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看着通道上方的两个小字,思考着自己和秦无现在的出境。
毫无疑问,桑落虽然将他们送出来了,但这依然不是她和秦无的时代。
那么,他们该如何出去?
秦无站在妻子身侧,眼瞳中有黑气不断翻涌。
有几次好像都要冲出来,但却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隔绝、禁/锢着,随即狠狠压回他体内。
秦无忍下魔气在体内造次所带来的气息不稳,喉结轻微滚动,咽下身体自然反应带来的闷哼。
灿烂的阳光从错落的树梢上倾洒而下,却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光晕。
好像……他这个人从来都只属于黑暗。
书生们还没缓过劲儿来,依然手脚发软的坐在地上。
刺目的光晃晕了他们的已经习惯黑暗山洞的双眼,这会儿他们只能大概看到秦无和苏苒之在打量着洞口,但不曾知晓他们在看什么。
片刻后,苏苒之和秦无才转移对山洞的注意力,过来询问他们俩身体如何。
国字脸书生赶紧拉着同伴起身道谢:“少侠们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
苏苒之钝剑微抬,将两位感谢的话压回嗓子眼儿。
她说:“两位先生不必客气,能在此地相遇,即是我们的缘法。我与夫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魔气被压制回去后,阳光又可以洒落在秦无身上,让他看起来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苏苒之抬了抬下巴,昂头跟秦无对视。
秦无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那种心一直向下坠落的感觉,让他看什么都如临大敌。
但他不想在苒苒面前表现的脆弱。
他必须强大起来,保护苒苒。
他轻咳两声,会意了妻子的意思,道:“现在我们送先生们下山,之后再上来寻找两位同窗。你们可以在附近的村镇里稍候十日,如果十日一过,还没有消息,便直接去恭天府。”
毕竟,一个普通人陷入阵法十天,且不说瘴气中的毒,单单是寒冷和缺衣少食,已经足够要了人的命。
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若是书生们留在山上,真遇到歹人后,苏苒之和秦无护不护得住都是未知的。
俩书生也能想到这层,赶紧连连道谢。
四人一同往山下走。
这回下山的路无比顺利,让苏苒之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
路过那处无神像的废弃小庙时,她留了个心思,推门进去瞧了一眼。
墙上的梵文布条还是上次她割断了几根的样子,她曾经靠过的供桌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这里不像是幻境。
苏苒之放下心来,继续下山。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拐了不少弯,四人终于走到了山脚下。
两位书生眺望着远处大树上的外衫,神色间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国字脸书生语气苦涩道:“少侠们,这就是山脚下,那衣衫是我们同窗的――”
他们俩刚刚经历过那一场‘鬼打墙’阵法,深知如果没有少侠们,自己根本出不来。
那么早早失踪的同窗,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少侠们如此仁义,说了会帮他们留意同窗的情况。
因此,就算苏苒之和秦无明确说不用道谢,能遇上就是缘法。但他们在临别前,还是跪下去,道:“少侠们,之前在山中不敢报名讳,担心触了忌讳。多谢少侠担待,在下名叫肖隐元,他叫常星定,以后我们会定居在恭天,若是少侠们来府城,我们一定尽地主之谊。”
胆小书生神色间有些许不忍,咬咬牙道:“少侠,那失踪的同窗其实我本家堂弟,姓氏与第三字与我一样,唯独第二字是眉眼的目。如果少侠们能遇到他……”
苏苒之道:“我们会尽力救,先生放宽心。”
秦无将书生们的箱笼从‘九刺’中取出并递过去,看着他们远走。
直到两人拐出去两个弯,再也看不真切时,苏苒之和秦无才重新举步上山。
没有了书生们,他们俩行走速度很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苏苒之最先出现的小庙门前。
她简要的给秦无说了‘长甲犬’的事情,道:“他们可能是被炼制的傀儡,不知当晚是要杀我,还是想加害于两位书生。我与他打了两个时辰,因为他身上全都覆盖着黑色的……烧焦皮肉,刺不破,伤不了,最后我只是在他攻击我的时候,砍伤他指尖两侧的皮肉……”
说到这里,苏苒之猛地意识到不对。
那晚她分明刺破了‘长甲犬’的皮肉,有血滴流下。
这才过了两日,院中已经没有丝毫血腥气。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在这方寸小院中感知血腥气是简单不过的。
她立刻蹲下身,用指尖捏起地上那凝固了的‘血迹’――这是一张纸,上面有以假乱真画出来的斑驳血迹!
苏苒之瞳孔一缩,拉着秦无就往院子外冲。
――两位下山的书生有危险!
她就说这一路上怎么如此安静祥和,不太像是真的。
事实证明,苏苒之的预感当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两人顺着刚走过的路一直跑,这回却怎么都看不到分别的那个路口。
她顿住脚步,在原地站定。
于是危险的时候,越不能着急,必须得仔细想想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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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肖隐元和常星定背着箱笼‘下山’后,没走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叫。
“肖隐元――”
“常星定――”
这是苏苒之的声音,他们俩再怎么防备,都没想到出山后还会遇到这种勾人生魂的‘山魈’。
尤其这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好像还真是苏苒之和秦无追上来找他们一样。
劫后余生的两个人一同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只长脸、鼻梁鲜红,脸颊煞白的‘山猴子’出现在视野里。
山猴子的眼神中满是不善。
紧接着,两个人的身体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而生魂则被‘山魈’紧紧抓在爪子中,用跟它硕大体型完全不符合的速度在树枝上荡远了。
‘山魈’勾出来的魂不如阴差大人那般完整,还有一魄留在体内。
因为神魂不全,两人意识浑浑噩噩,除了怕,什么情绪都生不出来。
‘山魈’最喜欢的就是在魂魄很怕的时候吃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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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魂魄刚被拘走,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伴随着白雾出现在书生晕倒的地方。
他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被‘山魈’给截胡了。
脸色登时十分难看,淬道:“死东西,也不看看钦点要俩书生的大人是谁,这都敢抢,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先把两人的肉/身拎走。
回去复命。
青衣男子见他居然只带回两个没有神魂的壳子,脸色未变,眼睛却眯了起来。
两个劲装手下不敢抬头看,端正的跪在下面。
“主上,属下来迟,被那山猴子截胡了。请大人恕罪!”
青衣男子抬抬手,两个劲装汉子都吓得浑身一抖。
当即额头点地,抢着说:“主上、主上,我们把那两个练家子困在内阵,他们就算是插着翅膀都飞不出来。只差这两人的魂魄,属下这就去杀了山猴子,讨回魂魄。”
“主上,我们两人跟了您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主上,请再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男子看着两人的反应,只听他们一句接一句的求饶,自己全程保持沉默。
直到两人哭得涕泗横流,泪眼朦胧时,他才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两位劲装汉子当即卡了壳。
青衣男子无辜的摊开手,好像是说‘我没说拿你们怎么办,只是抬手转扳指而已’。
两人会意到这层意思,赶紧破涕为笑的赔礼:“主上宽厚仁慈。”
“功德无量。”
“主上就是我们的再生父――”
话还没说完,一个劲装汉子突然顿住,他眼睛瞬间瞪圆,一颗头颅瞬间从脖子上滚下。
另一个汉子还没来得及尖叫,也在须臾之间颈首分离。
一个若有若无的黑影从瘴气中走出,无声的清扫着这里。
他低眉道:“真是聒噪,不知道主人最不喜欢吵闹的吗?”
说着,他小声叹息:“主人,这两个废物已经两次把到嘴边的鸭子放飞了,死不足惜。接下来……我去找山鬼吗?”
青衣男子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手上却不知道把玉扳指赚了几圈,直到手指‘啪嗒’一声也摔落在地上。
那指头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立刻变成一片纸,黏在两人的血迹中,场面看起来愈发可怖。
青衣男子语气中带了明显的不耐烦:“你怎么去?你是直到山鬼的老巢,还是说你不怕被桑落发现?”
黑影立刻不说了。
青衣男子道:“先将这两人跟前面那个关在一起,明日我重新做一个化身再下来。”
说着,他抬头看天,“我在人间时间长,情绪会控制不住,你先看着这里情况,想办法杀了那一对夫妻。”
“是。”黑影应了。
-
苏苒之和秦无仅仅是在原地站着,面前的景象也在不断变化。
估计这会儿就算是原路返回,连小庙都要找不到了。
苏苒之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按照肖隐元两人的说法,他们是先进山,看到这座小庙,然后才跟我相遇。随后天色暗下来后就不再亮起,我们三人被鬼姑娘们带回桑落国。”
顿了顿,她说,“我想,进山失踪的百姓应该分两种情况,有的到了桑落国,在被送出来的时候入了阵法,被人活捉;还有一种,就是他们并没有穿过那条长长的通道,而是在外围就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而被活捉……”
苏苒之道:“我现在想,如果普通百姓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做?”
坐在原地不动,还是顺着一条路往前跑?
然后发现自己跑着跑着就进了圈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肖、常两位书生很大可能已经被他们抓走了,想要救人的话,必须得尽快混进去。
但……这种做法十分危险。
因为,这里是抓走两位书生之人的地盘,不仅有阵法,还有那打不死的‘长甲犬’。
无论哪一个,都够两人喝一壶。
秦无揉揉她的脑袋,说:“我们还没弄明白进入这里的原因,想要回去,找到布置此阵法之人是关键。”
因此,就算是敌人腹地,也是必须得走一遭的。
秦无能跨越时空找到苏苒之,是因为他们夫妻契约的牵绊。
但想要将时间拨乱反正,回到一千年后,还得找到系铃人。
苏苒之眨了眨眼睛,说:“那我们这就‘随心’的走。”
看看能不能跟进入此山百姓一样,误打误撞走到敌人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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