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池闲刚关上门,第一位访客便急匆匆赶来。
你叫了谁?在智能系统的提示声中,他奇怪地看向姜霁北。
姜霁北摇摇头,打开控制面板投屏。
黑屏上闪过几道不断变幻的长条,几秒后,监控系统成功启动,只见一个黑瘦精壮的男人站在家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束百合花。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姜霁北的思维有些短暂的卡壳,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是因为这小子现在才联系他吗?还是因为他来的时间太过巧合?
他没有多想,按下了开门键:聂明?
感应门自动打开,聂明紧张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用视线来回扫视了几遍姜霁北,确认他没有受伤后,聂明长长地叹了口气:谢天谢地,我的姜老板,你终于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在玄关换了拖鞋,在池闲异样的目光中,一路走进屋内。
聂明将鲜花摆放到桌上,伸出左臂,拍了拍姜霁北的肩膀,又转头看向池闲,用熟稔的口吻埋怨道:你小子,装死那么久,知道阿霁有多伤心吗?
他的左手触碰到姜霁北的肩膀时,传来肌肉碰撞的实感。
姜霁北斜下视线,瞥了一眼聂明的左手。
这只手指骨分明,看起来是一只非常正常的手。
池闲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冲聂明颔首:聂明哥。
快来坐快来坐,坐下再说。聂明热络地招呼着,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三人在客厅坐下。
这一回连池闲也觉得有些异样了。
他和聂明本来就不熟,当年聂明先觉察到他对姜霁北的心思,看他的眼神总有一种看白眼狼的警惕和敌意。
后来关系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们却在一起赶往姜霁北颁奖现场的路上遇到爆炸袭击,按理说,池闲是活生生被炸碎在了聂明的面前。
可聂明并没有过多询问池闲死而复生的事情,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他似乎对池闲消失期间的去向更感兴趣,不停地问东问西。
但池闲已经不是十六七岁时那个笑容肆意张扬的少年,如今变得内敛且冷漠。
面对聂明的各种好奇的提问,他有时候会简短地回答两句,但更多时候则是嗯是或者干脆沉默不答,并没有从话语中给出更多有用线索。
池闲不想回答,聂明却热情不减。
一边是自己失而复得的恋人,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发小,虽然他们本来就认识,但毕竟多年没见,坐在旁边的姜霁北隐约感觉到了尴尬。
他截下依然喋喋不休的聂明,笑着朝落地窗的方向抬抬下颌,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聂明,时间不早了,阿闲刚回家没几天,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聂明顺着姜霁北的视线望向窗外,夜幕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降临,整个城市又一次被迷幻的霓虹灯和电子屏幕点亮。
哦哦哦他恍然大悟,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小情侣的温存,赶紧起身,我突然想起还有些工作没弄完,你俩好好相处,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哈哈。
姜霁北顺势起身:那我送你到门口。
送走聂明,他走回屋里,看到了靠在房间门口的池闲。
聂明哥池闲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没有受伤吗?
当年池闲和聂明在同一辆车上,他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聂明看起来却完好无损,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没有吧,他这不是好好的嘛。姜霁北也说不上什么地方奇怪,今天来回跑了一天,早点休息。
嗯。
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姜霁北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到了今天拒绝接见他们的行动处,不知行动处此时究竟处在什么样的风波之中。
今天种种奇怪的异样不停地浮现在姜霁北的脑海中。
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却又诡异万分。
池闲今晚的问题重新在他脑海中浮现,聂明没有在爆炸中受伤吗?
他的四肢看起来完好无损,就是人黑瘦了些
不对!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姜霁北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转头望向身边的池闲,聂明的左臂在爆炸后被截肢了!他早就装上了机械手臂!
而且聂明也不是什么黑瘦男人,黑瘦的模样分明是《消失的故友》中,电影系统根据从姜霁北脑海中提取到的记忆碎片,给他随机安排的相貌!
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镜岛,甚至连实景电影系统都没有离开!
就是说,我们还在电影里。池闲也意识到了什么,唤醒了床头灯。
他坐起身,冷静地判断道:第六部电影结束后,我们也许根本就没有回到过现实,而是被弹到了未知的虚拟空间中。
回想起来,破绽其实从一开始就出现了。
支援队队长对池闲的称呼是k同志,而他在行动处的代号叫螺蛳粉。
这一点feb是不知道的,系统更不可能得知。
至于池闲身上没有手术后遗症所带来的痛苦,虽然说可能是因为环境的变化,但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未脱离实景系统。
这是电影节的流程之一?姜霁北蹙起眉。
暖黄色的灯光下,池闲蔚蓝色的眼睛倒是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漠:也许是被攻击后的隐藏自我保护机制。
他试图呼出系统,可所有的操作都毫无反应。
这个世界比第六场电影更接近真实,就连他一直带在道具栏里的打火机也无法呼出。
身旁的姜霁北也在尝试,意料之中的,尝试无果。
他望向池闲:按惯例来说,如果这是第七场电影,那我们就需要去完成一些剧情。
但在当下的世界里,他们能做什么呢?
按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feb的所有工作人员正在岛上等待处理,体验者已经在被陆续转移,猪肚鸡正在被治疗,他们也即将开启崭新的人生。
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正确而完美的结局发展,难道他们要当起恶人,毁灭这虚假的一切吗?
如果要去毁灭,怎么毁灭?如果静观其变,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
还有一种思路。池闲顿了顿,望向姜霁北的眼眸,如果这个虚拟的世界代表了某种正确性,那么我们就从不合理的地方去突破它。
姜霁北一愣:比如聂明?
不过话音刚落,他立刻反应过来,聂明是这里的一部分,并不是突破口。
我说的是更暴力的存在,比如说bug。池闲摇摇头,比如对我们说那就一定有办法的酸菜鱼。
我们很可能已经见过他了,在机场的贵宾室里,在你说这是第一次见它出故障的时候。他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他在找我们,即使在现实中没有实体,他也在找我们。
沉默几秒,姜霁北抬眸看他:那么,他现在会在哪里?
就在这里。池闲跳下床,把姜霁北拉到客厅,抄起桌上的遥控器。
按下遥控器上的电源开关,贴在墙上的巨大屏幕上闪过数道像是出了故障一般的长条,随后接通信号,出现节目画面。
池闲一扬手,将茶几上的杯子砸向电视墙。
哐啷!
咔咔咔咔
杯子与银屏墙猛然碰撞,清脆的瓷器撞击声响起,紧接着的是屏幕碎裂的声音。
屏幕被破坏,节目画面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流转的色块,它们不断碎裂,又不断重组。
池闲按下音量键,把声音放大之后,可以听到屏幕自带的音响里传来年轻人模模糊糊的话语声。
色块并不能像原先的屏幕一样分散为细小的像素点,也许这就是酸菜鱼所能达到的极限。
几秒钟之后,一个粗糙像素风的酸菜鱼出现在银屏里,声音略显虚弱:霁哥。
酸菜鱼!姜霁北往前走了几步,离荧幕更近了些,你还好吗?
酸菜鱼没有回答自己的状态。
他透过荧幕与姜霁北和池闲对视,声音沙沙作响:穿过这个屏幕,我可以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想看什么?会写一些谈恋爱的糖~有少年回忆篇,也有结局出岛后的生活
第112章机械飞升
为什么帮我们?姜霁北没有立刻接受酸菜鱼主动提出的帮助,而是质问道,作为人工智能,你理应是这个庞大系统程序中的一部分。
也就是他们的对立方。
那这就是一部分程序的判断,或者说是我的判断。酸菜鱼沉思片刻,回答道,帮助你们是最优解。
姜霁北心中暗想,这位人工智能与主系统背道而驰,也许是独立区块的特性,也许是因为已经产生了自我的意识。
feb的首脑到底是谁?池闲忽然问,他在哪里?在国内、岛上,还是在境外?
池闲的提问让姜霁北有些诧异,这是他一直以来忽略的问题。
feb是个拥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强大财阀,姜霁北在潜意识里将它默认为一个去中心化的组织,毕竟这么大一个跨国财阀不是一个人简简单单就能操控的,至少要有一个类似董事会的决策机构。
从来就没有人知道feb真正的首脑是谁,到底是一个人、一群人,还是没有人。
你不知道吗?酸菜鱼反问池闲。
不必试探,池闲平静地揣测出他的意图,feb没有那么信任我。
他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首脑。
feb的组织结构严明,首脑之下是高层领导集团,高层之下是中层,最后才是最底层的工作人员,每个团队和部门各司其职,根据上面一层层传达下来的命令去完成任务。
几十年来,他们有各种各样的代言人出现在公众面前,去应对主流媒体,但这些代言人都只是被操纵的傀儡。
譬如阮杜兰,他就是feb现在的代言人之一。
抱歉,核心机密无可奉告。尽管由低像素的单色块组成,依然能让人看出荧幕上的酸菜鱼嘴角下撇,表情略显歉意。
这些细微的表情不禁让姜霁北想起feb制造出来的其他人工智能电影节主办方发言人,0003以及0004。
相比起同类,酸菜鱼显然更趋近于人类,他的喜怒哀乐自然得几乎与人看不出差别。
于是姜霁北换了一个问法:那你能告诉我们,feb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酸菜鱼安静了几秒。
沙沙声响彻静谧的空间。
突然,酸菜鱼凝聚出来的面庞在屏幕中扭曲起来,原本简陋但分明的形象瞬间消散,色块飞舞跳动,随即翻转成同一色调的正红色方块。
姜霁北与池闲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到整个屏幕转为正红色。
是因为这样的问题触发了系统的警告吗?
酸菜鱼?姜霁北不确定地轻叩屏幕。
正在请稍等
屏幕里的人工智能还在,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音响中传来,听起来比原先的更为破碎。
不一会儿,正红色的屏幕上突然跳出几块蓝色长条,蓝条渐渐取代红色方块,旋转加载的标志从中浮现。
以酸菜鱼为主题的像素方块和正红方块来回翻转,荧幕剧烈闪烁了几秒后,酸菜鱼又回到了屏幕正中。
果然是池闲直觉中更为暴力的存在。
不知道酸菜鱼在系统中篡改了什么,姜霁北静静地看着屏幕中的像素小人,等待他说出系统隐藏的秘密。
这些年,feb一直致力于研发一个虚拟世界系统,目的是摧毁现有的垃圾世界,毁灭一切作为累赘存在的人体组织和器官。半晌,酸菜鱼的声音在一片沙沙声中响起,只需要保留人类的意识,就可以让人类在他们建立的新世界里无忧无虑地生活。
姜霁北心中一沉,瞬间明白了酸菜鱼的意思。
自从机械义肢普及后,有崇拜此的地下协会悄然诞生,他们把正常运行的精密机械义肢可以让人更便捷地生活这样公认的事实,扭曲编造成血肉苦弱,机械飞升之类的教义,全然不顾其可能带来的风险。
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之间想起了feb的全名februus,异教徒的神。
他们,又或者说是他,至少feb的首脑是想成为造物主,颠覆原有的世界秩序,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所以,镜岛上的实景电影装置就是实验装置之一吗?姜霁北向他确认。
没错。酸菜鱼的眉毛色块叠在一起,凝着罕见的沉重,他们想要搜集人类一切释放到极端的情感,研发模拟真人情感的系统,而恐怖电影就是最佳途径。
他说的,和姜霁北与池闲之前推测的别无两样。
岛上到底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人工智能?姜霁北问,参影辅助员至少有一半是人工智能吧?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电影节主办方给体验者安排辅助员时,池闲告诉他,辅助员里既有工作人员,也有ai,让ai参与的目的是使它们在电影系统中更好地引导并捕捉体验者的情绪。
如果你指的是与现在的我一样的人工智能,我不知道。我没有找到同类,也许我是某种故障。说到自己,酸菜鱼的脸闪烁着,对于辅助员有一半是人工智能的描述,他否认道,除了k先生,其他的辅助员,都是由系统生成的。
他开始称呼池闲为k先生。
姜霁北转头看池闲,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讶异。
看来,池闲也被瞒在鼓里。
feb的如意算盘,作为新晋高层的池闲略知一二,但feb对他依然有所提防,并非事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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