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倒!”炮弹尾翼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如女巫啜泣,数十上百叠加便是一场女巫集会,那力量,足可动摇这个世界的根基。
一阵阵剧烈近炸颤抖着筑垒,往复通过的士兵们无不是喝醉了酒般踉跄行走,就连西蒙早已套入十字环中的目标也因此侥幸得生。
布满褶皱污渍的手掌依旧恒定,西蒙甚至没有离开这个射击巢,坐看一枚枚小口径破片弹于雷场中掀起猛烈的金属风暴,席卷而来的弹片仿佛是给筑垒镶嵌上一层喑哑的马赛克瓷砖。西蒙沉住呼吸,远处背负着通讯天线的观察员声嘶力竭地汇报着炮弹落点,供给后方炮兵们进一步调校落差。自从战争进入火药时代,军队中这类人员永远是最金贵的,也是最脆弱的。
“主啊,赐予你的子民以伟力。”西蒙暗自念叨着,虽然他没有十字架,也很久再未去过教堂做一次忏悔,但神力即是延伸,躲藏在弹坑内的观察员突兀一颤,强大的冲击力带着钢盔与钢盔下躯体重重地拍向另一面,看起来仍是有一副完整躯体,但早在他咽气前,子弹就折断了他的脖颈。
炮火戛然一止。
战斗仍未终结。
“敌人要越过雷场了!掷弹筒?!”有人凄厉地喊叫起来。各式火器交错时的爆豆声响迫使人们不得不使用起被强制赋予的紫血通讯,于是西蒙折起枪,一手掩着额檐,一手踩过崎岖不平的阶梯,奔到主楼大厅。抓起一支步枪开始冲着外头烟雾弹中的影影绰绰的联合军几个点射。
进攻方施放了大批量烟雾弹,这已是大规模突击的最好证明,雷场消耗的速度十分快,比西蒙预想地更快,联合军昨日一天进攻失利,但也清除大半雷场,这次天明开始的进攻甚至是让士兵们踩着炮弹炸点前进!火箭弹犁地战车开路,若非有人决死带着炸药包杀到了战车底下,同归于尽地殉爆了战车,不然此时就是刺刀见红的搏斗!
战斗骤然白热化。
“想办法击毁那堆铁王八,快!”拉米雷斯扣着喉部通话机叫道。
“你他吗倒是上来试试?”操纵掷弹筒的马尔科叫嚷着骂回去,子弹激地钟楼火花四溅,根本没有办法稍稍弓起身操作,一应布设下的机枪暗巢一经冒出苗头全部受到炮火针对性覆盖,猛如乔纳森也无法长久屹立一点,断断续续的支援火力极大舒缓了联合军的进攻节奏。终昨日一天,联合军都未能摸到筑垒墙,现在已近在咫尺。
“该死,没玩没了!”马尔科骂道,心头一狠就是要强行填装,哪料包裹着他的火力突然一松,不待他纳闷,旁边的副射手就指着楼底叫道:“有人杀出去了!”
“那还不快拿炮弹来!”马尔科抡起扳手砸道。
西蒙翻过窗台,额头擦过窗棂有一丝火辣辣的疼痛,白茫茫雾气似如永恒的晨间雾霭,他就这么奔跑着,周遭的弹雨炮火也一并遗漏这个曾无数死里逃生的游骑兵,任由他闯过了两军对垒间死亡地带。
雾气消散,万千对敌。
他没有呐喊也没有退缩,是因为冲出筑垒的那一刻起,就已断好了决意。
抬手大蟒出怀,扳机砸下弹巢,“咔哒”一声旋下下一枚,时间在此刻放慢了,于是战车旁眉心中弹的士兵脸庞上仍是迈步前进时的嘴唇紧抿色,他也不知道再多走一步面临着什么。
军靴踏过焦黑土地,第二团硕大枪焰闪过,西蒙单膝一沉,靴底一弹,整个人轻身一跃,面前尚未改涂起夏季沙漠迷彩的战车像是刚从仓库中拉出,冷峻峻的霜原灰,或许它参与了冬季战争,或许曾是西蒙的友军。
但这都不重要。
贴到前装甲的空心装药聚能着,高能炸药引爆高温融化金属罩,一股高热的液态金属流被锥形塑态拢成了聚焦形式。像是一支高压水枪冲着沙堆,侵彻进装甲,侵彻进战车内部,乘员们只觉一阵酷热旋即就是再也了无生息。等到再有人打开舱盖时,只能拖出几具烤成焦炭的尸骸。
西蒙仍在奔跑着,身边的敌人们,远处的友军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孤独的无畏者驰骋在战车履带前,如同检阅着它们,然后每走过一辆,就有一辆化作烈焰下的碎片。一辆辆地由冷漠铁色化作热情之红。
西蒙再度没入雾气中,翻过窗台,擦过窗棂,脚步一滑,靠坐在墙边,这时才汗水涔涔,扒过一只水壶痛饮至空,这时,才有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身边,虽是躬身,但也仍是俯视着他。
随后敬了个礼。
有抱手、单指、捶胸、也有最经典的军礼。这些来自废土世界各个黑土的汉子们被强行糅合到一起,但他们永远敬佩强者,也不单纯是肉身强悍者,更是视死如归者。
筑垒的火力并不多么增加,但是突然间,联合军再不敢突进了,绕到另一端礼堂的小部队则是倒了大霉,在藤蚺海、突然踢开的机枪暗巢打击中溃不成军。
他们撤退了。
西蒙长呼了一气,脸上的泥渍污渍血渍结成了块块硬痂,望着退却的人潮,他垂下眼睑,来回“叮叮叮”地开阖着芝宝打火机的翻盖,一簇底部幽蓝顶部明黄的火苗活泼挺立,但没有了煤油支撑,想必也是风中烛火。
不论如何,他又熬过了一天。
入夜,联合军指挥账里激烈吵闹声业也完结,末了间“我不能让我的小伙子们这么去送死!”这句话成了掀开帐帘的注脚。
黑墙军的统帅审视着理工学院的平面图,点燃了一支黑天鹅,默默想道:这个得入准将法眼的年轻人没一开始吸收进军队果真是个遗憾。
能有弥补么?
莫斯其校官思考着,脑海里闪过桀骜的弗兰茨公主,那个素来以残酷大笑闻名的奥古斯塔维娜,连同她的克劳迪娅一并部署在了不远处的交叉地带,而所罗门的私军被海德拉易形者暴虐消灭了一大半,折返去了海因里希的末日避难所。现在是联合军在执行任务。
这一切值得吗?校官扪心自问道,值得为了这一切,发起一场内战?城邦?海德拉?或者升格到东海岸?
他是个军人,给不出答案。
但是海德拉可以。
全程目睹了今日进攻的执行官凝神屹立许久,半天才承认道:“的确是她看上的。”
“才两天而已。”黑影说道。
“换作组织的任何单个成员,除了布防大师,谁又能坚持两天?”
“总不至于你要谈和?”
“当然不是。”
“派出金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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