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人一天接收的信息,就相当于这个时代老百姓一年接收的信息还要多。
应天府,宁波这样的窗口城市还好一点,在许多乡村,老百姓们日出而劳,日落而休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局限在一个县里面,没有官府的文书,想要出门都出不去。
这还是男人,如果是女人们,她们从出生到死亡,很少会出方圆五十里。
正是这种落后的生态环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普通的老百姓,组成了华夏这个古老的国家。
他们单纯,他们勤劳,他们朴实,甚至卑微到怯懦。
即便是这个时代的统治阶层,生活也丰富不到哪里去,接收到的信息,也都是在整个单纯的生态环境中。
所以这个时代,一篇好的文章就能让人名垂千古,一首好诗就能源远流长。
朱瞻基的这一篇《少年中国说》在随后的几天,以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速度流传了出去。
朝廷的邸报一字不改地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这篇文章,迅速地一级一级传下去。
与此同时,邸报上面也刊登了朱瞻基的其他讲话。
除了朱瞻基的讲话,从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元吉,礼部尚书吕震等人都针对朱瞻基的演讲进行了点评。
这种点评当然不是批判性的,任何时候,统治者的讲话,只会被推崇。
但是,他们的点评,也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蹇义的点评还比较保守,他只是高度评价了朱瞻基《少年中国说》的立意,认为太孙殿下将年轻人的教育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大明之幸。
但是,对朱瞻基想要进行的教育改革,官员选拔改革,持保守态度。
这不是他想反对朱瞻基的改革,只是身为百官之首,身为国家选拔官员最重要的吏部,他不能激进。
如果连他这个吏部尚书都激进了起来,官员选拔这件影响到大明稳定的政策,就容易失控。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啊!
所以他身为吏部尚书,只能稳住局面,牢牢把控住上到皇上,下到百官的衔接平衡。
而户部尚书夏元吉就激进的多了,除了将《少年中国说》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更认真分析了朱瞻基教育改革和官员选拔改革的积极意义。
他认为官员的专业化,将会是推动大明发展的重要一步,让那些尸禄素飡的无能官员再无立足之地。
他是户部尚书,也是朝廷里面最忙碌的堂官,而且户部是务实的部门,遇到那些只会务虚的官员经常误事,他是最反感的。
相反,礼部尚书吕震这个人虽然是个心胸狭窄的能干之辈,但是他坐的位置就不允许他随意开口。
他个人赞同改革,但是他却不能直接支持朱瞻基,反而要给改革泼冷水。
他在点评中表示了对改革的期盼,但是同时希望不要操之过急。
因为大明的教育系统,官员选拔机制,都事关重大,不能贸然改革,只能循序渐进,看一步走一步。
如今兵部是黄福在主持,他是铁杆的太孙党,当然是积极回应了朱瞻基的讲话。
他认为用文臣主持兵部不能变,但是所有的文臣,都应该下放到军队去锻炼几年,了解了下层的运作,然后再到兵部任职才合理。
而且,他立刻做出决定,将兵部五品以下的官员,轮流分派全国各地的军队去锻炼三年。
刑部的顾佐将更多的笔墨放在了赞扬朱瞻基的《少年中国说》上面来,他不遗余力地鼓吹朱瞻基的这篇文章写的大气磅礴,立意深刻,将会成为指导大明发展的明灯。
对于官员改革,他只是寥寥几句,认为官员专业化的培训和选拔,能极大的加快官员的工作效率,刑部将会全力支持殿下的改革之想。
还有工部,他们一直是朱瞻基最亲信的部门,因为朱瞻基的扶持,他们的名分虽然依旧在六部之末,但是他们的规模已经是六部之首。
如今的朝廷,除了军队和內监,工部已经是第三大部门。
他们对官员专业化是最支持的,因为一个不懂技术的官员如果到了工部,恐怕没有一点贡献,只会拖累本职工作。
大理寺,都察院,通政司等部门的主官,也都在邸报上面进行了发言,虽然对教育改革有些疑虑,但是他们都是大力支持官员专业化的。
像吴中这个建筑专家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十个月的时间,连一个死刑都没有判。说好听点是心善,说难听点是糊涂。
把一个外行人放在一个不合适的位置,对朝廷的影响,比一个贪官还要严重。
任何人都能看出官员专业化的好处,但是以前为什么没有人做?一个是成本问题,还有一个就是百官学的都只有儒学。
学的都是一样的知识,然后当官就是根据以前的经验来照章办事,所以根本不在乎这个官员懂不懂。
因为真正的事情都不是官员在做,而是小吏在做。
大明的官员没有专业化,但是小吏都是父子相传,专业的不能再专业了。
朱瞻基想要官员专业化,就必须进行教育改革。而教育是百年大计,即便从现在开始,二十年内能普及,推广开这项政策,难度也很大。
所以这一批官员都看的很清楚,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不会很大,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恐怕都已经告老还乡了。
这也是没有官员直接反对的主要原因,要是直接触及他们的权益和利益,哪怕朱瞻基是监国太孙,也会又无数的官员来反对这项政策。
就在朱瞻基的《少年中国说》在大明掀起一阵沸腾的时候,全国数十万学子都被这篇文章激发的豪情百丈。
然后,整个大明很快就被各地的揭榜给吸引了注意力。
从洪武年间到永乐年间,因为国泰民安,学子的数量增加了十倍有余。
洪武元年,全国参加会试的学子只有两千人,这些人几乎每个人都被授官。
到了永乐二年,参加会试的学子就超过了一万人,而且因为靖难之役的耽搁,那一年的会试人数达到了一万四千九百三十八人,差六十二人就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随后每年的会试人选屡屡上升,应天府的大明贡院,一共修建了两万个号房,供全国的学子考试。
而且,大明的科考并不仅仅是一科,仔细分来,总计有五十一场分类考试。
只不过,除了科考,其他学科的考试,考上的大部分只能为吏,不能为官。
像太医院的医生,户部的会计,刑部的捕头,兵部的武状元,工部的工匠,他们都是通过这种考试晋升为吏的。
也就是说,大明其实不缺少专业人才,只是将儒家的地位抬的太高,压制了其他学科的为官之路。
明朝第一次会试,录取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但是到了永乐年间,录取率就直接跌到了百分之十左右。如今每一届的会试,总人数大约一万六七,选出的三甲进士人数都在一千三百人左右。
而且,这还是经过了县试,府试,乡试之后淘汰出来的学子。
按照乡试的录取率大约在百分之五左右,可以算的出来,大明的秀才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人,举人的总人数也超过了两万人。
八月下旬的揭榜,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大多数中举,并且决定参加会试的举人们,一个个就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到京城备考了。
明年春天的会试,太孙殿下加了海外时务和算学,虽然比例不大,但是这对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学子们来说,多学一点东西,也就更有把握一些。
而所有关于海外时务,还有算学的书,当然是应天府最全。
虽然到了京城的开销会大一些,但是能够与全国的学子一同探讨学问,共同学习,进步也会更大。
揭榜了之后,从八月初就被隔离的礼部官员们,不管是外帘官,內帘官,还是主考官,都如同打了一场艰难的战役。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被圈禁了起来,除了主考官还稍微有一点自由,能在院子里活动一下,內帘官和外帘官王不见王,跟坐牢没有区别。
那些批阅考卷的內帘官们,是足足坐了将近一个月的监狱。外帘官们虽然主持了监考,但是他们在监考之后受到的管制反而比內帘官们更严格。
这个时候,朱瞻基当然也要好好慰问一番,只要没有舞弊行为,该嘉奖的嘉奖,该放假的放假。
朱瞻基在八月底的时候,也接见了在应天府监考的考官,向他们表示了慰问。
解府这几天一直在大肆宴客,因为解家两兄弟,解祯期不负众望,拿下了应天府乡试的头名解元。
解桢亮虽然不如其兄,但是也榜上有名,并且位置靠前。
已经怀孕三个多月的解祯芳很是为其兄高兴,但是这个时候,她更想念远在万里之外的丈夫。
解家满门书生,其父是大儒,其母是欧阳修之后,也是有名的才女,其叔是大明第一才子。
解祯期更是被誉为大明后起之秀,不仅文采斐然,而且风流倜傥。
解祯芳自幼就耳濡目染,对书生反倒没有什么稀奇,所以那时候才会看中了踏实沉稳,结实有力的杨道。
杨士奇如今在别院陪太子,京城这边只有一帮女人当家。
解祯芳家教甚严,有大家风范,嫁到了杨家,深受杨道祖母和母亲的器重。
杨家虽然没有男人在,但是杨家和解家本就住一条街,相隔不远,有解家人照顾。
解祯芳在杨家不仅没有受一点委屈,原本连管家大权都接了过来。
只是因为查出了身孕,杨家祖母和母亲怕她劳累,才又接过了俗事,让她安心养胎。
新婚燕尔,丈夫就远赴海外,这一去数年,让她怎么能不怀念……
而在美洲大陆,杨道也深深地想念着远在京城的家人。
舰队抵达东洲大陆之后,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土著。这些土著有些跟大明人还有些相似,但是更多的却跟大明人完全不同,说话也完全听不懂。
不过有了在南洲和南洋地区和土著人的接触经验,心怀善意的大明人还是很快跟这些土著人熟稔了起来。
只是这里的土著很穷,他们只有动物的皮毛售卖,连黄金也没有。
而且他们没有文字,没有货币,都是以货易货。他们手里没有大明想要的东西,但是大明手里的铁器,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货物。
这里的土著没有大明感兴趣的东西,大军也就不愿意在这里耽搁,只是派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登陆,其他人继续南下。
这三千人由指挥使狄平夏带队,携带一百辆板车,从殿下标注的海湾(西雅图)登陆,沿着山脉中的一条小道,将会一直沿着东洲大陆的中部,一路向东。
板车上只装了少量的粮食,其他大部分是各种补给,还有一些跟土著交换的物资。
这条路线是朱瞻基圈定的,因为从美国的西部前往东部,最难过的不仅有高山,还有河流。
美国的中部河流纵横,没有船的时候,一条小河就是极大的阻碍。
想要从西部前往东部,只有沿着美国北部,加拿大南部的区域,河流是最少的。
而从北达科他州开始,整个美洲大陆就是无垠的良田。
他们的目标是沿着五大湖向东,避开覆盖了大半个美国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一直走到东部的海边。
朱瞻基预计他们用一年的时间穿越美洲大陆,然后在东部的纽约附近海域,与跨过东洲南大陆的舰队汇合。
他们的任务是摸排东洲大陆中部的情况,因为北方天气寒冷,这里如今并没有帝国,只有一个个小部落。
哪怕是几万人的部落,面对大明军队的火枪,也不敢张狂。
西班牙入侵南美的时候,一百多个人都能直接消灭庞大的印加帝国,这些土著的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
狄平夏虽然只有三千士兵,但是队伍里面却有十个羽林卫学毕业的将领。他们这些人没有摸排情况的任务,主要就是绘制精密的地图。
大军继续南下,在后世的旧金山,洛杉矶等地,都曾靠岸测量水深,与当地的部落进行交易。
也是在这里,他们通过与当地的部落进行了艰难的沟通,知道了在南方有一个巨大的国家。
候显很清楚,在这片土地上,能被称得上大国的,就只有南方的阿兹特克人了。
虽然在沿岸他们也发现了一些零散的金矿,但是大明舰队并没有时间淘金,他们只是将地点记了下来,然后一直向南航行。
由于是逆风,他们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抵达了北大陆南部的预定地点,这里是后世墨西哥的萨里纳克鲁斯。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登陆,是因为朱瞻基一直抱着巨大的疑惑,想要揭开这个历史的秘密。
美洲土著与亚洲的关系千丝万缕,但是大多都已经被历史掩盖。
唯一留下确凿证据的,就是被誉为印第安文化之母的墨西哥的奥尔梅克文明了。
奥尔梅克文明分布在墨西哥的韦拉克鲁斯州和塔瓦斯科州。年代约公元前第1纪初到前3世纪,是已知的最早的印第安文明。
这个文明与中国的关系非常密切,在二十世纪,美国考古学家在墨西哥奥尔梅克遗址的祭祀中心发现了16尊雕像和6片玉圭,玉圭上刻有文字,是殷人祖先的名字:蚩尤、少昊、帝喾、简狄、多妇、契、相土、王亥、上甲等。
而且,他们的图腾崇拜与中国古代殷商时期的东夷人完全一样,有许多的证据都证明了他们是失败被驱逐的殷商人后裔。
不过后世的印第安人文化被完全摧毁,再也找不到更确实的证据。如今西班牙人不可能再来,朱瞻基也想寻找到更多的证据,然后对统治这一地区的阿兹特克人进行“正义”的统治。
这一支探险队的人数达到了六千人,除了五千人的士兵,还有一千老农,医生,植物学家组成的科考队。
这里是如今美洲大陆的两处最大的文明之一,大明将会在这里投入更大的精力。
只要能够让阿兹特克人归心,承认大明的统治,以后征服整个北美大陆,将会事半功倍。
当然,如果他们不服气,五千士兵足以把他们整个国家灭亡。
所以,这支队伍的首领是易信亲自兼任,他将会先前往东海岸的拉本塔,在那里寻找关于当地土著是大明同一族裔的证据。
不管能不能找到,他随后都会一路北上,直接前往特诺奇提特兰(后世的墨西哥城)。
当然,朱瞻基把一切又推给了“麦哲伦”。说麦哲伦曾经在这个地方发现了跟大明几乎一样的建筑和人种,并且还有相同的文字。
没有人敢质疑朱瞻基,不能说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但是没有一个人会违背朱瞻基的命令,自行其是。
听朱瞻基的话,即使有过错,也不会有事。
但是如果不听朱瞻基的话,即使有功劳,也是过错。
舰队的人数少了三分之一,船只也少了三分之一。不过,剩下的人依旧兴致很高,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的最后目的地要到了。
只看地图,从墨西哥的南部到秘鲁并不远,虽然需要经过赤道无风带,但是目的地近在咫尺,再慢,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也能抵达。
舰队大军的主要目的地只是秘鲁,这里的印加帝国不仅是美洲最富裕的国家,而且也是橡胶的原产地,对这支舰队来说,橡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其次才是黄金和玉米,土豆,红薯,辣椒。
候显将会率领大军驻守在这里与印加人接触,只有装备了蒸汽机的舰队,才会绕过南美的最南,然后绘制东海岸的详细地图。
杨道将会是远征军的一员,除了想念亲人,他也在为一件事发愁,那就是煤炭不多了。
这一路上,装备了蒸汽机的蒸汽帆船相比其他船只有着更灵活的操控,抵抗天气的更大动力,所以这些蒸汽帆船也承担了更多的职责。
但是,船上的运载量是有限的,如今他们船上的煤,只剩下五分之一了。
等到了印加帝国,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到煤矿,否则的话,只靠烧木头,需要士兵沿途上岸砍伐木头,耗时耗力。
“千总大人,廖指挥使派来了传令船,召集大人前往主舰议事。”
“知道了。”杨道将抽屉里面的一叠行军计划拿了出来,然后揣进了怀里。
廖智是第一舰队唯一派出的指挥使,也曾经随殿下一起前往欧罗巴。
作为第一舰队的指挥使,他掌管着如今还没有普及开的蒸汽帆船船队。而这一次,他也将会是东洲东海岸探寻的指挥官。
大明总共只试装十二艘一级战舰,四十八艘二级战舰,这次出海,就派出了一半蒸汽帆船,另一半在近海进行试验。
得到如此重用,廖智当然也知道责任重大。
他这个人的能力虽然一般,算不上名将,但是虚怀若谷,很尊重下属的意见,善于整合下属的关系。
对杨道他们这些从羽林卫学毕业的优等生,他更是不敢怠慢,因为羽林卫学除了拥有如今最神秘的绘制地图的技能,他们掌握的许多知识,都是朝廷封锁的。
在前往欧罗巴的三年中,他见识到了杨道他们这些人的能力,遇事总会一起商议,从不独断专行。
如今的羽林卫学的士兵虽然还都是中低级将领,但是这是因为他们都还年轻,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这些千总,守备都升职以后,恐怕会成为大明最团结,最有势力的团伙。
因为他们将来可都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啊……
因为传令船的靠近,船尾两侧的滚轮已经被吊装了起来,留出了位置给传令船靠舷。
杨道沿着放下的软梯爬了下去,上到了小船上。
三个士兵就卸掉了小船上的挂钩,让传令船与战舰脱离。到了安全的位置,他们才又立即升帆,调整着帆向,然后让传令船向着主舰驶去。
杨道一直有些痴迷地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娇妻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等他回去,孩子恐怕都会喊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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