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打了辆出租,还有五分钟到这,”王青崧推了推靠在路边电线杆上的施泽,把手机递他眼前,笑道,“没到那种程度吧!少装逼撒酒疯啊!”
“滚滚滚,回家写你的作业去!”施泽一把抢过手机,瞄了眼屏幕。
“哟,明天不是跟你飒哥约了打篮球么,就你俩打啊?”王青崧人都已经坐进车里了,探着头故意道。
施泽呸他一脸:“你敢不来星期一咱们等着打一架吧!”
晚上十点,不只这一整条街上,对面街上,乃至四通八达的市中心步行街区域,都依旧热闹非凡,灯红酒绿,马路上哪条道儿都乌泱乌泱的,全是人和车。
刚刚那伙人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施泽在原地等车,腿蹬在栏杆边,头昏脑涨,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摸了摸口袋,转头踉踉跄跄去了旁边的报刊亭。
“老板!”施泽把一张五十块丢出来,“买瓶矿泉水。”
“没有零钱,找不开。”那老板坐着,语气敷衍。
施泽偏头龇了龇牙,转回来就想骂人:“不是,你、你什么态度!这年头给钱都不能买东西了?!”
那老板就耷了耷眼皮,把这种喝了酒的学生当个笑话,坐里头一动不动。
“你他妈这什么破店!我......”
施泽砸向报刊亭台面的拳头差一点就要落在实处,被旁边突然窜出来的一人给拦下了,胳膊被死死抓着。
“那什么,老板,我买瓶水,两块是吧?呐,这儿。”
施泽手被抓得生疼,眉头皱得不知道有多高,眼睛一扫,一口气吸进去都没吐得出来,他反应慢了半拍,瞪眼道:“......松手!”
徐砾眨眨眼,松了手,接过老板拿出来的水,一脸无辜地递给他。
“滚一边去!”施泽把他的手打开,掉头就走。
“你钱都不要了啊?”徐砾冲他背影笑笑,立马拿过施泽丢下的那五十块,追了上去。
“你他妈能不能滚远点......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你不喝水了吗?”
“不喝!”
“那你的钱。”
“不要!滚啊,听不懂人话啊?”
“我操,我的车怎么还没来!”施泽只觉得一切在碰见徐砾之后都变得倒霉起来,无语烦躁得想揍人。
徐砾就像个狗皮膏药赖着不走了,他吹了吹刘海说:“你打的车应该早走了吧,这么久了,现在再要打车很难打的。”
祁家别墅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寂静,除了客厅、走廊,就只有何瑜房间里的灯亮着。刘妈晚饭过后回自己家了一趟,第二天早上才会赶回来。
祁念和顾飒明回来时,何瑜在房间里听见外面的动静,挽了挽头发,打开房门。
“飒明回来了,”她站在二楼栏杆边,看着顾飒明,“吃饭了吗,厨房里还有吃的。”
顾飒明的手探向后面贴着祁念的脸,把他脑袋往后拨了拨,顾飒明面对着嘴上改了称呼的何瑜停顿片刻,才说:“我们等会就去,谢谢,妈。”
祁念背对着客厅换鞋,等何瑜走了才慢慢转过来,小声说:“哥哥,你不讨厌......”
“你讨厌?”顾飒明反问他。
他这次回答得很快,冷冷静静的样子:“没有,我一直都没有。”
上一次顾飒明这么问祁念时,祁念是在顾飒明的房间里,诚惶诚恐地腆着脸找上去,只想让顾飒明给他擦药,想在那儿待久一点。
那时候的他一头扎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对关于何瑜——他妈妈的这个问题根本答不上来。
祁念从小被逼着懂事惯了,对自己的爸爸妈妈可谓“体贴”又“体谅”。
懂事一点是不是就能被喜欢了呢?不哭不闹不乱跑,是不是就真的能不让他们操心、伤心,从而被稍微地喜欢那么一点呢?
然后他选择了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人存放失落、悲伤、孤独和仇恨。
此刻祁念说的也并不是谎话,他没有讨厌过何瑜,一直都没有。因为他对何瑜就没剩下什么感情了。从祁念放弃在何瑜身上寻找母爱,甚至直接放弃对母爱有所渴望开始,他已然也就不再需要何瑜这个母亲。
顾飒明看了他一会儿,率先朝里走去,转移话题道:“饿不饿?今晚都没吃什么,过来洗手,吃点东西。”
祁念怔然两秒,跟了上去。
俩人填饱肚子,走到二楼岔路口,祁念十分自然地停在原地不动了,顾飒明弹了弹他的额头,好笑道:“还不回去洗澡。”
“洗,”祁念嘴上答应着,扭头看了看挂钟,牛头不对马嘴地又说,“现在还不是很晚。”
顾飒明听了忍笑问:“所以呢?”
不等他整个脸跟着一起又要皱起来,顾飒明舍不得逗了,妥协一般直接说:“洗完澡吹好头发,带着作业过来。”
祁念顿时双眼锃亮,不知道多高兴似的,二话不说就要回房洗澡。
“哎——”顾飒明一把拉住他。
“作业别全带过来了,没有多久了。”顾飒明说完垂下视线,像是仔细看了看祁念脸上,随后才放人走了。
祁念先去拿了衣服,回自己房间后手脚略显麻溜地整理好东西,到浴室放水洗头洗澡。
洗了一小会儿,祁念浑身被腾腾热气熏得微微泛粉,他不敢让热水直接淋到嘴上,顺着水流低了低头,眯着眼睛盯着地板,视线所及的某处已经没有先前那种难受的感觉。可哪怕是现在祁念也不敢多想,因为想着想着他就会有些脚下发软,也不知道是在里面待久了缺氧所致,还是因为别的。
祁念晃了晃脑袋,湿漉漉的发梢甩出的水珠四溅。
他三下五除二地洗完,按顾飒明的要求吹干头发,在书桌面上拿了本语文作业和周记本就趿着拖鞋过去了。
“今天居然还不想睡么,这么想来这儿写作业?”顾飒明懒洋洋靠在书桌边的沙发椅上,看祁念坐得端正,手里一笔一划动着。
“是你说要带作业来的,”祁念停笔,抬起眼,黑溜溜的眼珠对过来,无不在控诉,“不写作业就不能来了。”
“那别写了,”顾飒明夺过他的笔,往桌上一撂,玩笑道,“坐着,坐到睡觉时间就能回去了。”
一听到这里,祁念心里那簇忽闪忽闪的小火苗骤然灭了,又去捡笔,嘀咕道:“我写作业。”
顾飒明也不再提这一茬,拿起他的周记本翻开了第一页,看着“祁念”那两个字,似乎想往下翻,问道:“能看吗?”
祁念点头。
顾飒明得了准许,翻开他周记本的内容页,没两下就翻到了头,速度称得上一目十行。
倒并不是他不愿意仔细看,而是祁念写的周记实在......实在官方正统又寡淡无味......
没有一丁点儿“窥探隐私”的感觉。
祁念每周周记写的都是关于某一学科内容的学习总结,且毫无过多的个人思想感情抒发,一本正经的像个少年老成的学究。
“你这,”顾飒明笑了声,接着貌似真想认真地跟他讨论似的,“为什么第一周是写的化学,第二周是政治,上一周连着之前两周又都是语文?”
祁念以为顾飒明真的在检查他的作业,说道:“因为写周记之前做的是这一门。”
“......”
“以前写过日记么?”顾飒明挑挑眉,随意地问。
祁念闭着嘴,犹豫了片刻,“没”字的发音湮没在两瓣水润的双唇之间,只稍显生硬地说了个“有”。
“也写这些?”
“我不记得了。”
顾飒明关上祁念的周记本,双手交叉握了握,他眉眼里的隐晦不清之意在抬头看向祁念时消失了,只把祁念身上的清冽、单纯、空荡荡的东西望进眼里。
顾飒明直了直身体,温声开口叫他:“过来。”
祁念的身高比坐着的顾飒明要高,顾飒明得抬起头,才能跟他视线交融在一起:“知道我是谁么?”
祁念张了张嘴,在顾飒明眼皮底下这样叫出来时,觉得嗓子有些痒:“哥哥......我......”
“嗯?”顾飒明应道。
祁念说:“我明天上午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顾飒明没有思索多久,说:“可以。”
当晚祁念觉得困了,自己主动要离开,顾飒明还是坐在那张沙发椅上没动,也没说话挽留。祁念看上去情绪正常,抱着带来的东西打算带走,走前凑到顾飒明跟前先说了晚安,在他哥哥终于开口说完晚安时,祁念速度飞快,动作轻盈不显地亲了他哥哥一下。
可能因为实际上心里太过慌张错乱,祁念那个轻轻的吻只落在了顾飒明的嘴角边。
他是设想过一遍又一遍后,鼓足了勇气才那么做的。
祁念现如今学得很聪明,更不用说他本来就擅长察言观色。
祁念面对顾飒明时一直善于做那个先踏出脚步的人,祁念不懂所谓的先后与输赢,只懂顾飒明允不允许——而今天是顾飒明先逮着他做那种事的,还做了两次。
即使他没有得到任何一句答复。
他想,行动也是可以代表所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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