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寻妻,不找到她,誓不罢休”这句话听起来势在必得。
可实际上,秦无说的时候语气很轻,嘴唇还有些颤抖。
他在怕。
根据这些内门弟子和长老的话,他已经能大概拼凑出一个事情经过。
三位女眷先行上山,唐照跟在后面保护她们。
随后,唐照在下雨时先被骨龙吞入腹中。以他的实力,连求救声都没发出来,就差点葬身龙腹。之后大抵是用了保命的东西,才活了下来。
而后女眷们大概呼救过,发现唐照一直没出现时,她们就用了求救符。
李长老一行人看到求救符的光柱后,往过来赶。
但当他们到达时,求救符光柱那里已经没人了。随后他们一行人在下山途中遇到骨龙,跳河之后逃生。
直到在此跟唐照重逢。
秦无明白,如果骨龙真的有全方位压制性的、生吞唐照的实力,那么他击碎一个保护圈吃掉三位女眷,也只是时间问题。
唐照还躺在地上。想到秦无到底刚刚救了他,他忍不住喊道:“道友,别感情用事!那骨龙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我们回去后请掌门和大长老出手,斩杀那骨龙,慰藉三位姑娘在天之……”
他还没说完,秦无的脚步声已经逐渐模糊,须臾间,以他的耳力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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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老实力更强一点,他原本想拦着秦无的。
但秦无那句‘寻妻’,让他满心愧疚,只能对着秦无远走的方向喊:“我们赶去求救符光柱的时候,她们已经不见了。但保护圈周围没有明显破损,她们应当是看到骨龙后害怕的自己逃出去了……”
而不是坐以待毙的死守在保护圈里,眼睁睁看着骨龙撕碎这一层保护,在绝望中被骨龙吞食。
这……至少证明她们挣扎过。
后面这两句李长老没明说。
毕竟他也知道,保护圈都保护不了三位女眷多久,逃出保护圈又能有多少活路?
这回,终究是天问长托大了,害了三条无辜的性命。
秦无听闻此话后,脚步顿了一下。
当他再次举步的时候,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土地庙。
他跟李长老的想法不一样,既然求救符的保护圈没破损,那就代表着苒苒她们在遇到骨龙之前就跑了。
而不是在骨龙袭击的时候慌张逃窜。
不然那骨龙定会一爪拍碎保命圈。
秦无推断:“骨龙既然选择去攻击李长老一行人,那就代表他很大概率没有吃掉苒苒她们。”
能修成妖的,再怎么说也不会太笨。
他们也会估量来人的实力,选择是否现身作妖。
李长老一行人虽然看起来狼狈,但他却能护住三位弟子不受伤害。证明他就算没有跟骨龙一战的实力,好歹也有逃跑的能力。
一般情况下,骨龙不会选择啃他们这块‘硬骨头’。
除非、除非那骨龙眼睁睁看着三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逃跑了,他才会暴躁的、恼羞成怒的对李长老一行人发起攻击。
因此,秦无判断苒苒她们大概率还活着。
而在此山中,唯一能在骨龙口中救下三位女眷的,除了土地庙里供奉的仙,秦无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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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照这会儿知道自己安全了,之前拼命聚集的精气神也缓缓消散。
他颓然闭上那双好看的丹凤眼。
在他从小受的教育里,因为自己失误,害无辜之人丧命,去律堂领罚几年便足够。
但此刻,看着那外门弟子把生命置之度外,都要寻找到妻子的状态,唐照突然对自己之前受到的教诲产生了怀疑。
——普通人的命真的没有修士珍贵吗?
——因为自己过失害无辜之人丧命,自己现在却只想着明哲保身,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明知那妖龙实力强横,再冲上去的话,就很难全身而退了,到底该不该再去跟他起冲突?
秦无并不知道唐照现在的想法,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左右,在秦无眼里,唐照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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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照这边废人一样的不能动,陈若沁也没闲着。
她见师父面露忏悔,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角,声音虚弱:“师父……”
往常她这种姿态,李长老定会安抚性的揉揉她的脑袋,告诉她‘没事’。
但此刻李长老依然维持着涨红的面色,眼神里满是愧疚,并没有回应自己的乖徒儿。
陈若沁有些尴尬。
她的大师兄已经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那到底是三条无辜的生命,师父心善,心里过意不去也是在所难免。”
“都怪我,要是我能走快一点,能不需要师父保护,咱们或许能早点赶到的……”
大师兄说:“你已经很努力赶路了,那些水柱砸了你多少下,手臂、脖子上还是青的。再说,咱们早到那么一会儿,说不定也无济于事的。”
唐照怀疑了一会儿人生,正想着该怎么补救自己的过失。
这会儿被这些声音嗡嗡的心烦,他说:“师父都过意不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师兄师妹的你侬我侬,安慰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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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所有人彻底安静下来。
大师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看着唐照。陈若沁震惊过后,委屈的开始抽抽嗒嗒。
唐照是李长老所有男弟子中长相最好看的那个。
丹凤眼高鼻梁,身材也不像武者一样有遒劲的肌肉。
只要他把脸色弄的苍白一点、换身长袍就是话本中最偏爱的‘病书生’形象。
之前上山时他也是做这幅伪装,用了隐灵符,跟在三位姑娘身后‘保护’她们的。
平日里,陈若沁最喜欢跟他玩。
去集市上逛街,看着街上姑娘们回头看唐照,陈若沁觉得倍儿有面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唐照会突然发作,不仅说了大师兄,连陈若沁也骂了进去。
大师兄见陈若沁默默掉眼泪,他说:“若沁说什么了?她只是想安慰一下师父,你现在说她是什么意思?”
唐照全身上下的骨头中唯有下颌骨能动。
他讥笑一声:“想让师父觉得安慰啊?那我告诉你们,安慰的话可不起作用,把三位无辜的姑娘安全找回来才有用。”
大师兄指尖指着他,眼神中带着嘲讽:“你现在躺在这里,倒是来要求别人?”
唐照全身骨头疼的厉害,他撑着睁开眼睛,看都没看大师兄一眼,直接朝向李长老的方向,说:“此次上山除妖,师父在不明确妖物为何、妖物实力的情况下,去外门召了三位女眷前来当‘诱饵’。现在三位女眷不知所踪,很可能葬身龙腹,我想,师父定是极为愧疚。”
在李长老看过来的时候,唐照笑了。
笑容配着一边被掀开来大半皮肉的眼睛,让人看了便瞳孔一缩,他说:“师父,弟子现在废物一个。弟子请愿当诱饵,引出那骨龙。到时,还请师父给三位女眷一个交代。”
不论她们活着与否,这是天问长给三位女眷和他们家人的交代。
唐照看出了师父眼中的迟疑,又说:“早些找到那骨龙,说不定三位姑娘还有得救。”
李长老握紧了剑,缓缓开口:“好。”
唐照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用口型说:“多谢师父。”
至于刚刚说他躺在这里指点别人的大师兄,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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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庙里。
方沽酒跟苏苒之交流完,就迫不及待的把苏苒之写《道间即事》的香灰原封不动的收入灵识。
虽然以修士的灵识,他看过一遍后就能记下这首诗。
按理说直接拂去香灰便是。
但他却隐隐感觉这些字不一般,可他暂时又看不出什么来。
索性腆着老脸,不要面子的直接把香灰收了。
方沽酒想,反正面前这位是前辈,他这个后辈不要脸些也无妨。
苏苒之只‘看’到香灰飘了起来,到泥塑面前时缩小到合适的程度,然后被泥塑吸了进去。
她不晓得这是什么神通,但看起来真的很……花里胡哨,不对,很唬人。
方沽酒说:“前辈请自便,我这土地庙随时为前辈大开。在下先去顿悟,争取早日突破,让这些村民也好早日投胎。”
顿了顿,他郑重的作揖说道:“以后前辈有吩咐,在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苒之:“道友不必如此慎重,这首成仙诗本就是天问长所有,我不过是告诉与你罢了。”
方沽酒没再说话,但他的眼神很坚定。
因为他知道,不仅仅是这首诗,苏前辈还亲自给他算了命……之前那一眼,他真的感觉灵魂内外都被看穿了。
随即,土地公泥塑彻底变得灰扑扑。
方沽酒完全收敛了心神去修炼了。
苏苒之:“……?”
一秒的呆滞过后,她心想,方道友还没说怎么进出土地庙啊!
现在去问这个问题是否来得及?
就在苏苒之纠结的时候,地上昏睡的赵美玉和周盈渐渐苏醒。
毕竟方沽酒全身心去修炼了,这两人身上的昏睡咒也就散了。
周盈年纪小,火气旺一点,醒来的更早。
苏苒之直接过去扶她起来。
周盈醒来后看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直到苏苒之过来,她才放下心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她已经习惯苏苒之闭着眼睛的状态了,没有惊讶,开口叫:“姐姐……”
圆脸小姑娘挺惹人喜欢的,苏苒之对她点点头:“没事了,一会儿咱们就可以下山。”
“姐姐,这是哪儿?”
苏苒之没瞒着,说:“这里是咱们上山时路过的土地庙。”
周盈瞪大眼睛:“啊?这就是土地庙?那个半人高的?真的有土地公吗?”
苏苒之指了指泥塑,说:“有的。”
周盈立马就要下拜,然而她发现自己怎么都跪不下去。
方沽酒他虽然全身心修炼了,但这土地庙都是他的,他自然对里面的一景一物都了如指掌。
见这个小姑娘叫苏前辈‘姐姐’,他哪还敢让人家跪拜。
苏苒之清了清嗓子:“您救了我们,拜谢是应当的。”
周盈这才能跪了下去。
那边赵美玉也醒来赶紧祭拜土地公,毕竟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至于苏苒之,最开始给他行过拱手礼,现在方沽酒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拜。
苏苒之看到香炉里有香灰飘出,在桌案上形成了几个字:“承受不起。”
至于前面抹去的晚辈两个字,她就当没看见吧……
方沽酒甚至还觉得自己救人有点画蛇添足,前辈应该可以打败那骨龙的吧!
苏苒之:“……”
祭拜过后,苏苒之突然心有所感,她往前走,推开土地庙的门,一步跨出。
果然,脚下成了湿软的泥土。
她出来了。
刺目的光线照着她的眼帘,雨恰恰在这个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白雾照了进来。
苏苒之一睁眼,就看到一身玄衣,头发、脸上都被雨水洗过的男人。
眼尾赤红。
那是她的夫君。
“苒苒,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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