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话音才落,殿上一片寂静。
朝堂殴斗这么久,受伤的,挨打的,呻-吟的声音也都压住了。
许多人惊骇地看着她,心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赵司徒清清喉咙,上前一步,对皇帝道:“臣以为可以。”
他一开口,被凝固住的声音开始活动起来,有人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步子,想和身边的人说两句。“嗡嗡”声还没起来,纪炳辉先说话了:“这……女子袭爵,如何使得?本朝从无此……”
“如何使不得?”公孙佳难得抢话,抢的时机倒还可以,“难道您还准备了什么张铭、王铭给我吗?”
“嗡!”这下议论的声音真的起来了,男人嚼舌头的时候劲头也很足。并非所有的官员都有一颗聪明的大脑,尤其许多人是荫官出身、攀附裙带的时候,听到这么劲爆的话,想起坊间传闻的他们,信了。
凭本事的官员,也相信公孙佳这话是有七、八分真的。他们不听市井流言,然而只要在朝中做官超过五年的人,基本上都被钟、纪两家的争斗扫过。池鱼之殃是难免的,渔翁得利的也不是没有。这要是纪炳辉干的,立场完全没问题,手段……出手的是他的门生李铭,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众人目光扫过李铭,李铭一口老血梗在喉咙:“不是这样!”
好的,就是这样了。
纪炳辉一张老脸也难以再保持平和了,冷冷地看着公孙佳,说:“哪有什么张、王?李铭还在,是不是他的儿子,他不更明白?”
“那他就去死!反正有‘遗孤’!”公孙佳是一点也不怕纪炳辉,撕破脸了还想要尊敬,做梦吧?
这话不能细品!许多人眼中流露出惊骇的神色来。
公孙佳说这个话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别的含义,她想到了就说出来了。李铭早就上了她的名单,是必然要死的,这个“遗孤”公孙佳也会死死扣在他的名下。
赵司徒自有分辨的能力,他更关注的是“会不会当朝击杀李铭”?仔细想想,这好像
是公孙佳能干出来的事儿。那可不行!不管李铭的家现在是不是让公孙佳给灭门了,这个押后再议,当朝击杀朝廷命官,这闹得可就大了。赵司徒不愿意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他是宰执,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赵司徒忙说:“陛下面前,不得无礼!纪炳辉,你是朝廷大臣!不要失了体统!公孙佳!你也是!休得狂言!”
公孙佳茫然地看着他:“狂言?我说的是实话呀,这满殿的人,都能照此办理,有样学样呗。”
赵司徒大急,躬身向上一礼:“陛下!”
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可!公孙昂别无子嗣,公孙佳袭定襄侯。着司徒与有司议礼,舍人,拟诏。”
纪炳辉没来得及反对,赵司徒跪下领旨,钟保国跟着跪下了、钟源跪下了、余泽跪下了,朱勋、太子跪得慢些,倒不是犹豫,朱勋是因为没有准备兼之上了年纪穿的衣服有些笨重,太子是因为要讲究仪态。
好些与公孙昂交好的人带着哭声说:“陛下圣明!”到了这个时候要是再不明白“遗孤”有问题,那就是真的蠢了。且公孙佳的话有理,不能让人有样学样!对,灭人满门再塞个“遗孤”的难度有点大,一般人干不来。但是死后给你搞个不知道什么的人过来,闹得你家宅不宁,完全是可行的。
这事谁都怕!
还有一些人,倒不怕这个,自己家大业大的,不像李铭才进京没两年,也没什么根基才会成了炮灰。他们是担心:她如今已无退路,逼急了她真再杀鸡儆猴,一只鸡是杀、两只鸡也是杀。所谓“穷寇莫追”,袭爵就袭爵,袭了爵,就是虎入柙中,她就得驯服,大家也就安全了。就算让她能站朝立班,朝廷里的水有多深,大家还不知道么?淹不死也把她淹得蔫儿了。
也都参差不齐地跪下,口里歌颂着皇帝让公孙昂终于“后继有人”了。心里想的却是:须得多挑选健壮家丁……
纪炳辉犟了一句:“错乱阴阳!女人如何站班立朝?有事时,勋贵当为国效力,她能做甚?”
公孙
佳对皇帝一礼,道:“臣请领命重修籍谱。多少年了,也没见修订。该修了,免教无知村夫以为朝廷修的红封本子是发给他当柴烧的!”
皇帝发出一声轻笑。
公孙佳道:“陛下,李铭家的东西我都封存了,您看怎么处置?”纪炳辉所有的不忿都消失了,他很紧,很怕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李铭做他的门生几十年了,期间书信往来……即使李铭销毁了其中不该存在的东西,难道公孙佳不会“无中生有”?
延安郡王硬着头皮上前,说:“陛下,臣已派人接管,运至宫门。”
“书信纸札都烧了吧,”皇帝轻松地说,回头问霍云蔚,“拟好了吗?”
霍云蔚躬身捧了一张麻纸上前,皇帝扫了一眼,道:“很好!”他紧盯着,反正官员都在这里,一个一个该签名同意的都签名,本有封驳之权的官员也在紧盯之下通过了这道诏书。
最后,皇帝说:“天不早了,诸位爱卿劳累了一天,就在宫中休息吧。”前朝都是各部办公的地方,值房有的是!宫里多做点夜宵晚饭,明天早饭他都管了,明天一早就把这道旨意给落实了,谁都别想趁今晚串连、再生事端!
说完,皇帝起身离开,走到一半又转过身,对公孙佳道:“你楞着做甚?”
公孙佳道:“哦,我还慈圣宫偏殿那儿住着?”
皇帝他娘还活着的时候对公孙佳就挺不错的,非但给她抢舍利子,慈圣宫偏殿还有公孙佳一间屋子,住得不多,但是带进宫来的时候但凡要歇息,那就是公孙佳落脚的地方。
皇帝道:“先见皇后!住到人家里,不问候女主人吗?”
“是。”
皇帝离开了,公孙佳紧跟在后面,还说了一句:“您慢点儿,我跟不上。”
太子、章昺等人陆续离开,殿上就只剩文武官员了。钟氏一脉与公孙昂旧部开心了,纪氏一脉表情阴沉,眼瞅着又要打起来。赵司徒端起宰相的身份,呼唤:“来人,将李铭父子带下去安顿
。”
张禾一直留在殿下,心里早恨得不行,招呼卫士将这二人押下。
纪炳辉要拦,赵司徒对他摇摇头。
纪炳辉沉声道:“司徒,这合礼制吗?”
赵司徒也沉声回答:“司空,事莫做绝。”
不少官员已经被小宦官引去安排住宿之处,剩下的都尖起了耳朵,听这一场言语交锋。只听到赵司徒又说了一句:“无有彼事,无有此事。”就又重新开始安排布置去了,留纪炳辉徒瞪大了眼,终也带着他的那一伙人离开了。
李铭的书札说是烧了,终究令人不安,是得商量出个对策出来。纪炳辉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刚才也有些鲁莽了,需要从长计议。
赵司徒也没再招呼纪炳辉,他叫上了霍云蔚、钟源,又拉上容尚书等人,打算今晚就弄个礼制的草稿出来,至少有个雏形,明天早朝好交差。
容尚书此时才说:“司徒,眼毒,手快。”
赵司徒也说:“尚书,眼快,手轻了。”
两人都无奈地摇一摇头,让公孙佳袭爵,两人内心并没有特别的赞同,情势所迫罢了。赵司徒说的是心声,没有纪炳辉作这一出,公孙佳的事,至少他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赵司徒对硬要凑上来的钟保国道:“驸马,你有个很好的外甥女呀!”
钟保国道:“还得谢司徒主持公道。”
赵司徒道:“那是因为她自己做得好。”做得不好,既不值得赵氏在合作的时候考虑到她,也不值得赵司徒甘冒被指责的风险支持她袭爵。
不得不说公孙佳这一招破局破得非常巧。让赵司徒来干,无非是在“身份”上做文章。那样一来物议就会朝向奇怪的方向发展,最近成为一个“疑案”也未可知。到时候再传出什么“谣言”来,对公孙佳是绝对不利的!
公孙佳这么做,反而将“身份”问题给抛开了。你说是我家的?我还说是你家的呢!证据?大家的证据都一样!怎么能扣在公孙昂的头上,就不能扣在你李铭的头上?
接下来扯皮,看谁扯得过谁了。反正,这
孩子不能扣公孙昂一个人头上。
他得说,这招高明!赵司徒甚至有些羡慕她能想到这个主意。
朱勋也凑了过来,身后是容逸等几人,赵司徒道:“去政事堂吧。”容逸等人本来是没资格进政事堂的,但是今天官员留宿的人多,值房做了调配,容逸算是领差事伺候笔墨,跟赵朗、李岳还有一个“宗室英者”延安郡王都被他请到了政事堂。
进了政事堂,赵司徒开宗明义:“不求今天就定礼制,我知道很难,然而我们应该有个章程。纪炳辉学识不够,总说没有先例,其实女侯史上有,稀少而已。舍人切记,诏告天下的旨意中要写明此意,不可令民间物议有非议圣上有违礼制。”
霍云蔚道:“谨遵命。”
接着是个大概的要领。
赵司徒道:“都说说吧。”
霍云蔚轻笑一声:“这个,下官倒是有些想法,容下官去取来。”
赵司徒微怔,马上说:“有劳。”
霍云蔚一礼,潇洒而去,留下几个人精面面相觑。什么叫“取来”?是已经准备好了吗?是公孙佳与霍云蔚也有什么联系了么?倒也不意外,他们都是陛下起兵时的旧人之后。
这么想着,霍云蔚已经来了,手里拿着不薄的一叠纸,先递给了赵司徒。
赵司徒接过来扫了一眼,不及说客套的话,头发先发麻。这纸张颇厚,正反面写的。这是许多人呈给皇帝的文字时才有的习惯,因为皇帝节俭。他这个节俭有点奇怪,天下的好东西他也用,从来没有说不用的,要求还挺高,但是用的时候他珍惜。厚纸,就要正反面写,以致于有些人故意用厚纸这么干。
再看这行文,字体比较大,这也是照顾到皇帝年高。上面还有简略的眉批,也是皇帝的字迹。原来,至尊问他的意见的时候,并不是随口问的,是准备好了一切。无论有没有今天这一出,皇帝都会下这个决心。
“怪不得。”赵司徒在喉咙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早间,这个“遗孤”出现的时候,赵
司徒就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在公孙佳袭爵的事上犯嘀咕,不代表他的良心会让他默认公孙昂被一个来历可疑的人谋去了身后的一切。晚间,公孙佳领着个小孩儿过来说是李铭儿子的时候,赵司徒就已经明白自己应该有的立场了。
立场归立场,当时他也有疑问。公孙佳是怎么能够反应这么快的?赵司徒听公孙佳回给李铭的话,句句都是李铭今□□上刚说完的,拿你的话堵你的嘴,这个一定是有内线。这个内线还把消息送出去了,公孙佳有太多的亲戚关系了。这个还不是赵司徒的重点,重点是,公孙佳显然是有准备的,她怎么能够提前准备?
竟是因为背后还有这么大一个靠山。
既然大靠山决定了,赵司徒想一想,也不打算反对。向周围的人展示了一圈,由于确实没有先例,皇帝就自己拿了个主意,先给公孙佳行个冠礼,冠礼后宣示她袭爵,一如所有其他男孩子所能继承的。
至于官职,皇帝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示意,可能是另有主意,这个就不好妄度了。赵司徒倒有点看戏的心情,准备围观一个结果。
本来打算通宵尽忠王事的,现在也不用了,各自寻个地方睡觉去吧!早知如此,还搞什么搞?钟保国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懂这些礼制,硬跟过来纯属是想为外甥女撑场面,笑道:“这下好了,可以多睡一会儿了。”住在宫外得早起赶早朝,住在宫里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赵司徒道:“我倒羡慕老李,告了病假还能睡个安稳觉!可怜了纪炳辉,他要睡不好了。”
纪炳辉那是肯定没睡的,刚刚开始议事门外就有人来找他。来人倒挺值得他亲自见上一见的,此人乃是清流中的名人,姓谢,出身著作郎,原掌御史台,后来致仕,成为“奉朝请”,是那位有名的严格御史的恩师。
今天好死不死,被皇帝“请”了来一起上个朝,充个顾问,他也被困宫里回不了家了。
纪炳辉那里似乎他没有给他
下马威而是亲自迎接了出来,道:“世兄!”
“司空可是心下难安?在想书札的事?”
纪炳辉深深一揖礼,道:“请教世兄。”
“昔年你负笈游学至京,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若还记得昔日情份,便听我一句——你现在还在想‘对策’?还有机会想‘对策’?这是为什么?是陛下不如你?”
纪炳辉皱起了眉。
“谢世兄”道:“陛下就没想过要将你如何,否则你我现在不能安稳闲话。”
“可今日为何……”
“我听说故去的烈侯是陛下养大的,在陛下身边的时日比东宫还长,你要他不得血食?”
“我不曾这样想,是李铭胡闹!我是出于礼……”
“陛下会担心的,有一就有二,不若先将烈侯真正的遗孤安排好,让她袭爵。否则,陛下何至于此?女侯是那么容易的么?陛下也要头疼的!是你帮了他下定决心的。你呀!过于聪明,还是笨一点的好。”
这位仁兄说完转身便走了,不存半点留恋。夜深了,他还要早睡呢,明天还有早朝,真是夭寿,他都致仕了,还要早起!
留下纪炳辉如梦初醒!只要不是谋逆大罪,他慌的什么?当初看中还只是小有势力的皇帝,不也是看中他厚道吗?对自己厚道当然是好,如今不过是对别人也厚道。可这人呐,对谁都厚道就让人很不开心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不知道陛下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去请罪,是否合适?纪炳辉暗中揣摩,如何稳住这一局,来日方长。
皇帝现在正跟公孙佳说话。
皇后的宫里,不止皇帝,还有太子、章昺,祖孙三代对着一个公孙佳。本来燕王等诸王也要跟过来的,却都被皇帝赶走了。
皇帝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吃着皇后这里准备的宵夜,问坐在下手席上的公孙佳:“今天痛快了?”
公孙佳正喝汤,咽完了这一口才说:“也就那样吧。”又笑着谢皇帝成全。
皇帝口气不咸不淡的,问道:
“你怎么想的?”他也觉得公孙佳今天这一手挺妙。
章昺其实压着一肚子的不很满意,女子袭爵,赵司徒只是犹豫,章昺却是不支持的。但是考虑到对方是纪炳辉,且这事他个不关心家长里短的都知道所谓遗孤有问题,才忍住了没在朝上公开发表反对的意见。
现在听皇帝这么一问,他也就顺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是呀,好好儿的择一良人,相夫教子,不好么?这阴阳是有些错位了,你……顶得住吗?”
这话就说岔了,太子瞪了儿子一眼,章昺没注意到,他还在等公孙佳的回答呢。
公孙佳嗤笑一声:“良人?可我不是好人呀。”
“胡说!”这个章昺就不同意了,他还是觉得公孙佳为人不错。
“我拖着残破之躯,是坏的,怎么能是好的呢?”公孙佳歪头浅头,还是个好妹妹的样儿。
章昺也有点哥哥的模样:“越发歪缠了!”
“真的,我这样子是无法晨昏定省、操持家务的,是吧?谁也不欠我的,良人凭什么就要供着我呢?”
“那是寻常女子,你与别人不同!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这一点章昺还是看得明白的,什么嫁妆之类的不提,就这模样性情也是很好的。
公孙佳不晓得他这是犯的什么话瘾,竟有这么多的话,见皇帝与太子在围观,便将两掌掌心向上,虚托了托,道:“您看啊,这世上,有贤媳、有恶媳,有贤妻、有恶妻。我既没有第三只手,世上也没有第三种媳妇儿,是不是?什么‘她很好,我要对她好’又或者‘我欠了她的,要对她好’再或者‘她太可怜了,已经失去了太多,我要保护她’的媳妇儿?有这玩艺儿吗?”
搁章昺这儿,真没有!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老婆可不就得贤惠吗?不贤惠的简直想打出宫去!
“还是!”公孙佳收回了手,“只要做了媳妇儿,早起晚睡,是事儿吗?公婆丈夫坐着你站着,他们吃着你看着、伺候着,不是应该的吗?有了点误会,不打
不骂的,就让你跪一会儿,算虐待吗?别人太阳底下跪半天起来揉揉膝盖照样得纺织,我,跪半刻,不死算那天阎王打盹儿。公婆丈夫是尊长,媳妇儿是卑幼,对吧?坏话都不以说,哦,不,不止是坏话,私房话也不能说的。这是阳谋,只要入局,我这样的弱女子就只有死了。”
章昺想了一下,说:“不对!你不是嫁,你招赘!”
公孙佳道:“那我是家主,家主不袭爵,算什么家主?”
章昺有点懵,仿佛觉得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公孙佳袭爵对他并非坏事,他想了想,反正木已成舟,就姑且如此吧。有个人绕纪家,也挺好的。
公孙佳笑道:“对吧?”她这话是问的三个人,只有章昺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皇帝表情平静,太子却是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频繁敲击了数下,忙塞了块鸡肉放到嘴里咬住了。
皇帝声音平平:“就你话多,吃还堵不住。小时候没见你这么要强。”
公孙佳的笑容没了,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陛下,我知道我给您添麻烦了,可我没别的办法了。我亲眼看着我爹去世的,您知道他过世前我在哪儿吗?”
皇帝的拳头一紧:“哪儿?”
公孙佳道:“我在他床前七尺,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我想上前,却未能寸进。他说,别过了病气,这孩子……打小体弱,可不能生病了,要好好活着,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出事。我……我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该靠近。他,最后下的一道令是,不许靠近!我连他的手都没有摸着!我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许靠近。是我给他送的终、出的殡,我亲自把他的旧部送出门,让他们不要回头。他就留给我这四个字!”
“不是自家的血脉供的饭,是吃不到亡人的嘴里的!陛下,我爹活着辛苦,死了不能再挨饿!”公孙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想辜负他!我身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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