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在林中空灵回响,清雍雅正,闻之令人心生崇仰,恨不能顶礼膜拜。
钟迟迟狠狠握紧剑柄,低喝道:“不要听!”
说罢,撕下一截衣摆,塞进耳朵。
是祈神曲!
当年她用来戏弄过长安贵女的祈神曲!
当年她甚至没用多少巫力,就令众贵女神魂颠倒,王三娘甚至下跪臣服,如今这支曲由琴弦奏出,只一个音,就令她指尖颤抖。
是那个巫!
是那个吐蕃巫!
那个从东方祁眼皮底下带走乔渔的人!
那个在云亭山谷刺进她心脏的第十人!
钟迟迟抿紧双唇,集中精力寻找退路。
迷阵遮了眼,琴声闭了耳,还是针对着她的五感下手。
她在杨月眠的训练下,身上几乎找不到破绽,甚至五感灵敏是她的天生优势,对方却一再拿她的优势做文章,既狠又准。
有了巫者坐阵,迷阵也开始变化,撤退之路变得越发艰难。
钟迟迟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阵法变化,剑尖滴血不止。
遮了眼,闭了耳,不过是从先发制人变为后发制人而已,阿扶和欧阳徐尚能勉力支撑,她自然更应付得过来。
在她的一击必杀下,林子里的人也是有限的!
又退后一步,地面震颤,是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援兵到了!
钟迟迟不知道自己距离援兵还有多远,但也因此精神一振。
左下破空凌厉,她剑尖斜挑,再刺中一人。
那人跌出时,脚尖勾住了什么,将一件东西踢到了钟迟迟面前。
钟迟迟扫了一眼,脸色瞬变,失声喊道:“万骨噬魂阵!”
被踢到她面前的是一只骷髅头骨,灰白的头骨上,两只空洞的眼洞正对着她,衬着茫茫白雾,幽凄诡异。
身旁阿扶突然身形一晃,随即跳开,原处也是一只骷髅头骨。
钟迟迟此时才明白琴声起后,迷阵变化的意义。
这是要将她引入万骨噬魂阵的阵眼!
可万骨噬魂阵只作用于巫者,她已经不是巫了,就算入了阵,又能如何?
钟迟迟收起心中困惑,仍旧将注意力放在撤离密林上。
再走出十三步后,前方隐有天光。
一眼望去,难得没有遮掩的一条路上,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有两株矮小纤细的枯木,穿过那两株枯木,就到了迷雾阵最外围的第一重。
然而两株枯木之间,却大剌剌地摆着一只比寻常头骨小了好几圈的金色头骨,周围摆了一圈白色头骨。
将万骨噬魂阵的阵眼摆在迷雾阵唯一的出口,那样的势在必得。
钟迟迟动摇了。
她原本深信万骨噬魂阵已经对她失效,可那个吐蕃巫却依旧作了这个布置。
到底有什么是她自己不知道,对方却知道的?
周身攻击骤然猛烈,似乎要逼迫她走向那个阵眼。
钟迟迟深深地看了一眼金色骷髅,朝着迈出了一步。
试一试,她就知道了!
刀客的攻击仍旧在加强,她一面应付着,一面缓慢地靠近阵眼。
待进入七步范围之内,足底落下的一瞬,周围仿佛亮了一亮,那亮光照在她身上,如烈火灼烧!
没等脚下落定,钟迟迟便急跃而起,向后退去。
敌方好不容易将她逼入阵眼,岂能容她逃脱!
刚退两步,身后刀光闪现,锋刃破空,直扑她背上。
钟迟迟迅速转身迎上,拼着被划了一刀,也不让自己再落入阵眼范围。
欧阳徐和阿扶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还是转身回援。
目的近在眼前,剩余的刀客疾速朝这一方包围过来。
迷雾阵也陡然一变,浓雾如烟涌来,几近深灰,雾中刀光闪现如电,杀机四伏。
唯独金色头骨所在的那一条通道,阳光微风,生机勃勃。
钟迟迟知道,那一条才是死路。
也许她杀尽刀客,还能九死一生,踏入阵眼,才是万劫不复!
但是她的死路,却是别人的生路。
钟迟迟觑了个空,摘去欧阳徐和阿扶耳中的布,反手格开一记攻击,低喝道:“你们先走!从那里出去!”
欧阳徐皱眉替她挡开背后一刀:“你呢?”
“我走不了!”她说了这句,左臂被划了一刀,她眉头也没皱一下就是反手一掌,“你们先出去,找到援兵,把这林子烧了,我还有一线生机!”
欧阳徐脸色大变:“我岂能丢下你!”
钟迟迟懒得劝他:“阿扶!”
“是!”阿扶咬牙答道,毫不犹豫转身。
钟迟迟突然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喝道:“站住——”
话音未落——
“轰隆!”
阴翳之中,如天空裂了一条缝,电光乍现,劈开浓雾,直中那道唯一的生门。
顷刻间,木成焦木,骨成骨灰。
所有人惊骇得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看着被雷劈过的那一处。
毁了门,也毁了墙,阳光洒入,微风拂面,如遇新生。
“月眠……”她喃喃唤道。
没有人回应她。
他已经走了。
那道雷,是引雷符。
能以引雷符破万骨噬魂阵的,只有杨月眠。
阵破的一瞬,吐蕃巫的琴音也消失了,杨月眠,应该是追着吐蕃巫离开了。
即便李长夜没有告诉他是谁伤了她,他还是找到了源头。
他找到了这里,毁了万骨噬魂阵,然后追着那个差点让她丢命的吐蕃巫离开了。
他在为她报仇,却没有看到她。
曾经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一眼看到她,这次,他从她身边经过,却没有发现她。
钟迟迟怔怔地望着几步之遥的阳光,怅然若失。
失去了巫力,也失去了与杨月眠之间的联系。
擦肩而过,犹如陌路……
“铿!”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钟迟迟一时不妨,被逼得退了一步。
方才的突变,令敌我双方都停滞了片刻,但这批刀客显然训练有素,很快便回过神来。
浓雾未散,杀机犹在。
只是少了琴音的干扰,也没了万骨噬魂阵的拦路,生门总算开了。
“走!”钟迟迟毫不犹豫道。
且战且退,只剩十几步的距离,就可以离开迷雾阵第二重,距离密林外或许不足百步。
“不要让他们走脱了!”密林深处,传来噶尔赞波冷硬的声音。
阵法随即一变,背后雾气再起,遮去了生门。
钟迟迟目光一凛。
原来这位吐蕃大相,也精通阵法!
软剑如蛇,缠过一人颈项,钟迟迟冷冷一笑:“看来今天要杀够本了!”
话音刚落——
“轰!”
仿佛重物落地,震得地面都颤了颤,甚至,连林中雾气都隐约颤了颤。
没等双方回神,又是一声巨响,大地震颤。
这次,钟迟迟清晰地看到雾气一散,身后似有阳光微风轻抚。
被阵法隔绝的声音终于随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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