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倒拨一刻钟前。
被湍流冲刷地节节颤抖着的斯托瑞克战车仅有两条临时钢缆悬吊。但西蒙毫不担心钢缆会坚持不住崩断,无他,桩子就是他亲手打下的。何时断,何时悬,皆在他一手掌握。
西蒙渐渐把呼吸声压抑到一个极稳定的层次中,这是他很早就不得不学会的本领。游骑兵军服臂章上的金质狙击徽章可不是安逸躲在某个钟楼中慢拨枪机就能拿到的。在混编着机甲的帝国装甲兵团的柯尼斯堡血战里,困守无援的盟军士兵只得把自己像老鼠一样,藏,藏的越深越好,藏到真的与老鼠无异。
搁在枪套中的M110A4仍是阖着防尘盖,作为一名狙杀数过百的精英射手,西蒙知道并非永远一眼套着狙击镜才能发觉敌人,不管如何,瞳孔的周视度始终比人工机械天生更强一些。他静静地感受着夏季水流的轻重缓急,与一丝丝冰凉中的温暖。
是的,他就在“运河”之畔,宁静且安详地浸泡在水中。
光学迷彩伪装外披覆了厚厚一层寻常可见的水藻,即便是以无人机视角俯视,也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发现浑身只露出了一根芦苇杆的某摊烂泥。毕竟水鬼鱼不单是冷血种,还极其擅长隐忍,几乎探测不到生命体征,西蒙也如是。紫雨披赖以为豪的海德拉血脉型探测自然胜不过紫血。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废弃城市沼泽地带,他有的是办法躲藏。
只是需要一点点毅力,一点点忍耐。
紫雨披们的轻质蝙蝠衣展开翅翼掠过河道,被西蒙尽收眼底,一股略微强烈海德拉气息在他右侧升起。浓郁地快和正式成员接近了。西蒙顷刻间估计出了这支先锋小队人数。有紫血小瓶放在战车内,这对于一众海德拉而言就是最难以抗拒的信标。的确,紫雨披们谨慎地靠近了战车。
车厢冒出了一缕白烟,西蒙无比轻柔地换了一口气。很奇特,虽然海德拉紫血赋予了西蒙无比强悍的自愈,与其他放在战前根本解释不通的能力,但仍然抹除不了人类的基本特征。比如说如西蒙这样坚毅出众的游骑兵,也顶多沉息憋气三四分钟。
紫雨披的阵型随着搜索西蒙队伍半是无意遗弃下的战车而略略打散,一待他们重新编组越过河堤,那么这场即兴式伏击必然要转为动静绝大的散兵战。西蒙自不会给敌人这个机会。更高级别的紫血讯波传递出去。
枪响!
一瞬间,枪响人倒,来自某个紫血士兵的FAL长枪子弹竟是被目标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毫不掩饰炸响,立刻就给紫雨披们指引了方向。向东!
向“运河”发源处移动!
那道浓郁的海德拉气息几乎贴着西蒙奔行而去,是啊,战力高强如紫雨披赶路,自然不追野兔。
于是他们中计了。
本来西蒙是想战车中来不及搬运中的弹药与爆炸物一并丢弃,但游走废墟十几年的灾刃很快劝阻了他。指着城际高速划了个圆,这两个靠阴人吃饭的家伙立刻明白了意思。果然一夜之间洪水暴涨,黎明前西蒙就索性潜伏到了前往理工学院必定通过的高速,现今的“运河”。
晨起狩猎,非是食亡,乃是逐命所归!
像是一个玻璃水泡破裂,一分紫血联系就此中断。西蒙哪有半分遗憾之意,这不止个任务,还是一个教训。他仍静待着紫雨披彻底到达点位。他在污浊河水中闭着眼,抱着枪,身旁蛰伏着无数动辄择人而噬的怖惧生物,彷如安然无畏。
“轰隆!!!”轰然起爆!
“运河”上游房屋骤然垮塌,数以百吨的废料倾泻入河道中,却不至于完全堵塞。霎时间湍流几成洪峰,溅散水花直成齑粉水雾,扑面而来!
“跑!”麦坎德利斯大吼道,一卷长及过脚踝的半光学迷彩斗篷便是拔腿狂奔。在洪峰面前,就算是一辆主战坦克也无幸免之理!更要命的是,谁知道洪峰一挟,裹进水里,等于自寻死路!
湖妖!蛙狮!水鬼!沼栖魔!
接到训令的紫雨披们当即不假思索要往河堤上爬去,然则尤其湿滑的壁道严重限制了行动。这只有区区两米半高罢了!几乎是奋力一跃就能够到的程度罢了!
然而他们永远也够不到。
同样忍受着酷暑水浸的紫血士兵们猛地掀开光学迷彩,几抹虹色辉映下,突击步枪有节奏的点射声暴虐地化作全自动射击的亚麻布撕裂声。
“嗤嗤嗤嗤~”快到分不出单个击发的开火声阻绝了紫雨披们登上河堤的一切希望。炙热的火花后,便是冰冷,却在七月艳阳下带了温暖的洪水。
麦坎德利斯目呲欲裂,哪里料到居然有伏兵潜藏!任其用海德拉扫描、生命体征检测,都未发现。眼角瞥到了那几抹折射过阳光七彩光谱的亮色。宛如墓地磷火的浮空枪焰最终揭示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真正的光学迷彩。
麦坎德利斯已然嗅到了辐射洪水的腥味,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若是一眼,也足以望见其中张牙舞爪的湖妖。他竭尽全力一跃,攀上地基尚是坚固的小楼,狙击枪一展,单眼一瞄,即是要一轮速射。
他要拯救他的部下,拯救他的同僚!
在麦坎德利斯扣下扳机之前,已有炙热先至。
一同行动岂是紫雨披一人?西蒙猛地睁开眼,钢蓝之色几欲刺穿与之为舞的水鬼感官,挟杂着腐烂水藻,带着勃勃杀意,淋湿了的裹枪布锵然坠落水中,冷厉的钢铁原色后是犹自淌水的黑峻峻。
弹壳抛飞,膛线高热,子弹出膛。
一发命中!
西蒙脚腕悄然发力,浮上水面开枪刹那,即是一擦脸庞油彩,他所射击的隐晦似是喷洒出一蓬血雾。好似撕破了那场幕布,洪峰来临!
而他同时在水中!
西蒙漠然地扫过指肚上渗过的迷彩油墨。河堤上的战斗虽是早进入了白热化,但就是着两米半的高度,所有的紫雨披们都没得选择,要么发力跃上,被子弹打对穿,要么缩头倒退,被洪峰卷走。
裹覆着的水藻后,一只暴露在空气下的水鬼鱼惊醒,扬起的骇然巨颌几度是把“宿主”的头颅整个囊括。
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蚂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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