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看来,她想望凤钗中的火灵之气,只能等下一次雨天了。
也不知道最近八天还会不会下雨。
苏苒之把这些思绪压下去,侧过身子悄悄闭上双眸。
果然,她看到沈姑姑身后跟了一只浑身棕橘色、只有耳朵尖尖是黑色的小狐狸。
狐狸是真的小,比手掌长不了多少。
再加上淋过雨的缘故,毛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看起来更小只了。
还有点可怜兮兮。
沈姑姑笑说:“苒丫头,你来山上这么久还没瞧见过狐狸吧,快来瞧瞧。”
顿了顿,她给其他对此投有好奇目光的女眷们叮嘱,“大家也别拘束着,过来看可以,但不要动手摸。你们都未曾修炼过,狐狸性子一般都野着呢,小心被抓伤。”
苏苒之走两步后蹲下,隔着一米远悄悄地打量着这只小狐狸。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现在睁开双眼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觉得自己和这幼狐好像似曾相识、有所牵绊一样。
但感觉越是熟悉,如今在众目睽睽下,苏苒之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这狐狸不是野生的。
而是其他弟子或者长老养的,如今跟她表现出了亲近,那狐狸主人心里有疙瘩怎么办。
身为外门弟子家眷,苏苒之早就想好,在自己有足够实力之前,绝不出风头。
亲爹从小就教导她:“说话做事,须得留七分在肚子里,只展露三分在外,这才能明哲保身。”
只是小时候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明哲保身。
后来爹爹突然病重,临走前拉着苏苒之的手说:“苒苒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话本子里那些主角命的,咱不出头当第一,咱只要问心无愧,毋以善小而不为。最后,自己保护好自己就行了啊。”
那会儿,苏苒之啥都明白了——没人能护得了自己一生一世,与其寄托希望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去适应社会,学会生存之道。
这是亲爹用了整整十五年,直到死,教会她的最后一个大道理。
—
沈姑姑见女眷们在幼狐周围围了很大一圈后,那狐狸依然乖乖的站在原地。
它完全没表露凶相,只是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打量着周围一圈人。
煞是可爱。
沈姑姑放了心,说:“我去找个布巾给它擦一下,这么小的狐狸幼崽,也不知道它母亲什么时候来找它。”
看来沈姑姑认定这是山间野狐。
手边有干净帕子的姑娘们很有眼色把自己帕子递过来。
“姑姑,用我的吧,前几天刚绣的。”
“我的也不错,面料软。”
沈姑姑笑着拒绝:“它就是一只狐狸,岂有用你们姑娘家帕子的道理?我去后堂随便裁一块布巾就行。”
此话一出,又有姑娘去帮忙。
这回沈姑姑倒没拒绝。
但是等布巾送过来,沈姑姑凑近了想给幼狐擦干毛发的时候,这狐狸还真如沈姑姑所说,很抵触与人接触。
幼狐后退几步,还对沈姑姑呲了呲牙。
沈姑姑无奈:“果然不乖啊,我就给你擦干净,不绑你,好不好?”
说着,她又要向前。
幼狐再次后退。
这次它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终于有点奶凶奶凶的样子。
沈姑姑皱眉:“你这样不擦干会生病的,乖啊。我一见你就觉得我们有缘分啊小狐狸……”不然你也不会冒雨来找我了。
后半句她自然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但她直接动用了法诀,想固定一下小狐狸。
但就在此时,幼狐突然往前一窜,直接从沈姑姑裙子底下溜了进去。
胆小的女眷已经叫出声来:“啊——”
幼狐在地面、床下、凳子下胡乱窜。
女眷们手忙脚乱,生怕不小心踩死了这只小狐狸,造了杀孽。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俗话说‘不杀耕地牛、不杀看家狗、不杀深山狐’。
前两者是因为牛、狗是人类的伙伴,已经算家庭一份子了,杀了损阴德。
后者则是因为狐狸报复心强,杀一个小崽子,指不定它的曾曾曾曾祖母就来找你报仇了。
混乱中,苏苒之只感觉脚边有什么湿漉漉、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两下。
她闭目看去,小狐狸恰好也抬头看了看她。
狐狸似乎能察觉到她的注意,张开嘴巴发出两声轻微的类似于撒娇的:“啊——啊——”
然后轻轻在她鞋面上舔了舔。
就在沈姑姑循声过来抓的时候,幼狐一个冲刺直接从窗户扑进雨幕。
沈姑姑走到窗边时,只能眼睁睁看着狐狸跑两步跳一步的消失在大雨中。
偌大的雨势很快冲刷了它的脚印和气味。
“这狐狸怎么回事啊?”
“之前看着挺乖的,可能被我们这么多人围着,给惊着了?”
面对其他人的问题,沈姑姑敷衍的点点头。
唇边带着憔悴的笑:“可能是吧,姑娘们快干活,做完了早点回家歇息。今儿这是暴雨,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停了的。”
“是,姑姑。”
—
沈姑姑佯装疲乏的去后堂躺着了。
然而她双眸里没有丝毫睡意,耳边仿佛还在一遍遍的回响着幼狐刚刚那两句叫声。
之前就提到过,五年前,沈姑姑就是被狐妖打伤的。
后来几年,她有专心研究过狐妖特征和心性变化。
论对狐狸叫声的了解,她绝对是整个天问长外门弟子中数一数二的。
因此,她很确定刚刚幼狐软软的两声是依赖和亲近。
同时,心底思绪翻江倒海。
“它肯定是对着我叫的……”
“我就说看到这幼狐崽崽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它会不会当年偷偷救了我的母狐狸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出,沈姑姑只觉得眼前思路一片明晰。
五年前,她接了一个伏诛重伤狐妖的任务。
以她的实力,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谁都没想到,这其实是另外一只两百多年道行的狐妖设的局。
原来两百年道行的狐妖把另外一只才一百年道行的母狐妖打成重伤,勾引仙道门派弟子前来诛妖。
其实自己在后面准备杀了这仙道门派弟子,挖其心,喝其血,以便自己提高实力。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玄阶任务’。
最后还是那被打成重伤的一百年道行母狐妖从背后偷袭,这才给两人求得一丝生路。
结果就是母狐妖被打回原形掉进河中,随水流冲走。
而沈姑姑则在山林里一直跑啊跑,直到……遇到了秦无。
所以,沈姑姑就算当年被狐妖害得断了仙缘,却没有真正的讨厌所有狐狸。
这就跟人有善恶,男人和女人都分渣与不渣,不能因为个例就厌恶整个群体。
沈姑姑想,如果这只崽崽是五年前那只母狐狸的孩子就没错了,难怪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
况且,仔细回忆一下,两只野狐毛色看起来是差不多的。
“哎,亏她还记得我,还让孩子来看我。要不是当年她奋力一救,我恐怕根本等不到秦无过来。”
“只是,母狐自己呢?她……是不是临终给孩子嘱托后……”身死道消了?
修仙一途的丛林法则就是这么残忍。
沈姑姑脸色有些苍白。
她自从当了成衣铺的管事,跟其他外门弟子的情谊就淡了,再也不是他们口中的大师姐了。
整日在铺子里浑浑噩噩,虽然悠闲自在,但却十分无聊。
沈姑姑觉得,她现在这种状态,最害怕听到的就是当年曾并肩作战的老朋友身死道消的消息。
这会给她一种苍白的无力感。
可她也知道,人各有命。
妖,亦是如此。
妖物修炼本来就比人要艰难许多,死亡率还那么高。
“哎,幸好还有个崽崽。如果它下次来,我一定好好照看这只崽崽。”
再也不让姑娘们随便围观了。
—
然而,同一时间,正在织布的苏苒之也感觉这小狐狸是来找她的。
“不然它不会舔我鞋面的。”
她一边按部就班的织布,一边闭目‘看’着小狐狸跑。
幼狐之前虽然虚弱,但它母亲是百年道行的狐妖,体质比一般的幼崽狐狸不知道好多了少。
一盏茶的功夫,它就跑到了天问府。
那可是内门弟子和长老们的住所。
苏苒之吞了口口水,心想,“幸好这幼狐还算机灵,没有在人前跟我亲近。”
看着幼狐安全抵达,她便不担心了。
就在她打算睁眼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跑到了幼狐的屋子里。
来人惊喜的大叫:“师父师父快来,小狐狸回来啦!我刚刚念书时突然瞥见院子里有个东西,就猜到是小狐狸啦!”
苏苒之认出了这人是陈若沁,她眉目一凝,心道,冤家路窄。
一位浑身都是戾气的老者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烧了一半的符咒。
“师父,小狐狸好厉害啊,它居然知道怎么破你的追踪符!”
老者说:“这不过是妖物本能罢了。山林孕育妖物,它在灵气十足的林子里打个滚,就能摆脱我这黄阶追踪符,这不算厉害。”
幼狐对老者呲牙咧嘴,看样子好像在说:“你行,你来。”
姑娘一点也不怕老者,拉着他袖子,一脸的娇憨。
同时还挺着胸脯跟他争辩:“可小狐狸不一样啊,它是您剖腹母狐取出来的,它的仙缘是大能给的——”
突然间,雨停了。
苏苒之眼前再次出现光亮,刚刚那一幕老者与姑娘的交谈在她脑海中戛然而止。
但这些也足够苏苒之推断出很多有用的消息。
最有用的莫过于——这幼狐居然是昨日她誊抄的话本子中记录的那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