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家都已经相信樊凡不善诗词的时候,他却拿出了这么一首好词,不得不说……太打脸了。
有人觉得樊凡是有意在扮猪吃老虎,愚弄众人,于是站出来,压不住那满满的酸意,问道:“方才樊公子不是说自己不善诗词吗?莫非是欺诈我等、愚弄大伙?”
故意欺诈,那就是品质道德问题了。
这一大顶帽子盖下来,樊凡可不敢戴。
樊凡谦谦道:“不知樊某何时曾欺愚大伙?我说只准备了一首词,便真的只拿出一首词,没有人比我更实诚了。”
“那你为何说自己不善诗词?”
“樊某着实不善诗词。”樊凡一脸诚恳。
“那你怎能写出如此……如此之好的一首词?”
“你错了,这只是一首普通的词。”依旧一脸诚恳。
“那依樊公子之见,如何才算得上有诗才?怎样的诗才算得上不普通?莫非樊公子是怀疑诸位教谕们的判定?”
暗指,教谕们都判为了甲等上,你居然敢说它是一首普通的词。
“我素来以为,一韩一柳一欧阳,三苏曾巩带一王,需是唐宋八大家这般的人,才能称得上诗才横溢,文采斐然。”樊凡淡淡然,继续道,“纵使是他们,所写的传世之诗,数目也不多……与他们相比,樊某怎敢妄言自己精通诗词?”
唐宋八大家才算真的有诗才。
他们写的诗才算真的经典之作。
字字掷地有声,我樊某对标的,是八大家。
若是不对齐优秀的先辈,谈何上进?又为何要读他们的文章?
学习背诵名人的文章,是为了不停向他们追逐、乃至赶超,而非学了三脚猫功夫,便洋洋得意,自诩诗词圣手。
樊凡自知,他前世阅读量大一些,见识广一些,加之穿越这几年的沉积,于是,与众人相比,他的诗才稍突出了一点。
也仅一点而已。
众学子:……
与八大家比,谁敢年纪轻轻,就敢自诩诗才?
这番,无人能反驳樊凡。
“说得好,学海无涯,纵使是今日判为甲等上,放于漫漫历史长河中,也不过再普通不过的一首词而已,你们该向樊小友学习。”一旁的葛教谕赞许道。
道理吧,说白了大家都懂……可怎地,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呢?仿若樊凡在说:与八大家相比,我很普通,但胜过你们,绰绰有余。
……
如此,樊凡在诗会的第一个环节,毫无疑问地拿到了榜首。
接下来,进入诗会第二个环节——由葛教谕亲自命题,当场作诗。
葛教谕心中明白,若是出那风花雪月、春夏秋冬、离愁别送等题目,场下一众学子必定早有准备相关题材,考不出甚么水平来。
于是他托腮思忖片刻后,才执笔写下:“无色无味之物。”
众学子哑然,不少人眉头锁紧。
虽惊讶,却不是很意外——毕竟是葛教谕出题,怎会普通呢?
题目没有限定他们诗诵何物,看似范围给得很宽泛,实则,限定“无色无味”让人更受束缚。
既要考虑何物无色无味,还要斟酌如何将此物描述出来,最难的是,如何为此物赋予意境、诗意、内涵。
既然无味,那便是能吃,若是不能吃,岂能是无味?
还要无色,那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呢?若是看不见,该如何描述?
樊凡看了一眼题目,仿若回到了前世猜脑筋急转弯,心中首先想到的是,无色无味岂不是指空气?奈何这个朝代,大抵对“空气”还没什么概念罢,写出来也无人能看得懂。
不能写“空气”,那便想一个大家听得懂的词,沉思时,樊凡习惯性地把玩腰间佩带的荷包,今日来参加诗会,里面银两无几,稍显干瘪。
樊凡忽的想起后世的一句话:钱包空空,喝西北风。
一时文思泉涌,知道自己该写什么了,于是径直来到桌前,挽起衣袖,一边缓缓磨墨,一边继续在脑中斟酌用字。
而此时,距葛教谕出题,还不到半刻钟。
他的动作立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纷纷围了过来,讨论声不绝于耳:
“这限时香都还未点上,他便想出来了吗?纵是寻常春花秋月的题目,也不能这般快罢?”
“与欣赏诗词的好坏相比,我倒是更好奇这小子会写些什么,毕竟,正找出合题意之物,已经成功了一半。”
“大家莫要想太多,或许他只是单纯想磨墨……小孩嘛,都爱玩……”
“喝醉了便早些回家歇着罢,能写出‘青灯影落乍有无’的人,会是贪玩的小童?我虽心有不甘,对其才华,却是心服口服。”
……
樊凡不受干扰,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冥思那西风一阵阵刮过时的感觉,再试图用诗句将这种感觉表达出来。
他落笔了,写下“诵西风”三个大字。
众人一惊,紧而恍然大悟,直拍大腿悔恨,自己怎就没想到可以写风呢,风无色无形无味,十分贴合题意。
片刻后,樊凡身前宣纸上,写下了一首小诗,道是:
《诵西风》注释1:原创]
舞弄寒秋叶,吹落万丈雪。
唯恼凄凉时,最入人心怀。
一个“舞”字,写出了西风吹落秋叶时,秋叶折返飘曳的动态,侧面描绘了西风的一阵一阵。“万丈”二字烘托出下雪之大,这鹅毛大雪似乎是随着西风一起吹来的,写出了西风之大、之狂。
这样的西风,偏偏喜欢在人最惆怅凄凉时,一阵阵吹入人的心间。不知是风冷,还是人的心本来就是冷的。
读完全诗,众人再次恍然大悟拍大腿——对呀,风虽然无形无色,却可以借其他物件去衬托,把什么雪啊、花啊、月啊写进去,那意境不就有了吗?那诗意不就来了吗?
再看最后两句的升华,运用拟人的手法,把西风的那种凄凉感,写得淋漓尽致。
于是乎,樊凡再次获得诸位老学究的肯定,被评为了甲等上。
紧接着,其余人也开了窍,纷纷下笔,写下《咏水》、《小寒天》、《晨露》、《昨夜酣梦》等等诗词,质量高低不等,再无樊凡《诵西风》那般惊艳。
……
诗会结束时,已是夜半。
樊凡如愿取得了诗魁,彩头是一块温润的白玉,樊凡不甚在意,塞入了怀中,与赵安炀道别了,说了几句“感谢招待”之类的客套话,而后离去。
不少喜欢热闹的学子,则留在了画舫船上,喝个不醉不休,直至天亮。
……
葛柳渊下了船,心情颇佳,今夜诗会能看到一首好诗,一首好词,还有一副好对子,他算是来对了。
正准备离开,忽听见身后有人唤他:“葛教谕,请留步。”
是云坤。
他快步走到葛柳渊面前,规规矩矩行礼,问好:“学生云坤见过葛教谕,打扰教谕片刻,学生有事相问。”
弓着腰,低着头,语气很礼貌、很谦逊,态度看起来也很诚恳。
葛柳渊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坤,本舒的眉头,现下有些拧着,未言可否。
片刻之后,葛柳渊才说道:“你是想问我,诗会上为什么只给了你甲等中?”
被猜中的云坤,一时语塞。
葛柳渊转过身,背对着云坤,幽幽抛下一句:“我记得成烽,他性子孤淡,一定不喜欢被人在这种场合谈起。”然后甩袖而去。
他给云坤打了甲等中,已是给云坤留足了面子和机会。
云坤没有抬头去看葛柳渊远走的身影,一直没有抬头,就这么静静站着,看不出是怒了,还是悔了。
……
……
樊凡由小厮引导,走出了赵府。
此时天上皎月已隐隐偏西,除了富贵人家还亮着灯笼,东街上已是烛火熄灭,一片寂静,不时传来打更人的叫喊声。
一辆装饰简洁的马车停在大道边上。
樊凡认出来,是自家的马车,心头升起一团暖意,快步向马车走去。
借着熹弱的光,马车上那人,也认出了樊凡的身影,喊道:“臭小子,慢着点,小心台阶。”是樊明义的声音。
樊凡步子轻快,灵活爬上了车,却未进入车厢,而是傍着父亲,坐了下来。
樊父拉动马缰,驾车往西街走,回家。
“怎的这么晚不好好歇息,还来接我?”樊凡问道。
“你娘不放心,我把小妹哄睡后,她便一直催着我过来接你。”樊父应道。
樊凡自然明白娘亲的担忧,又道:“爹,你和娘不必这般担忧我,你若是不来,那赵府也会派马车送我回去的。”
樊凡知道爹白日里忙着生意,又是个事事亲为的性子,粗事琐事都要抓,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哈哈哈。”樊父爽朗大笑,道,“傻小子,那赵府有再多的马车,也是他赵府的,还是坐你爹的马车舒坦、安全,我来接你,你娘才能放心。”
樊凡愣了一下,恍惚间,他甚至猜想父亲的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
可是听父亲那自然而然的笑声,不似装的,一切都如往日里一般。
“爹爹说得对,坐自家的车,舒坦。”樊凡应道。
车还没走远,樊父探出头,回望那阔气的赵府大门,对樊凡说道:“儿子,你给爹好好算算,爹要挣多少钱,才能给你娘买一间这样阔气的宅子。”
“那阔气的宅子,那也是他赵府的,还是爹爹你现在的宅子好,娘亲住着舒坦。”樊凡打呵呵说道。
“哈哈哈。”樊父得意笑道,“好小子,知道向着你爹啦?”
停顿了片刻,樊父又道:“你爹不识字,也学不会字,空有一身力气……整整好,以后给你驾车,给你娘挣钱买大宅子。”
听完爹爹的远大目标,樊凡觉得,爹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三首诗词有借鉴唐诗宋词。
为了这几首诗,作者毛都薅光了,大家就别期待后面我能给樊凡写一篇原创八股文了。水平有限,有好的建议评论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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