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位于前宫,和后宫隔得有些远。但是贵妃的关雎宫是后宫里距离前宫最近的宫室之一,所以她来的也很快。
听说儿子想见自己,又想到昨日儿子受了委屈和惊吓,贵妃早就坐不住了。要不是皇后因为赏赐的事情刻意为难她,不让她去前宫,她早就过来探望了。
“母妃昨日没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慕离风担忧地看着贵妃,“你今日脸色也不大好。”
“别多想,我好着呢。”贵妃拍拍他的手,把这个话题揭过,没有多说。
慕离风微微皱眉,但贵妃不想说,他也不能逼问。好在蔓草是个靠谱的,让静女进来伺候之后,就出去拉着贵妃带来的小太监套话了。
贵妃给慕离风理了理衣襟,弄得乱了些,然后把他按到床上,意有所指地说道:“身子骨不好就不要随意下床了,快躺着吧。”
“我没事。”慕离风笑了笑,顺从地躺下。
下一秒,就听见有人来报说皇帝来了。
皇帝一进门,看见慕离风衣衫略有些不整地被贵妃按在床上,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规矩太重,跟你母妃客气什么?还不快躺好?”
慕离风乖乖躺好,不再乱动。
“臣妾给陛下请安。”贵妃娘娘仪态万千盈盈一拜,倒是让皇帝越发柔和了心肠。
“爱妃快快请起。”
往日里见到贵妃就有些心虚的皇帝,这会儿更是心虚了。他没有保护好慕离风,倒让贵妃又受了一回惊吓。
皇帝忍不住闻声安抚道:“这一回是朕大意了,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臣妾相信陛下。”贵妃看了看儿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缓缓伸手,握住了皇帝垂在身侧的手。
这只手已经有些老态了,手上的披风微微皱起,青筋毕露。这是个快到迟暮的皇帝,而她虽然年近四十,却看着比皇帝小了许多岁,而她的儿子,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年老的帝王容易多疑,往日她使小性子就罢了,如今便是为了儿子,她也要谨慎些,不让皇帝的宠爱成为慕离风日后的囚牢。
毕竟现在皇帝宠他,什么都给最好的,日后说不得就会觉得慕离风恃宠生娇,用着他这个身份不配用的东西,其心可诛。
而这种类似父子一般的关系,也只有中间插一个“贤妻良母”才能进行调节。她要笼络住皇帝,日后也能为离风吹吹枕头风,免得两人之间矛盾渐深,最终无可调节。
皇帝倒是没有像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惊喜与贵妃的亲近。十多年了,贵妃对他一向不冷不热,相敬如宾却没有一丝人情味。但实际上,皇帝还是很惦念她曾经的温柔小意。
这一回贵妃示弱,皇帝只觉得是慕离风被人下毒的事情吓到了温柔胆小的贵妃,心里怜惜之意更甚。
“爱妃且安心,朕一定为咱们的孩儿讨回公道。”皇帝握紧贵妃依旧纤细白皙的手。
哪个是“咱们”的孩儿?没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贵妃心下冷笑,面上却一副脆弱温驯的样子,依偎在帝王身侧。
两人如同普通的夫妻一般,一站一坐地守在孩子的床边,一家人言笑晏晏,气氛乍一瞧十分温馨。
说了会儿话后,皇帝才提起正事:“腊月里离风就要年满二十了,朕已经让礼部去着手准备你的加冠礼,就按亲王规制办。等年后,你若是想出宫去住,也可以。”
说是这么说,但皇帝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明显不想让慕离风出宫。
贵妃早就听了这个消息,但她却觉得儿子出宫比留在宫里好得多。宫里什么龌龊的人和龌龊的事都有,若是离风哪日不小心卷入什么宫闱秘事里,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反正贵妃是见过帝王绝情,曾经有个极受宠爱的妃子因为不小心撞破了另一个宫妃和侍卫的奸-情,就被皇帝“病逝”灭口了。若非贵妃有埋得极深的钉子把消息传过来,她恐怕到现在还和宫里那些傻女人一样以为那个妃子真的是病死的。
所以帝王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呢?该狠心的时候,他照样不会手下留情。
“陛下,离风的加冠礼怎能以亲王规格办呢?这于礼不合。”贵妃规劝道。
皇帝拦下了她接下来的话:“怎么会于礼不合?真是朕给的恩典,皇家历来都有这样恩典,便如那些下葬”
“陛下!”贵妃连忙打断她的话,气红了眼,“离风身子骨不好,您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皇帝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下葬的时候给个恩典用更高位分的规格入葬,哪里能和加冠礼相提并论。他连忙转移话题:“总之离风加冠礼一事就这么定了,礼部已经去准备了,此事不必再议。”
“也罢。”贵妃便撂开这件事,只说出宫的事情,“离风出宫也好,宫外清静些。臣妾听闻臣妾那二侄儿的将军府就建在离风王府隔壁,日后也能有个照应。景恒那孩子最沉稳不过,离风交与他照顾,臣妾放心得很。”
皇帝一听,心里的担忧也去了大半。
说的极是,陆景恒这小子武功高强,有他在隔壁住着,即便有刺客跑来都不怕。皇帝越想越觉得王府比宫里好些,如今宫中人蛇混杂,他不一定能把重华宫所有钉子都拔了。
而且就算拔干净了,万一哪日慕离风去给贵妃请安,路上说不得都要被人算计。
慕离风若是待在王府,就不用时常出门,会安全很多。但在宫里却不一样,身子好了就要经常去给皇后和贵妃请安。
总而言之宫里真是太不安全了。
但他还是看向慕离风,询问对方的意见。
今日朝会上的事情本就是慕离风一手促成的,他自然不会拆自己的台。皇帝看着对宫外非常向往的慕离风,心塞塞地准许慕离风年后出宫了。
说完这事,皇帝也该走了。贵妃同样不方便多留,和皇帝一道出去。
“爱妃许久不曾陪朕用膳了。”皇帝握着贵妃的手,缓缓走出紫陌殿,“今日便去御书房多坐坐吧。”
能在御书房侍奉皇帝是很多宫妃争抢的好差事,贵妃既然有意和皇帝“重修旧好”,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帝妃一同坐上御驾,前往太极宫。
屋子里,蔓草进来将昨日的事情一一汇报。
“昨日皇后娘娘听了紫陌殿受赏的消息勃然大怒,寻了由头让贵妃娘娘给她抄写经书祈福。娘娘抄到亥时末方才抄完,睡得迟了些,便没什么精神。”蔓草脸上表情不太好看,“皇后娘娘说她自己身子不舒服”
国母身子不适,贵妃替她抄写经书祈福,说起来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平常人家正妻身体有恙,小妾不仅要侍疾还要为正妻祈福,所以虽然皇后这招太直白了些,但谁也不能说她有错。
只是前脚皇帝赏赐了慕离风,后脚皇后就不舒服了,这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慕离风心里很是无语,完全弄不懂皇后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水。关键是昨日太子分明都去皇后宫里安抚过她了,她怎么怒气还没消?
“这些天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起了些矛盾。”
要不是怕说出去影响太子之位的稳固,皇后可能会说是太子把她气病了。她对自己这个越发“不孝”的儿子,意见确实越来越大了。
慕离风微微皱眉,这样下去不行。六皇子本就盯着太子,逸王也虎视眈眈,太子之位绝对不能动摇,否则他们这一批和太子亲近的都要遭殃。
太子这个拖后腿的母后,是该想点办法处理了。
可至今为止,太子和皇后起矛盾完全就是因为慕离风一人,所以慕离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自己出手。至少在太子登基之前,不能让皇后再闹幺蛾子。
“明日我便大好了。”慕离风对蔓草说道,“可以去给舅母请安了。”
蔓草立时会意:“奴婢明白了。”
不多时,宫里的大小主子们都打探到消息,说淮王这次受惊不太严重,没什么大碍。只是淮王自来身体孱弱,所以太医怕担风险才说得严重些,让淮王多修养两日。
一听说没出什么事,打算送东西给慕离风压紧的众人也就消停了。随意送了点薄礼过来,便算尽了份心意。
御书房中,皇帝时隔多年又体验了一把红袖添香的待遇,心里很是舒爽。
以往虽然也有妃子来过御书房侍奉,但实在少之又少。大多是皇帝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年纪大了他就防备着宫妃,不乐意让人进御书房。但贵妃不同,贵妃无子,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淮王,即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也没有妨碍。
看着身侧温柔娴静的贵妃,皇帝心中一荡。只可惜力不从心,近几年来他身体虽然还好,可□□上去提不起精神,已经不怎么招年轻宫妃侍奉了。要么独宿紫宸殿,要么和一些多年陪伴的妃子纯睡觉,体验一番老夫老妻的浪漫。
所以瞧着还有一丝年轻时美艳容色的贵妃,他也只能心痒痒一下,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
“陛下日夜操劳,都瘦了一圈。”贵妃笑吟吟地奉温茶,“臣妾还记得陛下最爱臣妾沏的茶。”
皇帝接过茶大喝了一口,只觉得满嘴都是清甜的香气,和贵妃一样迷人。
这一次慕离风的事情虽然让皇帝很不悦,但能引得贵妃重新意识到要依靠他这个夫君,也算是因祸得福。
贵妃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些,明明内心柔弱可怜,需要他这样臂膀的呵护。回想起往日贵妃强撑着的坚韧模样,皇帝越想越心疼。思来想去,也只能补给她娘家一点恩典。
陆巧书这丫头机灵可爱,又十分孝顺贵妃,给她封个二品的县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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