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酒后醒来的第二天是最难受的,宋承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勉强睁开眼睛,外面早已是艳阳高照了。
他迟钝了几秒,大脑才开始运转,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老郑。”声音有些干哑。
没人回应,宋承爬起来看了看四周。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约定每天早晨相见的那人,今天却迟到了。
宋承静默了一会,紧抿着唇。
如果男人此刻在这里,就会早早的发现青年生气了。
但是青年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他只是忍着发酸的肢体爬起来,进了洗漱间洗漱。
这期间宁妍的电话还打了过来,询问他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宋承简单的回了几句,不想让宁妍操心便挂了电话。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了几声,一会又归于平静。
宋承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摆着长期吃不完的面包餐桌上,眉头无意识的皱起。
太空了,郑严序到底去了哪里,到现在都没回来。
已经十点三十四分了。
他吐了一口闷气,刚想去够桌子上的早餐片,突然飘散的目光瞥见了一抹红色。
宋承的动作一顿,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张喜帖,在素雅的家具中显得那么突兀。
原本那张请帖是放在玄关处的储物柜上的,昨天楚子寒为了把他扶进屋里,请帖便被抽走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宋承全都想起来了,他走过去将那张请帖拿了过来,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张喜帖看上去怪怪的,虽然颜色艳红,但整体样式给人一种沉闷老旧的气息。
尤其是最上端剪纸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动物,扁着嘴巴,两只眼睛却特意用金色毛笔点过,从而显得诡异逼真。
有种被人直视的错觉。
大红色的“囍”左右特意被剪出两个小小的人影子来,一个是新郎官,胸前顶着红花,一个是新娘子,头上盖着头帕。
这样看上去传统保守的喜帖已经不多见了,最起码在如今都流行电子请帖的时代,很少见。
宋承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心里泛起一种发毛的感觉。
打开之后,上面有一句用黑色毛笔写的工工整整的祝福语。
明兮珺兮晓之以河神,有女兮盼之以为嫁。
这句话的下面是两位新人的名字,河途,沈烟。
宋承一个都不认识,他记忆中没有叫这两个名字的同学朋友。
他昨天看见这张请帖的时候,还以为是郑严序带回来的。
可今天清醒之后再一看,那帖子下面分明清晰的写着:新郎河途宴请贵客。
贵客后面填的是宋承的名字。
这张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家柜子上的请帖,是给他的。
宋承思索了一下,搞不好新郎官是自家那位的朋友,所以连带着他也有了一份。
可是帖子上却没有写明地点,只有一个时间,9月30号晚上六点。
还是等郑严序回来问问吧,他怎么依稀记得隔壁邻居楚子寒也收到了请帖。
宋承想了想,还是发了个消息问了一下,顺带感谢邻居昨天把他送回家的事。
楚子寒到了中午午休的时候才有空回他,他确实收到了同样的请帖。
只不过最下面那一行写的是新娘宴请贵客,沈烟是楚子寒远房表姑家的女儿。
他小时候家里遭遇变故,这位表姑亲自从夫家赶过来,送来了三万块。
那个时候三万块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足够楚子寒一家苦苦支撑了一两年。
尽管后来钱及时还上,表姑还是因为癌症去世了。
楚子寒说人虽走,恩尤在。
他已经请好假打算去参加婚礼了,最起码去看看自己那位表妹过的怎么样。
而且他也不是当初贫穷的小子了,能接济的还是要接济一下的。
宋承知道了一个大概,两人还没聊一会,楚子寒那边又忙了起来,只能等下班再说了。
结果一直等到楚子寒下班敲响宋承家门的时候,郑严序都丝毫见不到踪影。
宋承给他打开门,楚子寒还面露惊讶的朝屋里看了看,顿了一下问道:
“那什么,郑严序不在家?”
宋承“恩”了一声,突然抬起头看向他。
“老郑不在家,你挺....高兴?”
楚子寒脸上的笑一僵,躲开青年的目光,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咳,我这不是怕他不待见我么....他这是多久没回来了,昨天好像也不在吧?”
楚子寒换上新的拖鞋,将他拿到的那张请帖递给了宋承。
“没多久,就是这两天不在而已。”
宋承将他的那张和自己的那张放在了一起,“他可能有事在忙吧,我的请帖里没有地址,你也没有么?”
那两张请帖确实一模一样,就连帖子上淡淡微咸的笔墨味道都是一样的。
“地址?”楚子寒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喜帖里是有地址的,写在了一张红色小船的剪纸上,昨天我打开的时候没注意,好像给你弄掉下来了。”
而他的那张记下地址后就扔了,不好存放,他也不怎么喜欢文绉绉的东西。
宋承一听,赶紧走到玄关处找了找,果然在郑严序那家伙的皮鞋里捏出了红色的剪纸。
小船状的剪纸很精致,上面还剪出一个小人坐在船上,孤零零的。
反面则有一小排字的地址,安徽省c市帆河县壶口镇124号。
很明显,两位新人结婚的地方有点偏。
宋承皱着眉,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肩膀上飞过来一个小家伙,胖梨伸着头将他手里的纸叼走了。
他只好去追那只长的巨快、能飞能吃的坏家伙:“胖梨,那东西不是你的玩具,赶紧还给我,一会肯定会被你弄坏了。”
胖梨飞到鸟架上,那张纸就放在它脚下,两只小眼睛圆溜溜的盯着看,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的懂。
楚子寒之前也听青年说过家里养了一只鸟崽,只是没想到已经被养的这么圆润,看上去还怪可爱的。
他来了兴致,上前将小家伙爪下的纸张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逗弄,手指就被轻啄了一口。
“啧。”他讪讪的收回手,转头对宋承调笑道:“我有这么招人嫌么,你看他瞪我。”
“你别逗它了,就算是老郑在家的时候,也是被它追着啄的。”宋承笑道,“哎对了,你家的那只笑脸猫呢?好久没见到了。”
提到笑脸猫的名字,楚子寒脸上的笑慢慢的收敛了,淡声道:
“毕竟不是家猫,养不熟的。”
“你之前说你不认识新郎?那你怎么会收到请帖?”楚子寒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询问道。
提到这件事宋承就有点惆怅了,索性把郑严序之前收到请帖的事也一起说了,但并没有透露其他内容。
楚子寒听完也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过多判断的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提醒提醒。
“今天才27号,你还有时间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就等郑严序回来,反正我29号下午走,你们决定好跟我说一声就行。”
宋承点点头,他之所以没有当下做决定,就是想等郑严序回来。
虽然喜帖送到了他的手里,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像有人在给他下套一样。
而且郑严序当初并不想让他知道喜帖的存在,才会背着他偷偷的烧掉,总归是不会害他。
“好,那我等老郑回来再决定。”
然而两天过去了,一转眼到了29号,郑严序还是没有回来。
宋承熬过最慌的头一天,后面倒不怎么紧张了。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十之□□应该回不来了。
他感觉自家那位应该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回家的。
因为男人肯定知道自己在等他。
楚子寒倒没这么想,他让宋承放宽心,也许郑严序只是提前去参加婚礼了也不一定呢。
尽管他知道这种可能不大,要是真的参加婚礼,男人完全有时间回来和他说一声的。
宋承整个人乱的很,在家坐以待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联系到男人,甚至连他的朋友之类的熟人都找不到。
这种无力感,让他非常的陌生且不习惯。
最终宋承还是决定和楚子寒一起参加婚礼,去碰碰运气。
也许新郎官河途会认识郑严序。
他们29号下午三多点出发,路程不算远四个小时不到,两人轮流开车,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临走之前宋承将自己离开的事告诉了两位发小,还有宋父宋母,如果郑严序没去参加婚礼,也能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内得知他的去向。
而胖梨则交给了楼上的小主播何灿灿,代养几天。
作为回报,宋承不得不答应小姑娘在直播间露露脸,涨点人气的要求。
毕竟他那张脸还是相当有冲击性的。
等车上了路,宋承那颗焦灼不安的心才缓缓的安定下来。
楚子寒主动将他所知道的大概情况说了一遍,好让宋承有所了解。
沈烟并不是独生子女,上面还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哥哥,她今年刚刚二十岁高中毕业没多久,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而她母亲去世的太早,父亲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工厂员工,家里的积蓄全都供大的念书了,小的就必须出来打工赚钱。
“我表姑是个很能干的女强人,她还未去世的时候自己办了一个服装厂,每年能赚不少钱。”楚子寒喝了一口矿泉水,接着说道:
“但是我那个姑爷不太行。”
“说的好听点叫老实,说的难听点真的就是胆小怕事,我表姑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两个孩子的教育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可能是太操劳的缘故,三十几岁就得了胃癌。”
“查到的时候已经中晚期了,我那没出息的姑爷啊,当场就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承在开车,不太好回他的话,便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后来为了给我表姑治病,姑爷把家里的厂子卖了,拿到手的钱却只有真正价值的一半。”楚子寒摇摇头,语气有点淡。
也不知道是他表姑爷私吞还是被骗,表姑知道后气的身子越来越差,本来吃的不多的饭也越来越少。
那间服装厂几乎就是她的半条命,拼死拼活才做到如今不小的规模,就算她真的撑不住走了,自家男人再笨也能稍微维持个几年,拱两个孩子读书更是绰绰有余。
但是他又蠢又笨,还想把部分的钱吞了,为以后做好打算。
可能是楚子寒的表姑看透了表姑爷的想法,心灰意冷之下没撑过两个月就去世了。
那个时候沈烟才七八岁,沈栖也就十一二的年纪。
家中遭遇变故,两个孩子原本上的是本地最好的学校,没多久就退了学,听从父亲的安排回了安徽老家。
此后发生的事,楚子寒就不太清楚了。
表姑一走,两家的联系越来越少,沈烟上初中的时候还喜欢打电话给楚子寒,特别崇拜自己的表哥。
结果没过多久,楚子寒家里为了躲避债主,不得不换了手机号,这也就和沈烟他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
说起这个,楚子寒脸上满满的遗憾。
所以这次收到沈烟的喜帖,他十分意外又欣喜非常,毕竟楚父楚母去世后,能联系上的亲人已经不多了。
宋承思索了一下说道:“你既然和表妹很久没联系了,那....沈烟是怎么知道你的家庭住址的?”
尤其是楚子寒才换到他对门没不久。
他要是不说,宋承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他这一提,整件事都透着古怪。
不谈那奇怪的喜帖,还有那诡异的怪物和小船剪纸,一个长期未联系的人,怎么会突然又联系上了?
而且宋承的那封请帖,更是不请自来。
听到青年的话后,男人微微一愣,眉头皱起不确定道:
“可能是从别处打听到的吧,有些亲戚他们可能知道地址。”
他说完,车厢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很显然,这话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服。
他们轮流开车,等到了帆河县,楚子寒直接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了车。
他让宋承在车里等等,随后进了超市。
宋承没多想,以为他是买烟或是买水,谁知道男人回来直接递给了他两把水果刀,还有三小瓶东西,分别是辣椒水,胡椒粉,芥末酱。
这是....打算制作防狼喷雾?
宋承满脸疑惑,楚子寒倒是非常淡定的发动车子:
“听了你的话后,我决定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还是有必要采取一点自保措施的。”
尤其是,身边这位经常状况百出的情况下。
宋承:“.....”
青年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从后座背包里掏出了一根电击棒,一脸真诚的问道:
“三根够么?我怕来不及充电。”
楚子寒:“.....够,非常够。”
是他输了,水果刀辣椒水什么的在电击棒的面前,弱爆了。
宋承这才放心的将好家伙收了回去,当初决定要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过自身的安全问题了。
毕竟他可没有天真到,以为郑严序的朋友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或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神明。
进了帆河县再开半个小时就到了壶口镇,说是一个镇子,其实就是个靠河而建的村子。
范围并不小,但足够偏。
他们两人开着车在镇子上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沈烟的家。
沈烟的家在一条小吃街的旁边,门面很窄,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过去。
给两人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衬衫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沈烟的父亲沈康顺。
沈康顺嘴里叼着烟,斜眼打量他们,好半天才开口道:
“你是小寒吧?这么多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姑爷,九年未见了,您和以前比起来...变化有点大啊。”
楚子寒脸上露出一抹谦逊的笑,但那股笑意并未达到心里。
沈康顺面色一僵,下意识的遮住了手脖子上戴的那块不值钱的镀铜手表。
“呵呵,你知道的,自从你表姑去了,我这日子啊是越来越不好过了。”男人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宋承,笑着让开了门,“这位是你的朋友吧?来来,咱们进来说。”
等进了屋,宋承才明显感觉到沈康顺实际生活要比表面上还要拮据。
破了个洞露出弹簧的老旧沙发舍不得扔,就放在墙边上用来摆放换洗的衣服,那些衣服也都是样式老气,穿了很久的。
“坐,坐。”
沈康顺招呼他们坐下,自己进了厨房倒茶。
楚子寒还没怎么打量,就看见阳台上晾晒着的女式内裤和胸罩,沈康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婚了。
“来来,喝茶喝茶。”男人就只倒了两杯,放到了两人的面前。
宋承低头看了看,杯子里漂浮着几片孤零零的茶叶,一眼就能数的过来的那种。
“姑爷这些年,有没有找人搭个伴?”楚子寒不动声色的问道,“家里该有个女人照应照应,日子会好过许多。”
沈康顺一愣,随后目光有点躲闪的说道:“是是,为了烟烟和小栖有人照顾,不得不再婚哪。”
沈康顺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楚子寒表姑死后没两年,沈康顺就和镇子上情况差不多的寡妇结了婚,他再婚的老婆身边还跟着一个和沈烟差不多大的女儿。
原本是为了孩子有人照顾,谁知道这个外表老实的女人精明的很,而且有着很大的赌瘾,沈康顺的钱大部分被她弄走输光了。
中年男子向自己许久不见的外甥诉苦,又说自己这些年如何如何不容易,提起楚子寒表姑的时候,眼睛里都闪了点泪花。
可惜楚子寒从头到尾没接一句话,全程淡淡的看着沈康顺煽情。
等到男人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他才开口道:“沈烟沈栖呢,这次我是来参加妹妹的婚礼的,其他的事等婚礼过去再说吧,姑爷。”
“这么多年没见我都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怎么刚二十岁就急着嫁人?”楚子寒忍不住问了很多,“男方家里情况如何?”
提起沈烟,沈康顺面色有几分僵硬。
“她、她现在不在这。”
“不在这?”楚子寒皱眉,“她不是明天的婚礼么?到底怎么回事。”
沈康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烟点上。
“明天举办的婚礼哪是婚礼啊,那就是一场.....献祭。”
听到男人的话,宋承心里一惊,楚子寒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沈康顺眉间全是惆怅,声音沧桑的说道:
“你们进镇看到癞子河没有?她要嫁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那条河。”
沈康顺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癞子河还不叫癞子河。
也不知道哪一年的春天,河岸边突然出现了许多的癞□□,一只挨着一只模样丑陋的趴在草丛里叫唤。
这种东西又不是牛蛙,吃不得,当时的医药价值还没有发掘出来,身上的黏液不小心碰到了还会使皮肤溃烂,这对当地人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除了能治坏虫之外。
没人管又没有太强大的天敌,癞□□就泛滥了,那条河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癞子河。
楚子寒听完眉头皱的更深了,“这跟沈烟嫁人有什么关系?不是在胡闹么!”
沈康顺苦笑,“外甥啊,你让我把话说完。”
“就在五天前,沈烟和她那什么狗屁旅游开发公司的男友去河边谈话,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人栽水里去了。”
沈康顺提起这段事,焦躁的不断抖腿,脸上甚至有几分恐惧。
“当时三四个水性好的人下来捞,硬是连片衣服都没捞到!”
“然后呢?”宋承忍不住问道。
“然后,然后第二天早上在河边洗菜的人就亲眼看到,沈烟被一群癞□□给拖上了岸,人拉上来的时候还尚有一口气在。”
沈康顺很快抽掉了一只烟,低声咒骂一句,将烟蒂扔在地上碾碎了。
“怎么可能?!”楚子寒震惊道,就单凭癞□□的咬合力,想要在水里拖动一个一百来斤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沈康顺一言难尽,声音苦涩的很:“你是没看到那天的画面,否则你就不会质疑我说的话了。”
那些东西不仅大,数量也是前所未有的多,它们有的托着沈烟的身体,有的则咬着沈烟的衣服,将其弄到了岸边。
那场面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以至于沈康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被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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