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饭,宋巍去外头联系车马行的马车,温婉和宋芳回屋换衣裳。
今儿是年初一,新年头一天,温婉想着既然要出去玩,就得收拾得体体面面的,于是很大方地把自己带来的首饰摆了出来,让小姑子自个儿挑,要两人一块打扮。
宋芳在家时就知道小嫂嫂的生母给她留了好多价值不菲的首饰,但还是没有亲眼得见来的震撼。
瞅着梳妆台上排排放的簪子、金钗、耳环和玉镯,宋芳吞了吞口水,“我的亲娘诶,陆婶婶娘家到底是干啥的呀,这些首饰也太贵重了吧?”
温婉歪了歪脑袋,她不懂金石玉器,看不出来好不好,相公懂,相公说这些首饰每一件都很值钱。
所以她平时都舍不得佩戴,难得赶上过年,图个新鲜,就全拿出来了。
宋芳眼睛在那些首饰上转了一圈儿,冲着温婉摇头,“我还是不选了吧!”
瞧出小嫂嫂眼里的疑惑,宋芳说:“这些都是上等物件儿,可稀罕了,庙会上人那么多,我要是随便戴出去,万一招贼惦记,趁着人多给我顺了,或者有个磕磕碰碰的,弄坏了一件,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温婉在她掌心写:挑哪件,送你。
“送我?”宋芳瞪了瞪眼,脑袋马上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我更不能要了,这可是你的嫁妆,嫁妆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温婉见她不肯,自己挑了一套同色系的给她,玉镯、簪子和耳环都齐活儿了。
宋芳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首饰,顿时觉得有点沉,推送回来,“那个,嫂嫂,我真受不起。”
温婉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人往外撵,让她回房自个儿收拾去。
宋芳咬咬牙,行,戴就戴吧,自己小心一点,等回家再摘下来还给嫂嫂就是了。
这么一想,宋芳再看嫂嫂给的东西,觉得轻巧了不少,每一件都精美得让人爱不释手。
温婉换上特地为过年做的浅紫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素面褙子,头上簪了海棠流苏金步摇,装扮简单,故而以她娇美的外形,刚好能压住头上的贵气,相得益彰,瞧着赏心悦目。
宋巍联系好车马行的人,刚进院门就看到站在房檐下的小媳妇儿这般打扮,一时愣住。
温婉提着裙摆,绣鞋避开地上的水渍,朝着宋巍走来。
到跟前的时候,仰起脑袋看他,双颊染上羞赧的红晕,似乎在等夸。
宋巍捏捏她的脸,“要不还是把首饰换了吧?否则我都不敢带你出去了。”
一来,是因为原本就姿容不凡的小媳妇儿这一打扮,不管扔在哪都太扎眼了,他不太放心。
二来,她头上的步摇是陆婶婶留下来的东西,就这么戴出去,万一被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宋巍不敢赌。
温婉不解地看着他:就一支步摇而已,能有什么问题吗?
宋巍想了下,问她,“今天要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婉婉可有不好的预感?”
温婉摇头,没有,一大早起来到现在都挺平顺的。
为免她起疑,宋巍没再提摘了首饰的事儿,尤其是看到推门出来的宋芳也佩戴了一套,他更没法开口了,只是小声叮嘱温婉,“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边,要有什么不好的,提前说,咱们好避开。”
温婉点了点脑袋,觉得相公今天好像很紧张她的样子。
其实该紧张的是她吧?相公这倒霉命,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大难临头了,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出事。
可如果因为这个就成天待家里躲着,那也太说不过去。
更何况,今儿是年初一,本来就该出去走走。
宋芳撩了撩自己刚上身的崭新裙摆,面上喜滋滋的走过来问宋巍,“三哥,好看不?”
宋巍正想说好看,就被人给截了过去。
“啧啧,难怪老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宋小妹这一打扮,还真有点人模狗样的。”
都不用看人,听声儿就知道是谁,宋芳顿时拉下脸,“哪来的豁牙子?不会说话就别说,省得一开口又无耻又下流,人模狗样这词徐少爷您的专属,别什么人你都往出送,谢谢您嘞,小女子受之有愧!”
“我不是那意思……”意识到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徐恕尽量放软语气,“我就是想说,你这一打扮,还挺好看的。”
毕竟跟宋巍是亲兄妹,宋巍都能有这样清隽俊逸的一张脸,宋小妹自然也不会差。
只不过,以前没发现她竟然这么好看。
“我自己好看我能不知道?用得着你跟这儿阴阳怪气地损我?”
徐恕深吸口气,把暴躁都压下去,凑到宋巍耳边抱怨,“这真是一个亲娘生的啊?差距也太大了吧?”
宋巍幽幽看他,送出一句话,“今天是你自找的。”
徐恕摸摸鼻子,有些灰溜溜的。
“干嘛来了?”宋巍又问。
徐恕道:“来问问你们今天去哪玩呗,谁成想一来就被掐,看这样子,哥们儿也别瞎掺和了,回家睡觉吧,要真跟着你们跑,我这一路上都甭想安生。”
一张嘴巴就两张皮,横说竖说都是她宋小妹有理。
惹不起,他躲还不成吗?
刚好昨夜守岁一宿没合眼,他也没什么精神出去。
“慢走不送!”
人都还在院子里,宋芳就下了逐客令。
徐恕这人不记小仇,跟人掐过,回头就忘。
一出院门,又恢复了那副见谁都笑眯眯的样子。
宋巍没开口说宋芳什么,这俩人的事儿,他还真管不了。
等他雇好的马车赶来,三人撩帘坐上去,一路朝着最近的庙会去。
——
庙会果然很热闹,进了牌楼,两旁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了红色的小绣球,从远处看,像开了满树红梅。
再往里走,有人摆摊卖小玩意儿,温婉看了眼,是绣福字的香囊,颜色搭配得很好,针脚也不错,瞧着就精致。
宋芳也看见了,喜欢得不行,一伸手买了两个,她和温婉一人一个。
宋巍接过香囊看了看,将小媳妇儿拉到一旁不拥挤的地方,弯下腰亲自给她挂。
前面不远处有人焚香,香灰飞了过来,落在宋巍肩头。
温婉趁他低头,伸手去拂,手指还没落到宋巍肩头,预感就来了。
她赶紧推了推宋巍,脸色比先前白了几分。
宋巍问她,“怎么了?”
温婉四下扫视,小姑子呢?
看来果然被预感里的人带走了。
宋巍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往先前她们买香囊的地方看了看,哪还见得着宋芳的身影?
“婉婉,你看到她去哪了吗?”
温婉在他掌心写:阁楼。
小姑子被人带去了一座很高的阁楼上,至于那地方在哪,暂时不知道。
宋巍见她着急,反倒冷静下来,“别担心,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走不远,阁楼应该就在这附近。”
说完,宋巍怕人太多走散,牵住她的手,一面走一面看,终于在湖边找到了那座阁楼,是临水而建的,周围有高大的林木遮挡,从远处不容易看到。
阁楼外,站着不少腰挂佩剑的护卫,一个个神情肃穆,可见阁楼上的人身份非比寻常。
宋巍没办法再往前,眉心蹙了蹙。小妹初来乍到,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人刚碰上就把她给掳走?
温婉紧张地攥着宋巍手指,预感里好像是跟小姑子头上的首饰有关,可那些首饰,她也佩戴了呀,为什么她没事儿,就小姑子一人遭殃?
——
此时的阁楼上,端坐在窗边的人正是光熹帝。
他趁着年初一便衣出行,来庙会散散心,没成想会碰上宋巍和他家小娘子,以及眼前这位自称是宋巍他亲妹妹的姑娘。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宋芳脑袋上的钗簪吸引住,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可一想,今儿个护卫带多了,怕宋巍疑心他的身份,就趁着宋巍和温婉不注意,让人把宋芳带到这边来问话。
“小姑娘别害怕,我对你没恶意,只是想问问,你头上的玉簪子是哪买的?”
宋芳头一回面对不怒自威的大老爷,双腿有些发软,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大老爷的问话都没听进去,光顾着紧张了。
“小姑娘?”光熹帝又问了一遍。
宋芳醒过神来,咽了咽唾沫,说:“是我们家祖传的。”
光熹帝笑了,“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可不好,你照实了说,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想出钱跟你买。”
宋芳两只手交握着,捏得紧紧的,嗫嚅道:“是……是我嫂嫂的嫁妆,她借给我戴的。”
“你嫂嫂?那不就是宋巍的娘子?”
宋芳惊疑,“大老爷认识我三哥?”
光熹帝眉目舒展,“是熟人。”
听到这一句,宋芳高悬的心总算是落下半截。
光熹帝又说:“既然是嫁妆,那我就不方便谈出钱买的事儿了,小姑娘你回去吧,不过你得记住,一会儿你三哥问起,都不能说我跟他是熟人,你就说,是我在寻失散多年的闺女,见你长得有几分像,所以找你来问话的,明白吗?”
不明白。
宋芳问:“为什么?”
既然跟三哥是熟人,为什么怕在三哥跟前暴露身份?
光熹帝道:“因为你三哥嘴巴忒损,上回在宁州落了我面子,我不想见他,也不想他来见我。”
宋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我不说就是了。”
等宋芳下了阁楼,光熹帝站起身,临窗往下看,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宋家这位小娘子,来头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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