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敢说这句话,最大的依仗便是城外的还没走的八旗兵。
大寒时节已经到来,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女真人,不知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走,还在城外耗着。
一座覆盖着积雪的小山上。
换上一袭白色貂裘的范文程,抱着那只白猫,坐在山顶的一间不知名小亭子里,手里捻着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对面坐着的那人,披挂一身戎装的皇太极,看向了身后的一堆贝勒贝子,让他们出出主意,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这是皇太极培养八旗子弟的一种方式,多动动脑子,别整天像个野蛮人一样,就知道杀杀杀。
叫他们过来,还有一个目的,安抚已经开始焦躁的军心。
皇太极早就知晓了范文程的庙算,为了能让贝勒贝子们也知道,明知故问道:“范先生,咱们在这里耗下去也不是个事,什么也没捞到,还不如早些回去。”
范文程放下手里捻起的白子,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缘,边缘有一块风蚀斑驳的石碑,更远的地方则是那座大明的首善之地。
范文程遥望雄伟的京城,淡然道:“诸位贝勒贝子,想不想占据膏腴的中原大地。”
北方苦寒,尤其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每年都会冻死很多牛羊和女真族的孩子。
这群贝勒贝子做梦都想进入中原大地,成为这片富饶大地的主人。
贝勒贝子们哪里还有心情去琢磨围棋,全部都是眼巴巴的盯着范文程,希望这位女真的国士,真的有办法让他们成为中原的主人。
范文程没去负手站立,只是抱着一只白猫安静站着,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如虹:“这个天下,能够与我范文程手谈的国士,屈指可数。”
“孙承宗算是一个,可惜明朝不能用,温体仁也算是一个,可惜是个热衷于权谋的奸佞小人。”
想到自己不能与孙承宗那样的国士,来一场真正的手谈,就感到莫大的遗憾。
现在不是欷吁感慨的时候,范文程继续说道:“女真和明朝之间最大的差距,只有两个字。”
“人口。”
“以明朝近乎无限的兵源补充能力,别说是十比一,就是五十比一,明朝也能耗死女真。”
一名脾气暴躁的贝勒,怏怏的说道:“那你还说出个屁,照你这说法,咱们女真这辈子都没希望成为中原的主人了。”
皇太极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的呵斥和凌厉,只是看了他一眼,贝勒赶紧堆起一张笑脸,躲进了人群里。
范文程心里清楚,这名贝勒是替这里所有的贝勒贝子说出了心里话,淡淡的说道:“大厦从来都是从内部先开始腐坏的。”
“有了东林党和晋商,女真也就有了入主中原的希望。”
“这些年,由于东林党和晋商对于民间的搜刮,再加上这两年的灾害不断,陕西山西已经出现了起义军,领头的高迎祥自称闯王。”
“虽然还没成什么大气候,不过在未来,将会成为灭亡明朝的根源。”
“剿贼需要征兵,征兵就要用钱,钱从哪里来,只能是征税。”
“这样剿匪是永远剿不完的,反而会越剿越多。”
“因为明朝只是在不断的救火,却没去宰了那帮子放火的人。”
那名脾气暴躁的贝勒,这两年被皇太极逼着看了不少的明朝邸报,洋洋得意的说道:“只要明朝给受了灾的明人发粮食,肚子吃饱了,他们肯定不会造反了。”
这名贝勒能够想到赈灾,看来这两年对于贝勒贝子的培养,已经起到作用了。
范文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不知道是在欣慰自己的成果,还是在笑自己要说的一句话:“你可知道明朝是怎么赈灾的。”
“朱由检派下去赈灾的粮食,户部官员不管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先是拦腰斩一刀。”
“到了地方上,省巡抚来一刀,州知府来一刀,剩下的全部发给了肥的流油的乡绅手里。”
“冠冕堂皇的说是代发,以他们贪鄙的性格,肯定是代没了。”
“朝廷发放了足够让老百姓熬过灾年的几十万石粮食,结果是肥了官僚乡绅,老百姓一粒粮食没拿到。”
“这也是我为何说,东林党晋商这些官僚乡绅是放火的人。”
范文程伸出了手指,指向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不出十年,这里将会遍地都是起义军。”
暴躁贝勒听着一口一个起义军,就算范文程有国士之才,还是很鄙视他的为人。
从来没见过背叛自己民族,背叛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那都是十年以后的事了,咱们在这里耗着有什么意思。”
范文程回头看向了皇太极:“大汗,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皇太极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一抹子潮红:“范先生,全部都准备好了。”
范文程从亭子边缘走回来,坐在棋枰边的蒲团上:“早在十年前,我就在谋划怎么消耗明朝朝廷的钱袋子。”
“在晋商和东林党的帮助下,经过十来年的运作,明朝的财政终于是出现了问题。”
“只要明朝的财政崩溃了,东林党这帮子官僚乡绅不断的放火,入主中原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咱们还在这里耗着,就是为了加快明朝财政的崩溃。”
“翻越喜峰口以前,我就谋划好了一条绝户计,可以让北直隶所有的土地寸草不生。”
“北直隶的老百姓没东西吃,可是要起义的,你说明朝朝廷要不要赈灾?”
“想要赈灾就要喂饱官僚乡绅,本来拿出几百万两白银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少说也需要一两千万两白银。”
说到这里,范文程突然叹了一口气:“本来这条绝户计,一举就能拖垮明朝的财政,咱们也能从北直隶无数的庄子里,抢走足够建国的财富。”
“可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叫做朱舜的人,搬空了这些庄子不说,还帮助明朝获得了最少两千万两的现银。”
“这条绝户计,只是能一条绝技了,绝不了户了。”
只要是提起朱舜,皇太极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发青的一刀劈开了面前的棋枰,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话。
“朱舜,必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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