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道不尽执念成痴,回望昨日,诉不完离愁情思。
当年王彦为了保护许嫣嫣,冲出芦苇荡引开赵应元所部的追兵,许嫣嫣藏于芦苇荡,亲眼目睹着他被一箭射倒在地,王彦以为她没于南下的路上,而她何尝不以为王彦早已死于贼军之手。
甲申国难时,闯军拥入京师,君父死社稷,许嫣嫣之父许直,身为国之大臣,本欲悬梁而死,可却因为不忍丢下她,而带她一路南逃,不想最后还是被闯军包围在北直隶的无名村落,身死殉国。
许嫣嫣母亲早丧,从小被父亲拉扯带大,许直就是她生命的全部,然而年仅十三岁的她,确失去了她的全部。
丧父之痛,使得她几乎崩溃,巨大的悲痛感让她封闭了她的心灵,断绝了她和整个世界的联系,整个人变得孤僻和不在言语,然而许直虽走,可却为她找了一个值得托付之人。
陷于闯营的日子里,王彦遵循许直之托,像亲人一样疼爱她,照顾她,那时她灰暗的天空里,又出现了一丝光明。
许嫣嫣看着王彦喂她喝水,喂她吃饭,为她同营中泼皮大打出手,与她和衣而眠,许嫣嫣灰暗的世界,一点点因为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变得明亮,她也慢慢从丧父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不觉间,少女的心扉慢慢打开,慢慢对王彦生出了别样的情愫,那是相濡以沫的爱恋。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转,但是闯军营中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她以女儿之身陷于闯军营中,其中危险不言而喻,王彦也因此整日提心吊胆。
在赵应元大军尽出,寻找渡船之际,她与王彦寻得机会,逃出了闯军大营。
站在运河边,她以为从此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事与愿违,天公不作美,在看着父亲为她而死后,她又目送着另一个男子,为了她陷于九死一生的险地之中。
许嫣嫣藏在芦苇荡中,目视王彦将追兵引开,脑中不禁一片空白,唯一的是眼中泪珠,如断线般哗啦啦的流下来。
老天在夺走她的父亲后,又带走了她生命中的另一片光明,另她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独自一人站在河边,手中捏着王彦给她的玉佩,举目四望,心中一片茫然,她想一跃而下,跳入波光粼粼的大运河中,结束自己的性命,与心爱之人同赴黄泉。
两个最疼爱她的男子,为了能上她好好活下去,甘愿付出生命,她的生命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她站在河边,从日落到日出,最后毅然决定按着王彦的安排,南下去寻王彦的父母,为王彦做些什么。
许嫣嫣孤身一人,沿着运河南下,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她一路乞讨,咬牙坚持,最后还是倒在南京城外。
当她醒来时,已经身在媚香楼中。
这时正逢侯方域被阮大铖逼出南京,李香君不再见客,李贞丽急需寻找能够取代李香君的存在。
许嫣嫣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身上自有普通女子没有的雅秀之气,加之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成为李贞丽培养的最佳人选。
许嫣嫣独身一人,身上又没有银钱,便留了下来。
不久后,随着清军入关,大批不愿意身事夷狄的官绅纷纷南下,青州之变的信息同他们的到来,开始在南京城内传开。
自古烟花之地,便是各路信息汇集之所,北来的士人痛斥朝廷不思进取,坐看山东义军失败,他们诉说着青州之战的惨烈,同时也将王彦誓死不降杀出重围的消息传达出来。
许嫣嫣得之不禁泪流满面!
王彦还活着的消息,让许嫣嫣重新振作起来,可如今天各一方,她也唯有苦苦思恋。
内堂里,王彦同许嫣嫣四目相对,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他心里一阵愧疚,他不敢想象,一个小女子,是如何孤身一人,跋涉千里流落南京,身陷烟花之地。
这其中的苦,其中的委屈,怕无人能知,王彦心里疼得几乎要窒息过去。他再也不能忍受,再也不忍看见,许嫣嫣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和委屈。
这时王彦心里不只是当初给许直的承诺,还有对许嫣嫣深深的爱。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将她拥入了怀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一次拥抱,似乎就是天长地久。
两人相见,虽然未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许嫣嫣心中的委屈,一路遭受的苦难,都随着王彦的这一抱,化成苦尽甘来的喜悦。
“王大哥!”
“嫣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在对方的轻声呼唤中分开。
外堂里,刘顺同钱一枫座在角落里一边等待,一边交谈。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两人都十分兴奋,可两人的感触却并非一样。
刘顺只是觉得今天见了世面,以及李娘子的歌声动人,至于什么诗词,他则全然没有感觉。
钱一枫毕竟是读书人,平时便向往着与人文斗,今日王彦的行为,满足了他所有的幻想,心中对王彦的崇拜,也就到了另一个高度。
两人谈论着今天之事,一个说曲好听,一个说词乃一绝,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子时三刻。
一阵困意袭来,两人见王彦还没出来,便十分龌龊的想着,或许许娘子看自家公子一表人才,说不定要留下过夜。
钱一枫在军中混久了,早已被老卒带坏,刘顺只是一个眼神,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
当下两人便一同起身,准备告辞离去,明早再过来接应王彦。可正在这时,王彦却从内堂退了出来。
适才他与许嫣嫣,诉说着各自的经历,诉说着彼此的思恋,情到浓处,便忘了时间。
还是许嫣嫣看时间已经不早,才提醒王彦,这才让他想起刘顺和钱一枫还在外面等候。
王彦看许嫣嫣也需要休息,便约定明日再见,便告别出来。
“走,回客栈,明日先去寻左大人,再想办法筹钱!”王彦看着两人正准备离开,当下便招呼一声,直接向外走去。
回到客栈后,三人便赶紧洗漱休息,但是只睡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便又急着起来。
不多时,陈子龙便已经来到客栈等候,众人托小斯去外面买了点吃食,匆匆对付一下空腹,就往左懋第府邸而去。
左懋第回朝已经有些时日,他回到南京之前,陈洪范便得到了消息,知道他投清之事已经败露,便弃官北逃。
弘光朝廷的一小部分朝臣,对于陈洪范独自南返本就怀有戒备,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弹劾于他,而他弃官北逃则等于不打自招,承认了投清的实事。
左懋第回来的太急,等他到了长江边上,陈洪范才得到消息,因此陈洪范虽然弃官而逃,但他走的太急,事先没有准备,结果在江边耽搁了一天,被随后追上的锦衣卫锁拿。
左懋第回到南京后,陈洪范投清之事进一步被坐实,三堂会审后,便被斩于市。
随着左懋第和北使团其他成员返回南京,与清庭和谈破灭之事彻底坐实,左懋第连忙上书皇帝,请求速速改变国策,以应对眼下时局。
左懋第心怀壮志,可朝局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方向发展,皇帝被假太子案弄得焦头难额,已经多日未曾早朝,让有心柬言的左懋第苦闷不已。
王彦他们来的巧,正好皇帝今日又不早朝,加之左懋第虽然挂着兵部右侍郎的职衔,但其实在他北使清庭期间,实务早已被人取代,因此正好带在家中。
这时听闻下人前来禀报,陈子龙、王彦来访,左懋第顿时大喜,连忙亲自去迎接。
“左大人!”一行人见左懋第亲自迎接,连忙行礼。
“大樽兄,士衡。”左懋第亲执二人之手,拉着他们便往府里走,“士衡远来,进去再说。”
一行人跟着左懋第来到客厅坐下,婢女上好茶点后,左懋第才开口问道:“士衡不是驻守泗州吗?怎么突然来南京了。”
“晚生这次来南京,正是有要事欲同左大人商量。”王彦直接道出来意。
“寻吾商量?”江北四镇已成唐时藩镇,王彦属于兴平士子高元照麾下,并不归朝廷直接管辖,当下左懋第有些疑惑的道:“何事?士衡只管直说。”
“大人可知李闯已经兵败,撤往了邓州一带。”王彦没说欲商量何事,反而再次问道。
“士衡的消息,因该是半个多月之前地。”左懋第点点头,“朝廷的最新奏报,闯军在河南西南地区被阿济格追上,数战皆败,已经领兵南下湖广。”
左懋第是朝中大臣,消息要比王彦快的多,也全面的多,听了这最新的奏报,王彦同陈子龙不由得一惊。
闯军杀得大明溃不成军,逼死先帝,夺取了北方半壁河山,清军又杀得闯军,大败亏输,从北京追逐陕西,又从陕西追出河南。
清军表现出来的实力让王彦与陈子龙心惊,甚至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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