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主次(1 / 1)

公孙佳为雍邑之行准备了有些日子了,她原本对这一次奉章熙出游抱有极大的期望。现在猛然发现,不对,章熙又不傻!已经做好的雍邑出巡的计划就得推倒了重搞,由于自己的疏忽,平白多了一件要返工的大事。

当然,赵司翰不知道她差点把事办岔,即使以常理推测,奉皇帝出巡都是一件大事,是值得全身心投入的。赵司翰也非常清楚,公孙佳从来都不是天真的无知少女。她数次登门想向赵家求几个女子相助,种种原因都没有能够成功。周廷一进京,这边就把她要的准备好了送上。公孙佳要是看不出点什么来,赵司翰都会对她失望。

如今正是各方势力胶着试探,蓄力待发的时候,公孙佳近些时日的举动来看,她是想退后两步仔细看看。她的府里,各种出身的属官都有,当时看她拼拼凑凑出一个府来还觉得有点寒酸,现在一看,竟是运气极好地避开了站队。她与各方势力关系都不错,就不会将自己与任何一方绑得太紧。

赵司翰看明这一点,也就不再提什么“女官”的事了。公孙佳本来管他要的是赵朗的妹子,赵司翰等人商议的结果,想要荐的却是远房的亲戚,双方的想法是有差遣的,硬塞给她徒惹麻烦而已。

赵司翰道:“陛下登极以来从未出巡,这是第一次,万望小心。”

公孙佳道:“沿途都安排得妥妥的,护卫也是。”

赵司翰沉吟了一下,还是问了:“可是太子留守京城?”

公孙佳道:“是。”

赵司翰长长地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的什么。公孙佳道:“离您起复还有些日子,不如先看看?”

赵司翰苦笑道:“只怕不是那么好看的。这一位……唉……”他摇了摇头。

公孙佳却来了兴趣,她知道章嶟一向不怎么显眼,但是能让赵司翰有这样的表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自忖对章嶟还是比较了解的,对章嶟的信息知道得应该比一般人还要多一些。宫中禁卫的副职她至今没卸,东宫的守卫是她与章明、钟源一起布置的。东宫经过一番清洗过后,新调拨的人也都是经过她的眼。

在她看来,章嶟是一个能力水平不及父祖但基本人情还是懂的人,甚至比一般人要聪明一点——当然放在太子、未来的皇帝的位置上可能不太够用。

她问:“您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看他倒也四平八稳,大事上头也没犯过错,且也能听人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赵司翰认真地问:“你是这样看的?”

公孙佳想了一下:“或许小有瑕疵,倒也无伤大雅吧?”

赵司翰道:“臣子议论君主是不好的,眼下尚无实据,不过是我的一点担心罢了。我担心的是他的心性。他以前不受重视,虽然皇子尊贵,比起他的兄弟他也不显,常年陪伴陈王。”

赵司翰说得很含蓄:“位卑之人骤登高位,容易轻狂。就像无数奋力想留在京城做官的人一样,咳咳。”再说下去,就该说贺州暴发户们的奇葩行径了。

这些贺州泥腿子,有斗富的,有撒野的,有扒着乡下旧规矩不放的,千奇百怪,给足了御史们弹劾的材料。

公孙佳也听出来了,赵司翰固然会欣赏“人才”,在他眼里“人才”是极少的,剩下的还是看出身。人家也是瞧不上暴发户的,当然也对章熙引入周廷等人是比较抵触的。

公孙佳直白地说:“您不喜欢周廷?他出身还是不错的。”

“陛下引他入朝,让霍相公带他,有点欠思量了,”赵司翰轻描淡写,“他们最终还是要站在这个朝上与大家共事的。”

公孙佳灵光一现,长久以来的一个迷团得到了解答——怪不得我总想着从京城离开跑去雍邑!是因为在这儿,不可能事事由我来主导!

主次之分与利益之争是互为表里的!

为什么有些事情明明很好,做起来是有益的,并且大家也都觉得应该这样做,最终是有支持、有反对,落到了疑似党争的路子上?

因为它就是党争,它是有利益的。它就是要分个主次!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为了同一个崇高的目的忍让的。同样有益,肯定是谁为主谁拿得多!下次办事还是照着这个惯例来么?凭什么别人要为你做嫁衣?

京派不愧是根深蒂固的百年望族,对皇帝主导高高在上俯视所有人的格局都不是特别的满意。皇帝当然是至尊,然而京派也是有势力的,他们是臣不是奴,士人才是真正的“江山有份”。即使不让京派主导,也得给足好处和面子,或者是造势到京派不得不妥协。

就更不要提霍云蔚了,霍云蔚在人家眼里,也不是配指挥他们的人。她公孙佳就更差了一层了。

在她的势力范围譬如军中,她怎么处置都是对的!出了这个圈儿,她凭什么凌驾在别人头上呢?

正因如此,纪炳辉与钟祥相争的时候,京派是暗中帮着纪炳辉的,这不是纪炳辉喊一句“我也是读书人”京派就乖乖听话给他当打手的事儿,这是与利益密切相关的!所以,当纪炳辉出格了的时候,京派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转与贺州派合作!

是的“合作”!合作,就得允许别人有人家自己的想法和利益。她之前与各方合作愉快,是因为彼此都没有触到底线,吸取了纪氏“利益”一条的教训。“主次”,她当时还没有看得特别明白。

公孙佳眼前豁然开朗,雍邑她还是要经营的!只是法子得变,不能自己就全部做主了,章熙才是江山的主人!要让雍邑这座城在合了章熙的要求的同时,符合自己的需要!

赵司翰在为章嶟、周廷犯愁,公孙佳却心情大好,对赵司翰道:“现在也只有周廷一人,吏部也不是那么好管的。您不妨也看看他的行事,我看,他也闲不了太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不动,自会有人逼着他动。这都是有数的。眼下,还是要稳,不可衅自我开。”

赵司翰含笑道:“你说的是。”

公孙佳这才向他告辞。

心里有了底,公孙佳回府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彭犀等人拿了修改之后的方案来给公孙佳看:“粗粗改了一下,这是稿子,您看哪里还要改?”

公孙佳先不看那份新草稿,将那叠纸往一边一放,说:“我想明白了。”

单良吃了一惊:“您又想明白什么了?”

公孙佳道:“主次。”

“呃?”单良转过眼去看元铮,公孙佳现在出门几乎都是与元铮同行,他以眼神示意元铮——出啥事儿了?

元铮但笑不语,轻轻摇头,他也只是隐隐有点感觉,具体如何又说不太清楚。

公孙佳道:“我问你们,副都是为谁建的?是为我,还是为朝廷,为陛下?”

彭犀利落地将草稿抽了回来:“下官明白了。”

公孙佳道:“不急,我再问你们,引周廷入朝廷,是谁的主意?这朝廷是谁的?要变,又是为了谁在变?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哪一件最重要?这新立的太子,他又是为谁而立?”

单良道:“还是雍邑!”

元铮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回北边吧。”

公孙佳的势力主要还是在军中!朝廷这些破事儿,不掺和了!这话她以前说过,现在却对这句话有了极明晰的认知,知道为什么不掺和。

彭犀道:“您也不能离开朝廷,更不能对这些事袖手旁观,该落的子还是要落的,该埋的线还是要埋的。画地为牢与自裁何异?”

公孙佳道:“当然。”今年雍邑仍在建,她还可以把雍邑握在手里。等到明年,把余盛这小东西往雍邑一放,给她看家去。余盛这样的晋升是极快的,不过没关系,她自己兼着留守的职务,让余盛做个“副留守”,看家是可以的了。

而北上……

公孙佳有点踌躇,问道:“必须要北上吗?”

元铮道:“我要不去,太子一定会设法让梁平去的。太子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

单良嘲弄地轻笑了一声,似乎在说“一个庸才”。

元铮看了他一眼,说:“他要守礼法,就不会,咳咳,可见其人心地并不纯良。他一定会笼络自己的势力的。梁平是他带出来的,军中最信任的人。不能让梁平独美于前。”

公孙佳道:“现在又没有仗打!”元铮轻轻地咳了两声。

公孙佳道:“咱们先去雍邑看看,住上几个月,再说。说不定,到时候……我没法坐阵呢?到时候把大军交给谁?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元铮低下头:“好。”

大事儿说完,彭犀紧急召了一堆人手连夜修改了方案。第二天拿给公孙佳看,公孙佳提起笔来,将随附的,已经拟了一些雍邑官员的名单都给抹了。

彭犀道:“举贤任能也是丞相的职责所在,岂能因为‘避嫌’就不做?这也太着相了。”

公孙佳摇头道:“谁说我刻意避嫌了?雍邑,建的时候既是副都也是为了与狼主的一战,既然霍叔父与周廷进了吏部,就请他们为朝廷选材,我为朝廷选将!”

有了思路,她办事就快多了,朝廷上的其他事儿她依旧不管,专管出巡与雍邑。她还抽空去了一趟钟府,章熙北上还带了很长的随行队伍,大长公主、常安长公主等都在其中。但是章熙把钟源、霍云蔚等人留在京中辅佐章嶟留守,所以延福公主也留下来照顾丈夫,打发了儿子们跟着去雍邑。

公孙佳见延福公主,要提醒的就是:“无论以前如何,现在他都是太子了,可千万不要再对他爱搭不理当是陈王的跟班。”

延福公主道:“晦气。”

公孙佳道:“那我再说个更晦气的事儿,以后,你还有见他叩头的时候。”

延福公主的脸色变了……

公孙佳轻叹一声,说:“以前怎么样不提,反正以前他跟兄弟姐妹处得也不怎么样。以后,嫂嫂就算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们,也忍一忍。”

“害!装呗。”

公孙佳轻笑摇头:“嫂嫂也别觉得为难,他难道就不要亲情?梁安原本是他的人,就这么巧,给了陈王,帮陈王杀害兄弟,最后他利益?现在他还把梁平当宝贝——”

“这!”

“流言,”公孙佳淡定地说,“这要是真的,陛下也不能饶了他。不过,他心里肯定有疙瘩。嫂嫂知道怎么用,对吧?”

延福公主舒展眉眼,抬手轻戳公孙佳的额角:“就你机灵。”

“还有吴氏和纪氏,他不方便看,你就去看看。雪中送炭。以后她们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你不吃亏。没有出头之日,你也不损失什么。”

“那太子妃呢?良娣呢?”

公孙佳笑道:“你们处得很好吗?这么快就熟了?”

延福公主道:“得,我与她们慢慢磨就是了!哎,皇后娘娘这次也去,你路上多看顾她些。”

“好。”

“阿黎和阿羽我就不多嘱咐了,你自己路上也照顾好自己。”

“好。”

“我听说,阿爹想让你家小元北上,你这还没怀上呢,想个法子与阿爹说去。”

“好。”

公孙佳从钟府回来,又召见了吴选。

吴选看着比之前晦黯了一些,显得阴郁,他倒是个美男子的模样,已蓄了点细须,不明就里的人猛一看还觉得他变稳重了。

吴选对公孙佳是极敬畏的,老老实实地行礼,也不敢先开口提条件,只等公孙佳说话。

公孙佳道:“你近来往太子跟前凑得很勤快嘛。”

吴选吓得当地一跪:“下官不敢,是心疼姐姐……”

“你呀,偶尔在他面前转一转就得了,转得多了,你是怕别人看不到你?”公孙佳轻声说,“心疼姐姐就别给她添麻烦,她得先活下来!你姐姐我安排了人盯着,你别给她惹祸,她就能活到太子想起她的时候。懂?”

吴选大喜:“是!”

“陛下出巡,京城就是殿下做主,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不是你的机会,更不是你姐姐的机会,明白吗?”

吴选的心里,恰是想着趁此机会让太子接他姐姐出了那破庙。但是公孙佳一句话,他是不敢不听的,不明白也得明白。他伏下身去。

公孙佳道:“你在鸿胪干得不错,继续做下去,将那里吃透。”

“是。”

“去吧。”

吴选不敢多言语,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元铮这才开口说:“他是个小人。”

公孙佳道:“你又知道了?”

“他的眼神讨厌!”元铮极少这么明确地表达对一个人的厌恶,“长得也讨厌!”

公孙佳笑不可遏:“嗯,还是你可爱。”

元铮别过脸去:“当然。”

公孙佳捧过他的脸,认真地说:“委屈你了。”

元铮瞪大了眼,公孙佳道:“当然是去军中磨炼一下更好啦,现在又还离不得,是要耽误时光了。”

元铮抬手按住她的手背,说:“我想了想,这样也挺好。我要学的还有很多,我一向的心愿,就是想你安安稳稳的不再奔波劳苦。如果我只会冲锋陷阵,日后有战事你还要奔赴险地。如果我也能运筹帷幄,就像烈侯当年那样,你就可以安坐家中了。只是陛下未必会答应吧?”

公孙佳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有我呢。”

打死元铮都想不到,公孙佳那个“有我呢”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应对。他以为,一定会是极高明的游说,哪知却是眼下这种情况。

京城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过了进入了二月,天气转暖,春耕的事儿也安排了下去。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奔向雍邑。

路上,由于政事堂其他人都留在京中,只有公孙佳随行,公孙佳时不时要到章熙的车驾上汇报、商量一些事情,公孙佳连元铮也一并带过去。元铮这一路见章熙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都多,把章熙的仪容体态记得烂熟。

章熙每每看到公孙佳与元铮同行,除了感叹一句“年轻真好”,也有意逗一逗他们。章熙是打算让元铮北上的,与章嶟不同,章熙对“梁”字过敏,他不想作用梁平了,年轻一代里他便认为元铮北上边境压阵是最好的选择。

压个两三年,榷场也开得稳定了,再召回来入中枢培养,走当年公孙昂的路子。章熙冷眼看着,元铮不光武艺不错,文学素养也好,是个入枢府的好苗子。这一路行来,公孙佳事事安排得妥当,没有居功自傲之心,也没有自作主张,对朝廷上势力的调整似有所觉并且主动退让。章熙对公孙佳非常的放心,也不介意培养元铮。

他等两人在自己手边坐下了,故作不经意地拿起本奏本边看边说:“北边不能没人看着,小元,你去吧。”

公孙佳道:“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

“我还没怀上呢。”公孙佳说。

“嗤——”章熙手一抖,手中理开的奏本被他扯开了一个大口子!他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敢说?你是大家闺秀!你……小元!”

他生气地瞪元铮,想让元铮管管老婆,又想觉得不太对,元铮应该管不了老婆。章熙眼睁睁看着元铮整颗头都变粉了,脸颊像个成熟的水蜜桃,喃喃地说了一句:“确实令人不舍。咳咳!他不去,你给我安排一个?”

公孙佳道:“这一仗我想过了,我是这么准备的……”她的布置,万一自己不能主持,就换元铮上,元铮的本事她也信得过,元铮的身份(她媳妇)也能让旧部们不那么抵触,打大仗,将帅一定要和睦。

并且,底下年轻一代的将校也要磨炼,让邓凯、薛凭他们在边境上磨一磨,怎么了?

“总要有个预案嘛,当年先父过世,手忙脚乱的,还让纪氏坐大,都是教训呀。”

章熙想了一下,说:“也好。”

公孙佳笑了:“遵旨。对了,臣来是禀告陛下,已到雍邑地界了。”

“哦?”

“这里还是农田,再走大半日,就能看到城墙了。”

章熙道:“走,下车看看新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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