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火平成第一次,被百姓当偷食的野鸡赶出来,以至于她连生气都忘了。
而那只打鸣的大公鸡据说更惨,主人家原本打算是养着它,不吃它肉的。
哪想到现在浑身鸡毛都被可恶小龙给叼走了,成了一只秃鸡。
主人家寻思着最近家里孩子馋虫上来,给炖了也不错。
结果大公鸡本就聪慧――镇子上这么多养鸡的,只有它感知到了凤鸟的存在,引吭高‘鸣’。
现在又沾染了龙气,一朝开窍,居然能意识到主人家打算吃了自己。
大公鸡经常在土里刨食的爪子强劲有力,紧扣两条细细的杆子,俯瞰这个它熟悉的小院。
大公鸡有点伤心。
它舍不得主人家,但也不想成为一锅汤。
没有了鸡毛遮掩,雨水直接打在皮/肉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它身上那些属于敖庆的龙气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均匀的覆盖在它身体上,为他阻挡这暴雨的侵袭。
对于敖庆来说不过是溢出的一丝丝龙气,对大公鸡来说却是正好将它浑身包裹了个严丝合缝。
更是因为它斗胆啄了敖庆几下,尖嘴中龙气最盛。
李老爷子趁着午间雨停出去买了菜,回来时又下起雨。
他没带蓑衣,正要疾步跑回家,却不料突然感知到什么,偏头准确的看向公鸡的方向。
在这个年迈卜师的眼中,那公鸡日日打鸣,眼中本就隐约含了一丝丝‘紫气东来’的紫气。
现在跟尖嘴中的龙气正在不断磨合,融合。
“老爷子,怎么不打伞?”旁边一个经常在他饭馆吃水煎包的青年将伞遮在他头上,着急的说,“雨越来越大了,哎呦,您怎么买这么多菜,我给您拎回去。”
“别介,我自己老当益壮,能拎得动。”李老爷子微微偏手,躲开他的帮忙,道,“马上就要放榜了吧,老头子我先祝您金榜题名了!”
好话谁都爱听。
青年笑了起来:“我今年十九了,再考不中我都没脸去姑娘家下聘求亲。”
“放心,今年一定能中。”李老爷子掷地有声。
年纪不大的人对那种虚无缥缈的‘占卜’‘掐算’很容易轻信。
青年也不例外。他身为云水镇土生土长的小伙子,早就知道李老爷子占卜的厉害。
‘能中’二字从街坊邻里口中说出来,大多都是安慰他,但李老爷子出口……
青年不免有些希冀,小声道:“老爷子您不是金盆洗手不占卜了么?这……”
“屁话,我姓李的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占卜就不再占卜。但你低头看看,你现在红光满面,眉梢眼角都挂着喜气,可不是有大好事么?算算时间,放榜的官差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青年跟李老爷子一路说着,送他到门口才往家里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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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炉上缓缓升腾起炭火,锅里的姜汤烧得热乎。
李老爷子换了身干衣裳,坐在门口抬头看天。
以他的修为,只能看到一些浮于表面的运道。
但这也足够了。
雨越下越大,街上披着蓑衣的农户们扎堆往家里走,纷纷感慨今年这雨水好,庄稼一定产得多。
顺着屋檐垂落的雨滴经年累月的把地面砸出一排整齐的水洼。
水珠迸溅开来,不免又落在李老爷子腿脚上。他浑然不在乎,依然眯着眼打量天色。
直到雨势渐歇,天色昏暗,他才看出点门道。李老爷子眼睛陡然瞪大,嘴巴里喃喃:“这……像极了盛世伊始的运道啊……可、可……”
可大安国皇帝还是原来那个,朝臣中也没有特别出彩的紫薇星闪烁。
那这运道……李老爷子倒吸一口凉气,定然跟苏、秦两位仙长有关。
以一己之力,影响一国气运。
除非坐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推行政令,大刀阔斧的改革,否则就算有通天本事也做不到啊!
李老爷子在夜色中抬手,仿佛是想触摸那遥不可及的运势。
他缓缓闭上眼睛,好像指尖上真的有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缠绕、划过一样。
根据他的感知,这些东西正在飘往苏、秦二位仙长的院子。
正在桌案前画山河图的苏苒之停下来,这会儿她睁开眼睛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却能感知到笔尖正在凝聚功德。
这功德不是单单某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从这片土地上蒸腾而起的功德。
苏苒之微微一笑,眉目间一派平和,继续着墨画图。
这回,她没有避开‘商和镇’。
苏苒之甚至已经做好自己家乡的亲朋好友都想起自己的准备,她甚至也做好了直面原著《大道仙途》男主一伙人的决心。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然而事实总是让人预料不到。
苏苒之根本没法在自己的‘山河社稷图’上点出兴阳府,商和镇。
苏苒之:“……”
可能时机还未成熟吧。
苏苒之信心来得快,散得也快。
她对在一旁看书的秦无说:“曹子年一行人与陈若沁定然还有厉害之处,我们若是遇到,依然得小心行事。”
秦无颔首。他最近不再拘泥于灵气的纳入和吐息。
毕竟他和苒苒修为的时间摆在这儿,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无法跟那些修行了成百上千年的仙人们抗衡。
既然如此,他便着眼于如何提高自己的战斗力。
秦无的心很小,里面自始至终装的也仅仅是苒苒一个。
苒苒心怀天下,他保护苒苒,这一点也不冲突。
秦无回应完妻子,继续闭目修行。
此前他视魔气为洪水猛兽,不敢越雷池一步;仅有的几次动用魔气,还都是逼不得已的情况。
但上次苒苒的话提醒了他――魔气和清气是混沌诞生之初便存在的。
在这二者足够平衡后,才诞生了天道。
秦无现在耳边还回荡着苒苒当时说的话――“跳出我们现在所接触的事物,单就魔气与清气来说,清气衍生出的灵气广为世人所用,其皆推崇清气;而魔气反之,便憎恶魔气。究其根本,不过是源于世人对魔气的害怕与恐惧。而你,秦无,你不是他们口中的‘魔物’‘罪人’,你是芸芸众生中,最独特的,能自由操纵、使用魔气的人。”
伴随着苏苒之偶尔着墨落笔的声音,屋外夜色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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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苏苒之和秦无动身去岭南影。
她觉得自己第十一和十二根功德金线将会在这里补全。
云水镇气运正昌,但凡有点灵智的动物几乎都自发的修行打坐。
枭火也不例外。
苏苒之已经用功德为她镇住魔气扩散,她不用自己再时时费心去抵抗魔气。
终于能心无旁骛的修行――这当真是三千年来头一回。
枭火修炼的忘我,苏苒之和秦无出门前也没打扰她,只是托敖庆给她带口信,“我们大概得出门半月,这段时日你们可以自行在客房与书房修炼。马儿有李老爷子每日来喂,不用多操心。”
敖庆忙不迭点头。
跟苏苒之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愈发情不自禁带入数万年前的相处模式――好像真的回到当初三岁多的时候,自己和白御在天庭肆意胡乱打闹了。
不过,当年的大人出门,可是从来不会叮嘱他,最多就是让身旁的仙子多照看他。
如今一不小心成了大人嘱托的对象,敖庆倍感荣誉的挺起胸膛。
“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守着鸟哥。”
苏苒之听到他应声,已经出门的脚步一顿,又转过身,道:“别再招惹百姓们养的鸡了。”
敖庆一双龙目倏然瞪大,‘大人发现了’这五个字石破天惊一般刻在他脑门上。
然而苏苒之已经带着行囊,背负钝剑,跟秦无走远了。
初晨的阳光将道沿边的白墙灰瓦照成斜斜一道,光暗分明,沿着两人所走的方向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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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庆将自己倒挂在鸟哥的窗户上,一脸生无可恋。
脸颊上的龙须蔫儿了吧唧的耷拉着,假装自己是一条咸鱼干……不,龙干。
龙干其实还蛮神通广大。
他黄澄澄的圆目中正透射着那只大公鸡现在的情况――不是一锅鸡汤,而是它正扑腾着在院子里横飞。
说来也奇怪,一般的鸡最多就飞半人高。
这只秃毛鸡一振翅就能飞两人高,站在房檐上俯瞰下面,主人想捉住它回去炖汤都做不到。
农家的清晨一般都是比较热闹的,带着农具的邻里们都看到这一幕,颇感惊奇。
“你家这养的什么鸡……哎哎哎,快捉啊,一只鸡好几十文呢,别让它逃了!”
主人家追得气喘吁吁,骂道:“昨儿我家进了一只红毛野鸡,跟这只鸡打了一架……你们说说,这鸡不好好在自己鸡窝里,招惹人家野鸡干甚?结果还把自己的毛都扑腾掉了。我寻思着鸡毛都掉了,开春这还没回暖,它指定也活不了,就想着煮了吃,给我老娘和媳妇儿补补身子。”
说到这里,主人家咬牙切齿,恨恨得说:“这秃毛畜生成精了,定然是知道我想炖了它,故意不下来呢。”
邻里们都是节省惯了的人,要知道一只打鸣的公鸡,若是逢上好买家,卖出八十文钱都不在话下。
于是他们纷纷出主意:“我家里又弹弓,打下来试试。”
“这是我家勾枣子的竹竿,将这畜生打下来。”
大公鸡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那个用弹弓打它的人,前几日还挖蚯蚓给它吃来着。
它左躲右躲,还是敌不过劳动人民的智慧,被那勾枣子的长竹竿搭伤了腿,一个不慎从房檐上摔下去。
不等它扑腾翅膀飞起来,又被弹弓打到,最终被主人绑起两只腿,倒拎在手里。
敖庆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大人临走前那个叮嘱是什么意思。
虽说农家养鸡就是为了吃肉或者吃蛋,但被他敖庆一搅和,公鸡龙气缠身,配合着其眼中日积月累的紫气,让公鸡突然之间就有了‘灵智’。
若是它心甘情愿将自己炖成为一锅鸡汤来报主家饲养恩情,即便对于敖庆无甚影响,可结局未免太让人唏嘘。
大好的机缘就这么断送了。
敖庆蔫儿了的龙须在此刻绷直,他想着,若是那家人真要杀鸡,他就化为人形去给他们一锭银子,当自己买了这只鸡。
而主人家捉着公鸡的两只脚,它不再扑腾,活像是认命了。
邻里笑着说:“怎么突然这么乖顺?”
主人家高抬胳膊,拎起公鸡看了眼,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
这只公鸡给他们家打鸣了好些年,个头大得很,瞧着就神武英俊。
主人用另一只手拍拍这公鸡掉毛的部分,入手一片温热。
他居然动手将绑着公鸡爪子的麻绳解开,道:“杀你也不过是因为看你熬不过这初春,病死的鸡不详,吃不了肉。才想着在你病前先宰了你……但你好歹也在我家住了七年,跟我儿同岁,想想还是放了你吧。晚上给你把鸡窝弄的暖和点,你就别出来,等毛长出来再说。”
“哥,这鸡听得懂吗?”
“小心它给其他鸡感染鸡瘟。”
“要不单独做个窝?”
没什么毛的大公鸡安顺的卧在地上,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
一个人突然道:“哥,鸡居然哭了!它、它、它真的在流眼泪!”
秃毛大公鸡自顾自的流泪,主人蹲下/身抚摸它几下以作安慰。
“不吃你,你跟我儿子一起长大的,从来就没计划过吃你。”
一时间,流泪的秃毛鸡成了农家汉子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这件事后来还被一位路过的说书先生写进评书,当段子讲给茶楼客官听。
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后,听客在台下问:“那鸡最后活过初春时节了吗?”
“嘿,这就是我下面要讲的。那只鸡不仅活过了初春,后面还活了好几十年呢。它眼中有紫气和龙气,能看出石头中是不是含着翡翠!因此啊,那家人飞黄腾达,开了云水镇第一个翡翠铺子。后来被长川府的传世木匠刘家看中,成了他们家的供货源,雕刻出好些宝贝首饰,是京城贵女们竞相追捧的东西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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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鸡终究是没被杀,行走在路上的苏苒之对此隐约有些感知。
她回头看了一眼云水镇的方向,眼尾微微弯起来,带了浅浅的笑。
这只鸡就好像她曾经在江安府见过那条鱼,都对灵气感知极为敏锐,若是在还未修行前就早早夭折,也怪可惜的。
但要是真死了,苏苒之也不会动手去救。
世间万物,各有天命。
天赋极强却早夭的例子多了,不可率性妄为。
正走着走着,苏苒之感觉到面前的路有点不对劲,阴气颇重,周围田垄间的百姓也在突然之间消失了。
道路窄窄的一条,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跟上回苏苒之跟淮明府城隍爷――肖隐元一起走的黄泉路有点像。
但那个黄泉路上的阴魂不少,颇有秩序。
这条黄泉路就显得很是寂寥了。
苏苒之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叹气,感觉自己不小心走到某位‘阴人’拦路的局里了。
毕竟真跟她不对付的人,不会用阴气来困住她。
三昧真火可是专门克制阴气的。
她正想着迅速解决,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田殊,十九年前的状元郎,字慎宁,曾经江安府的说书先生。
他依然是寒酸的洗得发白的长袍打扮,身上气度却凛然了不知多少层次。
他拱手对苏苒之行礼,道:“在下前些日子通过了城隍考核,如今已是一府城隍,今日在下长川府办事,巧遇仙长,特来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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