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其实早在四年前上任的时候,就拜访过春南书院的山长。
毕竟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以后可是要为朝廷效力的。
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关心书院情况,也是责任使然。
但知府大人完全没意识到,书院山长就是一位大人物。
这回,诸多教谕们出走去寻仙问道的消息刚一传出,他就赶紧给山长送去匾额。
山长身为人师,教书育人多年。品行端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选择其作为匾额内容,再适合不过。
别说,一把年纪的山长还真担心知府大人给自己送来什么‘大慈大悲神仙’之类的匾额。
他既然让弟子和学生们称呼自己为山长,那就是以书院为重的。
山长在看到匾额内容后,松了口气。
一向不喜欢与书院之外人有牵连的他,这会儿看知府大人觉得分外顺眼。
“大人在百忙之中送来匾额,老朽感激不尽。”
“山长客气,”知府大人连忙拱手,他说,“昨晚本官做了一个梦,此番,唐突请仙长解惑……”
“大人但说无妨。”
“我梦到江安府被黑雾笼罩,分明是白日,却不见天光,街上百姓皆与看不见的黑雾摩肩擦踵,行动迟缓。”
山长昨晚刚算过山上‘生机’为何消散,这会儿没有焚香沐浴,是算不准的。
因此,他仅仅根据梦境内容,给知府大人回答:“根据老朽所观,江安府政通人和,乃是大兴之兆。但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既然梦到这些,恐怕是在警醒着什么。”
知府大人躬身道:“愿闻其详。”
“黑雾,既可以指秽气,也有可能是鬼魂。前者折损运道,后者则害人阳气。”
山长捋着胡子,‘啧’了一下,奇怪道,“可大人德才兼备、为官清廉,江安府气运蒸蒸日上,没道理出现这样的情况。”
知府大人一脸认真,道:“山长可有什么看法?”
山长说:“既然如此,老朽便留意着江安府内情况,一旦有丁点不好,老朽定派人去告知大人。”
顿了顿,他又说,“兴许这只是一个相反的梦,大人不必太介怀。”
“多谢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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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苏苒之和秦无在春南山上俯瞰整个江安府,其实,要不是提前在城内走了几日,将那四十二处沾染秽气百姓的屋舍方位记下来,他们在山顶是看不出什么秽气的。
毕竟山顶上看到的,使整个府城百姓汇聚在一起的气息,蒸蒸日上的。
苏苒之道:“这也难怪春南书院之人未曾发现过这支笔的形状。”更没有发现,笔尖所点之处,就是当初长寿村的方向。
因为江安府生机恢复的很快,苏苒之这边的功德之力也随着生机的恢复在不断积累。
功德太多,苏苒之只能盘膝坐下,凝神梳理这些功德。
让功德随着经脉一根根流过。
苏苒之心神沉入体内,原本只是专注的疏通功德。
这一坐就是九日。
江安府没有出现像淮明府客栈的情况,毕竟掌柜的也知道里面住的都是江湖中人。
只要钱管够,而且不沾染秽气,他就什么都不多问。
就在所有生机归位的时候,苏苒之冥冥中有了感知,因为功德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她正要结印,睁开双眸。
哪想到突然间,第十根金线凝成――
苏苒之瞬间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十二根条理清晰的主要经络。
这十二根经络苏苒之很熟悉,因为她日日都努力的用其淬炼、积累着灵力。
“内视?”苏苒之有些不大确定的想着。
她依然是闭着眼睛,此刻却能‘看’到功德每流经一遍经络之时,都会沉淀一些在经络壁上。
这些沉淀并没有占位置,也不会让经络堵塞,而是让经络壁变得更加坚韧。
苏苒之不禁想到了法诀的创造。
就是得一遍一遍的试验,才能得到例如‘凝水诀’‘炎火诀’等普适性的法诀。
世间流传的法诀太少,也是因为没有谁的经络能一遍遍的承受灵力的冲刷。
苏苒之想,既然如此,她这样的经络当真太适合创造法诀了。
――只要她有想法,都可以一遍遍的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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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这个念头刚诞生出来,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忘了收第十根金线的功德威压!
不同于此前的九根金线,第十根是苏苒之改变了一府城的命数。
她感觉到这跟金线尤为的凝实。
因此,释放出来的功德威压也……尤为强大。
城内普通百姓只是有种浑身病苛减轻后,发自内心的崇拜、感激之情。
而春南书院的修道者们,因为他们本身就有极强的‘防备外界’的意识。
但这意识和各种手段又拦不住苏苒之的威压,因此,那种整个人被看透的感觉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们。
缓过神来后,山长来不及欣喜自己膝盖疼的症状好像减轻了一点。
他赶紧推开门,与赶过来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刚刚是不是有位大能在泽被众生?”
“是……”
山长的大弟子回应道,“我练字的这手腕,已经好多了。”
其他几位心系学生而留下的教谕询问:“山长,大能专程来泽被咱们书院了吗?咱们果然还是受到上天眷顾的。”
他们没说的是,十日前那些走了的其他弟子们,这回可是平白丧失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毕竟这份泽被是直接改善身体的,且不论修为高低,身体的衰老程度是再强大的修为都无法改变的。
不然也会有修仙之人要‘摸骨看年龄’一说了。
当然,飞升之后就是另一番天地,这得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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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抓着秦无的胳膊站起来,说:“还好还好,功德威压只扩散到府城外围就不再延伸了。”
不然,她真的担心会惊来不少隐世的大人物。
秦无已经叫好了饭菜。
“先吃些东西垫肚子,修行的事情之后再说。”
苏苒之坐在凳子上,她说:“这次没有上回在淮明府打坐七日后起来那么虚弱,好像是因为我的身体……”
秦无垂着眼睫,给苏苒之面前的空碗中夹了一些绵软的食物,不伤胃。
苏苒之赶紧吃了两口,咽下去后,想要将‘内视’这两个字说出口,但却发现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也没强求,继续吃了小半碗饭。
就在这时,门外脚步声停下,紧接着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仙长,请问可否打扰一番。”
秦无道:“请进。”
来人是一位陌生的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方正,不怒自威。
就算没有闭眼,也没有望气,苏苒之就觉得这人身上有‘官气’。
这么久以来,她的眼力也练出来了些。
来人正是知府大人。
不过他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便服,私下里来拜访的。
他进门后看着那一桌饭菜,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苏苒之已经放下筷子,用旁边的布巾擦了手。
苏苒之和秦无都站起来,说:“无妨,先生有何请求,可以直言。”
“我……我是本地知府,沈善英。”
“知府大人安好。”
“当不得当不得,”沈知府连忙摆手,说,“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刚刚那气息……”
苏苒之和秦无邀请知府大人坐下。
他赶紧把自己刚刚午睡时所做的梦说出来。
“我感觉是白日,可整个府城都被黑雾笼罩,街道上的百姓们也都跟黑雾摩肩接踵,但他们自己好像意识不到。”
苏苒之和秦无大概能知道‘黑雾’代表什么,但知府大人给出来的消息还是太少了。
他们没有直接问知府大人是怎么找来的。苏苒之想了想,看着沈知府,道:“您做这个梦多久了?”
“十、十天了……”
“天天都做,还是十日前做过一次,刚刚又做了一次?”
苏苒之递给知府大人一杯水,让他别急,慢慢说。
“天天都做。”天天做梦给了他强大的压力,纵然是知府大人,他精神也很慌张,这会儿哭丧着脸,说,“有时候我都不敢休息,我一旦睡着,就陷入梦里。但我强撑着不睡,甚至我连午休的榻都让人撤走了,可我在看公文的时候都莫名其妙的睡着。跟我平日里午休的点一模一样。”
苏苒之和秦无对视一眼,又问:“那您自己在梦中有出现吗?”
这个问题知府大人自己也想过,纵然第一次做梦他没意识到什么,但是同一个黑漆漆的梦连做十日。
他自己定会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沈知府道:“我自己没有在梦中出现,我好像就是一个旁观者。”
苏苒之感觉找到了一点眉目,自己喝了杯水,问:“您做梦醒来后,精神状态如何?”
此问一出,沈知府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这几日虽然说天天做梦,但其实除了自己吓自己的乱想之外,其他时候并未有明显的倦意出现。
看着沈知府的脸色。
不用他回答,苏苒之大概也能猜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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