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高铁站也是高大宏伟富丽堂皇,韫玉六点半的高铁,高铁站里都有不少人,她依照流程和记忆进站直到坐到位置上才悄悄松口气,她也曾是高贵的公主,可两个世界隔着天壤之别,对于现代的这些她总觉得恍惚不真实。
她买的是二等座,环境不错。
韫玉的家乡是Z国一个大省的三四线城市的小镇上,昌水市的和仙镇上,这镇子上有不少村子,这样一个小镇子也养育着二三十万人,在Z国这样的小镇非常非常多。她小的时候镇上还有些穷,现在经济发达起来,修了路,家家户户基本都建起漂亮的小楼,就她家还是原来的小平房。
韫玉的妈妈冯秀贞离婚后因抑郁被撞断左腿,修养一年后还要照顾家中老小,也不能去上班,就靠着家中十来亩田地把三个孩子养大的,她的姐姐韫兰高中毕业后见妈妈实在辛苦,就没读大学,去外上班给弟弟妹妹赚学费,韫玉大学学费都是韫兰出的,还有韫晟的高中学费。
韫玉最佩服最亏欠的就是她这个姐姐。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而焦急因为不想找关于传媒方面的工作而愧疚,她是韫兰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大学生。
韫玉靠在座椅上,心情复杂还有些茫然害怕。
她其实不太敢回家面对韫家人。
昌水市距离帝都七八百公里,高铁四个小时,再转公交到和仙镇上也有一个小时。
和仙镇大大小小村子也好几个,不过对外都是直接说是和仙镇的人。
十点半,高铁到站,韫玉出站,瞬间察觉昌水市和帝都的区别,没有那种繁华震撼的感觉,不过昌水市给人整体的感觉都是干干净净,天空蓝蓝,空气清新,因为昌水市周围山多湖泊多,环境算是不错的。
韫玉拖着行李箱去转公交车,等晃晃悠悠回到和仙镇上时已经快十二点半。
公路修的很整齐,路边都是漂亮的小楼房,她家不在正街上,走了快半小时才到家,她家前后也有人盖着小楼房,不过还有些都是十来年前的平房,正房是坐北朝南的,左右两边建的屋子基本都是厨房或者杂物间,她们家人口多,左边是厨房杂物房,右边两间房是她和韫晟的,小庭院样式的平房,中间有个大院子。
这房子是当初韫茂晟找人建的,他那时候市区上班工资高,还找人设计过。
用的是大青砖,青砖瓦房,院子里铺着鹅卵石。
只是这些年过去,当初还很气派的小院子有些破旧了。
大院子里也只有角落摆着几盆蔫蔫的花,还有张大石桌子,旁边几张石凳子,小时候韫家人经常在这石桌子上吃饭。
韫玉站在院子前,紧张的直冒汗,许久都不敢走进去,还是看见个弓着腰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出去。
老太太一时没认出韫玉来,愣了下。
韫玉却认识老太太就是韫家老奶奶沈袭瑛,她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嘴巴张开,嘴唇颤抖半天才喊出声来,“奶奶。”
韫奶奶揉了揉眼,“小玉儿?是小玉儿啊,你怎么回来了啊。”韫奶奶走到韫玉面前,激动的捉住她的手臂,“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啊,不是毕业季找工作吗?哎,快快进屋去吧。”
韫奶奶有些激动,韫玉过年后去学校就没回家过,一直忙着毕业的事情。
韫玉跟着韫奶奶走进小院里,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韫玉把行李箱搁在房檐下,问道:“奶奶,我妈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韫奶奶叹口气,“你都知道了啊?这事儿秀贞说不要告诉你,你现在毕业还忙着工作的事情。秀贞被吴大山给推倒,刚好摔倒右腿,医生来看过,就是骨折,已经给固定好,这段时间不能动,伤筋动骨要休息百天呐。”
吴大山是镇上她们这一片的人,是个村霸一样的存在,年轻的时候就打架斗殴,倚强凌弱,还进过局子,年纪大些收敛不少,不过性子也是火爆的很,动不动就骂人想动手。
他还有亲戚是市区的,混得不错,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希望惹到他。
“村子里最近不是分田地吗?”韫奶奶领着韫玉进到正屋里走。
这事情韫玉是知道的,年前就再说了。
韫奶奶把事情经过告诉韫玉,“之前修路,还有这些年村子里不少人搬去市里头买房落户,村里的田地就空出来一大批,有些田地的位置好,村支书就说抽签子决定哪家分哪块,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分配好,然后剩下一块靠着河清湖的水田,还有山脚边的一块旱地,那旱地荒废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水田靠着河清湖,就算天热有时候旱一些,水田里都不会缺水,谁都眼馋这块水田,最后就是秀贞跟吴大山没抽签子,秀贞先抽的签子,抽到水田了,吴大山就耍赖不同意,秀贞跟他争了几句,他恼羞成怒把秀贞给推倒了……”
河清湖是片很大的湖泊。
她们这个村子就叫河清村,就是根据这个湖泊得名的,还有一大片山头,叫河清山。
韫奶奶没告诉韫玉,吴大山当时的话还要难听些。
说她们韫家连个男人都没有还敢跟他抢田地,简直找死。
韫晟还是个高中生,又不顶事,她们家连个能做主的男人都没有。
屋里躺着的冯秀贞听见外面说话声,“妈,是小玉回来了吗?我怎么听见小玉的声音了。”
韫奶奶高声应道:“就是小玉儿回来了。”
韫玉忐忑的进到屋子里,见冯秀贞靠在床头缝补衣服,看见她就笑起来,“怎么现在回来了啊,中午吃过饭没,肚子饿不饿?我跟你奶吃的早,厨房还有些菜,我让你奶在给你烧个鱼好不好?”她本来左腿就不方便,现在右腿也骨折,只能躺在床上,韫奶奶都不让她下床。
韫奶奶道:“你们母女两个说说话,我去厨房给小玉儿炖鱼,在烙些饼子贴着,待会儿就能吃了。”
等韫奶奶出去,韫玉就红了眼睛,“妈妈,田地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冯秀贞叹口气,把手中的缝补一半的衣服放到针线篓子里,“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没让人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忙得很,回来做什么呀,我又没事,就是摔到腿了,养养就好了。”
韫玉坐在床沿边,眼泪还在往下掉,“您都这样了,还说没事,那吴大山也太欺负人,我待会儿就要上门去问问他,村委决定的事情他不同意就算了还打人,就该报警把他抓起来。”
冯秀贞给她擦掉眼泪,“快别哭了,这事情我也生气,可你田婶上门又是道歉又是求情的,还把医药费送过来,吴黎那孩子也跟着过来道歉,吴大山在家气的还想动手打他们,这人也太混了,现在事情还僵着在,我是不会松口的,那块田地既然是我抽到的,就不会让给他。”
田婶和吴黎是吴大山老婆儿子,田婶心地善良,性子有些软,吴黎也是韫玉小时候的玩伴,两人年纪差不多,吴黎读个专科学校,去年就毕业,上了半年班就回老家待着,现在农忙就在家里帮忙,这事情他也说过他爸,他爸脾气大得很,非要那块水田。
“妈妈,那打算怎么办?”韫玉其实对村子上这些田地的事情不太清楚,但是就跟奶奶说的一样,那块田地挨着湖,浇灌水的时候方便的很,谁都眼红那块地。
冯秀贞叹气:“村支书也怕吴大山,他兄弟是市里头的,还有些势力,听说生意做的挺大,还僵着在,说是劝劝吴大山。”
韫玉皱着眉头不说话,冯秀贞替女儿把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你不是刚毕业吗?跑回来做什么呀,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工作找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要实习的?实在不行你就赶明天的火车回去好了,家里有我和你奶奶,你爷爷这些年在村里也有不少人脉的,都要给几分薄面,他们都会帮着劝劝吴大山的。”她怎么觉得女儿长好些了,皮肤都白了些。
韫玉的爷爷韫青山去世几年了,其实韫家不是河清村土生土长的,当年饥荒,韫爷爷带着韫奶奶跟孩子们搬到这边的。
韫家老家距离和仙镇不算远却也不近,八,九十公里,在昌水市另外一头的镇子上。
后来韫爷爷就在河清村落了根。
韫爷爷会酿酒,年轻的时候在镇上的酒厂里工作,这家旁边还有个木屋,就是韫爷爷酿酒的地方,里面还埋着不少酒,在这地方住了几十年,酿酒几十年,很多人都认识韫爷爷的。
韫玉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妈,我工作的事情还没着落,我想着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现在是农忙的季节,您又伤着腿,奶奶年纪大也不放心让她做农活,不如我现在家里帮忙,您看怎么样?”
冯秀贞迟疑道:“那样会不会影响你找工作的?应届毕业生不是趁着暑假这段时间比较容易找到工作吗?你之前还说想应聘一个报社,有没有结果的?”
在她的设想中,从来不会想过女儿要留在村子里,女儿是名校毕业的学生,有着美好的未来。
韫玉撒谎了,“我去面试还没有结果……”
外面韫奶奶再喊,“小玉儿,快出来吃饭了。”
韫玉就起身,“妈妈,我先出去吃饭,待会儿再陪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