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星洒漫天。
龟仙逆着水流爬回去老远后,才发现身上自从三年前就一直往外漏的气这会儿居然彻底不再泻出。
巨大的龟愣在原地,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龟族其实很少做梦,龟仙唯有的几次做梦,还都是被河伯或城隍爷托梦的。
昨儿个,城隍爷就给他托梦说了程氏女的事情。
“你从三年前修为开始停滞不前,就是因为程氏女用从你这里偷学来的毒/杀害张煊。最近,你更是浑身气息泄漏严重,则是因为她前几日想用那‘以命换命’的阴毒法子杀害另一位百姓,幸好被救回来了,你才没牵连上人命。”
大龟那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瞪圆,里面全然都是不可置信。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修行出了纰漏或者是吃怪了什么东西,哪想到症结在程氏女这里。
不过,他确实有把见闻记录在石板上的习惯。
被程氏女偷看去学会……大龟叹气,这业障他认。
城隍爷专程来提点大龟,其实是一派好心――
淮明君虽已化龙,但他龙宫未建,龟丞未现。
大龟年岁已大,又陪伴了淮明君两世,品性大家都看在眼里。
去给他当龟丞是极为合适的,可千万不能因为业障而错失良机。
但这话城隍爷不能明说,他只能给大龟讲他牵连了什么因果,这会儿又该如何化解业障。
希望等淮明君出关后,能念旧情,不要因为这一点点业障就放弃大龟。
城隍爷说:“待你还完业障,漏气之症自然会消除,莫要担心。”
大龟赶紧给城隍爷答谢:“是!多谢城隍爷。”
昨晚,城隍爷走后,大龟就从梦中醒来。
他看着身下趴着的石板,还有上面记载的满满当当的各地传闻,几次想要抹去,但都没狠下心。
这些可都是他活这么久以来的积累。
最后他把那些有关毒术的记载抹去,再将所有石板埋在河床深处。
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随便听了别人的谈话就记下来了。
昨日掩埋石板的大龟有多沮丧无奈,现在发现自己不再漏气的龟就有多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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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夜里凉快,因为大龟是逆着水流爬,溪水一股一股的冲在他脑袋上,让他连欺骗自己这是在做梦都没机会。
梦境中可不会有这么真实的触感。
“我身上业障虽未消,但漏气之症已无,且修为也不再降低了……”
城隍爷的意思是他‘漏气之症’在未来几十年都会一直存在,直到他消除业障为止。
但现在仙长们帮他堵上了豁口!他只需要做好事、消业障即可。
旁的妖修妖力,为的是获得强大实力,来占据一袭栖身之地;
龟族不一样,他们有龟壳能护住自身,平日里只修炼吐纳之法,延年益寿。
卜师和符师的调息之道,跟龟族的吐纳之数,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此,‘气’是龟族修炼的根本。
大龟漏气三年,修为基本上是没有寸进的。说不定还会加快衰老。
大龟绿豆大的眼睛眨都不眨,呆呆地凝视前方,嘴里喃喃道:“我追赶仙长们时还在漏气,好像是……从仙长们答谢后,我这病症就消了。”
此前他吃仙长投喂的两口馒头渣,也得到过减缓漏气的效果。
但都没有这次明显。
大龟踯躅着回头走了几步复又停下,他觉得自己该当面致谢。
可仙长们昨晚脚步没停,整夜都在赶路,他自己又往回走了大半夜,这会儿再追的话,定然追不到了。
“下回仙长们来,我定要郑重感谢。”
话音刚落,一缕浅淡的功德涌入正在赶路的苏苒之体内。
除了功德金线外,最近苏苒之身上功德也是暴涨。
这会儿传来新的信仰功德原本没能引起她多少关注,但在其被融入经络的时候,苏苒之敏锐的察觉到一丝龟仙气息。
正在跟秦无讨论行程的苏苒之笑了一下,并为多言,继续道:“江安府……根据龟仙所言,顺着这条小溪一直走,在溪水断流的地方往南走,应该有很大几率能抵达。”
“这片山林距离官道较近,若是前方无路,咱们翻两座山走官道也行。”
秦无对这种请‘替’的法子同样没任何好感。
一方面是从小岳父大人言传身教的正义感使然;
另一方面,他只要一想到请‘替’之术,心中就泛起强烈的危机感。
秦无下意识的抓住苒苒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掌心里冰凉的触觉,这才让他紧张的心能镇定片刻。
苏苒之能听到刚刚秦无心跳十分急促,她抓紧秦无的手。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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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虽然前几日都在打坐,未曾进食,但因为不断有功德涌入,在今早吃饱后便很快就恢复力气。
这会儿走一天一夜,神色间也不见丝毫疲惫。
甚至因为功德增多,连带着她淬炼灵气的速度都加快了。
苏苒之甚至感觉要是现在她来用‘山河图’与所念对象交流,不会再像此前一样虚弱到浑身力气被抽干了。
不过,暂时还没机会尝试。
秦无最开始感知到她吸收灵气的速度时神色一怔,在发现她经络完全能承受得起时,才不再担心。
他们俩就这么一路行走,一路修行,直到三日后,才发现山涧之水逐渐汇聚成小河,沿途也出现寥寥几户人家。
可能因为远离闹市,心境怡然,这几户人家的基本上都是四世同堂。
要知道,大安国百姓能活到甲子的不算多,古稀的就更少了。
在这里一下出现这么多……
苏苒之和秦无安静路过后,才说:“可能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百姓都比较长寿。”
秦无看着不远处在菜园子里择菜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眼神柔软下来。
“不为名利所困,偏居一隅,未尝不是一种风味。”
两人路过这小村落后不久,就看到官道。
他们俩按照路标的指引,策马朝着江安府的方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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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雪很有灵性,就算苏苒之和秦无没有驭它,它也知道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跑得四平八稳。
沿途遇到好几波带着货物的商队,看到追雪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了几眼。
最后一遇到的那位商人更是从马车中探出头来,询问:“兄弟,这马卖吗?我用两匹马和一辆马车换。”
秦无自然是婉拒的。
苏苒之和秦无两人骑马,自然不能让追雪一直跑,不然会累到它。
因此,在他们超了那位商人两个时辰后,在官道边又遇到了他们商队。
“兄弟,你们也在这边休息啊,来来来,咱们也停下休息一会儿。”
商人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笑着道:“你们真不考虑卖马的话,咱们可以给马配/种,我这里能找到身子骨结实的雌马,怀上一胎我给您三两银子,如何?”
那边追雪原本兴致很高的追蝴蝶玩。
不知怎么着突然打了个哆嗦,就连蝴蝶停留在它鼻子上都没作出反应。
秦无说:“我们马儿年纪还小,暂时不想这些。”
“我看它长得高大,应该有两岁了吧?”
见秦无不吭声,商人又看向坐在他旁边,抱着水囊喝水的苏苒之。
苏苒之笑了笑,依旧没应答。
商人见他们丝毫没有卖马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只是继续唠起了家常。
“咱们看着顺路啊,你们也是要去春南书院的?”
苏苒之并没有故作高深,只是道:“我们去江安府。”
商人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说:“你们俩夫妻怎么防备心这么重,春南书院不就是江安府的么?我有钱有名声,犯不着图谋你们什么。就连那骏马,我虽然很看好,但我也只是商量着买,不会夺人所爱不是?”
秦无眼帘掀开,看向商人。
他眼睛生的极好看,在眼尾染上绯红的时候,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但这会儿秦无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这么扫了商人一眼,就让商人感觉到其中疏离。
商人平时行走在江安府与京都之间,路上遇见什么英雄好汉,都是一碗酒之后论交情。
偏偏在秦无和苏苒之这里,商人陡然生出一种自己逾矩的感觉。
商人身后的像是账房先生的人解释:“先生,夫人,我们老爷没有恶意。只是最近春南书院重开,大家去江安府,一般都是为了去书院学一点东西。沿途您应该看到不少马车、书生,甚至武者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群背着剑、刀、长矛等武器的少年侠客走过。
那位账房先生继续说:“春南书院人人皆知,这点没必要隐瞒。”
苏苒之道:“先生们误会了,我们并不知道何为春南书院,仅仅是想去江安府见识一番。”
他们也没有多问春南书院的事情,说了句自己歇够了便起身。
不用叫追雪,它自己就跟上了。
两人一马逐渐在商队目光中渐行渐远。
待到他们走远后,那位账房才微微前倾着身子,小声说:“掌柜……”
“他们应该不是为了春南书院去的,是我唐突了。”
“可咱们态度都放这么低了……”
“你看,他们二人都背着剑,显然都是江湖儿女。他们不在乎钱财,更不屑于攀附高门,这样的气节才最值得钦佩。”
账房先生见他如此说,连忙称‘是’。
掌柜的继续说:“他们只是骑了塞北的骏马,不过,既然不知道春南书院,看来应该跟主子关系不大,是我多想了。”
“对对对,只要察觉不到主子身份,那就一切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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