上的资源都被她握在手中,乃当之无愧的九州第一人。
最后一个便是云华门太上长老凌虚子,分神初期修为,正因有他,云华门才没被其他崛起的门派所瓜分,得以残喘至今。
宋芷昔已惊得合不拢嘴,化身话痨的严修压根就没要停下来的意思。
“李南泠这名字你是听过的罢?”
宋芷昔没接话,心中却在想:岂止是听过,还亲过抱过,是共用一间房同睡一张榻的那种非正常室友关系。
“若顾师兄与那号称金丹以下第一人的李南泠有着同样显赫的出身,入门再早个五六年,他也绝不会比李南泠差。”
宋芷昔越听越懵:“所以呢?你来找我就是只是为了夸他?”他这么不遗余力的夸着顾影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改行说媒呢。
“不,我只是想让你对顾师兄死心罢了。”严修笑了笑:“能配得上顾师兄的女人还尚未出生,更何况,顾师兄他不喜欢女人。”
压根没想过这句话有歧义的严修一语惊起千层浪。
宋芷昔如遭雷劈般的瞪圆了眼睛,不禁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了……怪不得他总一副仇女的模样……”
当她彻底吸收完这条讯息后,又一脸暧昧地望着严修,送去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严修又哪晓得宋芷昔的脑回路和正常女人完全不一样。
只当宋芷昔已自行惭愧、彻底放弃顾影照的他挺了挺背,回以一个“你懂就好”的表情。
宋芷昔脸上的表情已变得十分微妙。
止不住地在脑子里想,他与顾影照究竟孰攻孰受。
台上的长老们已都发表完演讲,马上就能开始第一场比斗。
这里的场地很大,足以同时摆下九个长宽各百米的正方形擂台。
宋芷昔的擂台恰是正中间那个。
其实也不用这么早就上场,可宋芷昔压根就不想再多待下去。
男人的嫉妒贼可怕,她才不要去蹚浑水。
独站高台的宋芷昔默默想着。
就在她发呆的空当,一抹茜色直袭面门而来,与此同时,一张寡淡的路人脸强行跃入她眼帘。
“哟~真巧呀宋师妹。”
宋芷昔微微侧身,避过苏小青的偷袭。
她才准备给苏小青回上一份礼,挂在腰间的灵兽袋却在这时动了起来,且还有越动越剧烈的趋势。
看来是玄青睡醒了,想要出来玩。
换做平时宋芷昔定立马就放它出来了,可现在不同,苏小青明显是有备而来,玄青若出来了,必然会被那个疯狗一样的女人给当场弄死。
思及此,宋芷昔又垂眸四下观望一番。
黑压压的人头里有道娇小的身影格外令人瞩目,宋芷昔目光扫去时恰好与她视线撞上。
二人皆是一愣。
宋芷昔赶紧把灵宠袋从腰上解下,一把抛向挤在人群中的她。
“师姐,麻烦照看下我的小乌鸦。”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望向立于擂台另一边的苏小青。
她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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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芷昔:我好像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顾影照:闭嘴,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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