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两人听到对方的话后,同时愣了愣。

苏苒之虽然隐隐约约感觉这句话好像见过,但此刻她也没法回答这么深奥的修行问题。

此刻,她心中只余一个念头——这下误会大发了。

没想到土地公方沽酒表现得比她还要紧张。

“苏道友且慢!”

苏苒之一边思考该怎么解释误会,一边礼貌的抬了抬头。

纵然是闭目,也给了方沽酒一种两人在对视交流的感觉。

他更加坚信苏苒之已经修炼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开口说:“在下被困此处三百余年,深知成仙飞升已是一种奢望,刚才的问题苏道友无需放在心里。”

虽然方沽酒很想修成真仙、白日飞升。

但刚刚那个关于修道的问题苏苒之没有回答他,他也很识趣的不做纠缠。

毕竟,每个人修的道是不一样的,天问长所追求的是‘无欲无求、便是长生’之道。

他的问题也在这个范畴之内。

而苏苒之很显然修行的不是此道,那么她无法回答困扰了方沽酒三百多年的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方沽酒知道,机缘这种事情,得看命。

命里无时莫强求。

苏苒之眼看着误会更深,决定坦诚相待,说出实情。

她说:“前辈,其实晚辈身上不过有几个小伎俩,当不得前辈如此礼遇……”

方沽酒一心急,身上就开始掉土渣渣。

苏苒之见他好像很想说话的样子,就停下来,示意他先说。

方沽酒迫不及待的开了口:“道友何必谦虚?”

他原本脾性就挺暴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得知十六户人家消失的时候,三天内连诛此山六十多只妖。

之前他发现自己的土地庙被人窥伺,也是直接怒喝出声。

此刻,听了苏苒之说自己只有几个小伎俩,方沽酒仅余一半泥塑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

他说:“此前我没注意,刚刚才想起来,道友的随身武器能刺进那龙骨中。三百年前,纵然是全盛时期的我,也无法伤那骨龙一分一毫。”

苏苒之:“……那是卡进去的。”

“苏道友不必谦虚,骨龙虽然是妖物,但身上有龙气缠绕,若非有强大修为,根本近不得他身。”

苏苒之:“……”强大修为?

这下她不管怎么解释说自己战五渣,恐怕土地公都不会信了。

与此同时,一身玄衣的青年已经加急赶路到山脚下。

秦无抬头去看从半山腰开始逐渐加深的雾气,微抬的下颌露出锋利的线条,脸上表情一派冷肃。

官道上依然有马车来来往往,却没人注意到这座荒山的‘特殊’。

想来未修行之人,应当看不出山上妖气弥漫的情况。

马车里有官家子女看到这位衣襟全湿,好看到让人脸红心跳的青年,原本想让车夫给他送一身蓑衣。

但却又因为秦无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而开不了口。

只好撩开帘子多看几眼。

秦无忽略了那些零零散散的视线,举步上山。

他从来都不喜欢武器,只拿了一把油纸伞。

多年来的除妖经验告诉秦无,妖气如此强横,此山上定有大妖。

他上去后,若是跟那大妖打了照面,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但这又如何?

他的发妻还在上面。他没有弃置不顾的道理。

更何况,下雨天苒苒什么都看不见,这叫他如何放心?

秦无上山的速度很快。

这些年来,他走过不少山川河谷,这种环境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比较消磨时间的是这雾气。

秦无每走一段,都要站一会儿来分辨方向,然后再继续走。

根据力堂弟子唐光的说法,苒苒一行人应当是走的土地庙这条路上的山。

那他也就尽量往这条路上靠,运气好说不定可以碰到小妻子。

再往上走,雾气渐浓、雨势渐大时,地上就出现了不少小水洼。

里面会不断地探出墨玉色的尖嘴,喷出带着沙石的水柱,打在秦无身上。

秦无皱了皱眉,心道,这些山中精怪是在阻止他上山?

他没有用伞做抵挡,而是直接用身法躲避。

根据他的观察,水洼中精怪的攻击落在人身上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最多就是皮肉被砸的痛。

越往上爬,水洼越多,精怪攻击的水柱也越多。

秦无这下可以确定,精怪们就是阻拦他上山。

不上山,就不会遇到那大妖。

进一步说,精怪在阻止他送命。

秦无抱着这个猜测,并没有对这些精怪出手。

当然,也不排除这些精怪在损耗他的灵力。

一路上,他靠着飘渺的身法,愣是没被水柱打到过一下。

要是有内门弟子在这里,定会非常震惊——居然真的有人可以把基础步法修炼到这地步。

土地庙里。

苏苒之对土地公的话不是没有任何感触的。

现在这情况,看似是方沽酒误会自己是个大能……

但方沽酒的眼力真的有这么差吗?

他毕竟是三百年前天问长的掌门,又守护了这座荒山三百年。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现在把方沽酒的名字说出去,他都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就连苏苒之自己,都因为方沽酒的话,对她的能力怀疑了那么一秒钟。

可现实又真真切切的告诉她,她是个战五渣,她连灵力是什么、怎么吸收、怎么用都不知道。

——虽然她很想踏入仙途,但现在她还没开始修仙呢!

苏苒之把修行先放在一边,飞快的思考现在的情况。

以方沽酒前辈的脾气,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主动送她下山。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位大佬。

当然,苏苒之要是想出土地庙,方沽酒也不会拦着。

可关键是苏苒之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毕竟,从外面看这土地庙只有半人高,她现在站在里面,却感觉这就是一座正常的庙宇。

苏苒之不了解这是什么神通,想不到破解之法。

况且,现在一出门可能就会把那骨龙吸引过来,还是土地庙比较安全。

既然一时半会儿出不去……

苏苒之索性闭目仔细端详着那仅剩下的半块土地公泥塑的神态变化。

她闭目所见的范围本就是随着心念而变大缩小。

此刻心念一动,她就等于贴近观察这土地公泥塑一样。

泥塑上细微的裂痕、眼角的纹路,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看,还真的被苏苒之看出了一些门道。

之前她只见到土地泥塑‘瞪大眼睛’,像怒目金刚一般。

这会儿,苏苒之很明显分辨出这泥塑是单眼皮、小眼睛,看起来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苏苒之一愣,刚刚泥像瞪眼睛的时候,她分明看到这是双眼皮的。

她思绪快速运转,一句句整理自己得知的消息——

“方沽酒前辈三百年前是天问长掌门。”

“根据唐照仙长所言,当初此山上十六户人家一夜之间消失,是方沽酒前辈过来探查,并且三天除妖六十余只的。”

这就是说,三百年前,方沽酒前辈并不是此处的土地神。

所以这泥塑土地公不是他。

很可能是上一任被此村百姓供奉的土地公和土地婆!

那么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方沽酒一着急说话掉渣、瞪眼睛也掉渣了。

难怪他说自己被困此处三百余年。

原来,他不是受到供奉而应运而生的土地公。

至于最开始那位土地公,苏苒之想,很可能已经跟他的妻子一起泯灭‘神性’。

苏苒之记得自己‘上辈子’看过的资料中有写过,土地神是最小的仙位。

他们一般没多少法力,也不需要杀鸡宰羊来供奉。

只需要供上一把每年最新收成的粮食就行。

还有就是,盖房的人先来土地这里烧烧香,回去再盖房子就不容易出问题。

因此,土地公很弱,一旦被大妖吞食,或者全村搬迁,无人供奉,就很容易‘消散神性’。

有些神性消散后,可能直接消散在天地间;有些会重入六道轮回,投胎为人。

苏苒之想,前一任的土地公婆可能就是被骨龙给吞食、激散了。

后来方沽酒不知为何,代替土地公守在这里。

可问题又来了,此荒山无人耕种、无人建房,按理说没人供奉才对,为什么方沽酒要说自己被困于此?

苏苒之并不知道,自己闭目思考的时候,周身凝成了一层看不见的‘气’。

把周围的灰尘和风全然隔绝在外。

方沽酒自然也是看不见这层气的。

他最开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斟酌着怎么开口求苏道友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但他很快发现苏道友的气息快要消失在土地庙了。

方沽酒当时一惊。

虽然他没想过强行留下苏道友帮助自己,但他也没想过苏道友居然可以在不推门、不开窗的条件下直接消失在土地庙。

要知道,他现在是土地公。好说歹说也算一个小仙。

这土地庙是他的地盘。

按理说,不该有人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直接走的。

除非,修为高出他太多太多。

方沽酒原本不想耗费灵力睁眼,他闭目就可以把掌握整个土地庙。

但此刻,他飞快的睁开眼睛,向苏苒之站立的地方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苏苒之依然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方沽酒这才发现,苏道友不是要走,而是她的气息快要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了。

直到苏苒之突然开口,方沽酒的目光中还是夹杂着震撼。

只是这种震撼中,多了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恭敬。

苏苒之面对前辈,态度依然恭敬认真,她说:“前辈……”

“不、不用,苏道友叫我方道友就好,我们不以年龄论资历。”

苏苒之有些无奈,就算不以年龄,但您也是天问长的上上一任掌门啊。

她垂了垂眸,想起方沽酒的小暴脾气,还是改了口。

“之前方道友询问我什么是‘粗裘粝食地行仙’……”

在方沽酒期待的目光中,苏苒之说:“此句可是出自《道间即事》?”

没错,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在天问府石壁上看到的那句诗。

苏苒之还没等来回答,先听到‘哐当’一声。

她视野随声探去,只看到土地公泥塑少了一大块——

下巴掉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一时间,方沽酒说不了话,苏苒之也不知道说啥。

但苏苒之理解力好,从方沽酒‘呜呜呜’的声音和那不断掉土渣渣的眼神中读出来,“你怎么知道的《道间即事》?你知道这首诗的全部内容吗?”

伴随着没有下巴还在努力发出‘啊啊啊’‘呜呜呜’声的方沽酒。

苏苒之沉默了。

难道她说是那天下雨她目送小狐狸回天问府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旁边石壁上刻的字?

反正方沽酒没问出来,苏苒之也就没回答‘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

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没听秦无提起过《道间即事》。

难道这首诗天问长的弟子们都不曾知晓?

根据石壁上的落款,这应该是千年前,天问长第一任掌门,也是唯一一位飞升成仙的大能留下来的。

苏苒之最开始没说,是她以为这就是普普通通一首诗的。

苏苒之眼帘低垂,心想:“我这闭目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目力所及了。”

不过,既然这首诗存在于天问长,她也不打算据为己有。

但让她背出来……

除了秦无,苏苒之不喜欢对其他人自说自话。

她索性上前几步,用手蘸了香灰,在案几上写起了这首诗的全文。

“花枝已尽莺将老,桑叶渐稀蚕欲眠。

半湿半晴梅雨道,乍寒乍暖麦秋天。

村垆沽酒谁能择,邮壁题诗尽偶然。

方寸怡怡无一事,粗裘粝食地行仙。”

不知不觉,方沽酒安好了自己的下巴,只是一口牙齿全没了。

他没空在乎这些。

反而是第一时间给苏苒之道谢。

这次,他再称呼苏苒之,已经换成了:“苏仙长,多谢您指点,在下一定勤加修炼,争取早日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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