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出,李清潭在送云泥回家的路上,又突发奇想让司机掉了个向,直奔火车站,买了两张前往铜城的火车票。
那一年,庐城到铜城有k字打头的5153一趟列车,中午二九发车。
云泥没有带身份证,在火车站临时开具了一张身份证明,赶在发车前分钟上了车。
比起车厢里那些大包小包的归乡人,他们这趟临时起意的出行显然要轻松许多。
这个正好是饭,车厢里满是食物的味道,李清潭找到座位让云泥坐到里面的位置,侧身躲着一旁提着行李的人,“我去买东西。”
云泥靠着窗,说:“好。”
庐城到铜城这一趟火车快要坐四个小时,他们早上那一顿都没怎么吃,李清潭走到中间那一节车厢,买了两盒快餐盒饭,又拿了两瓶水。
回时,列车刚好发车,车厢起初晃得并不是很厉害,随着开出站,越越晃。
李清潭把盒饭放在两排座位中间的小桌子上,开了一瓶水递过去说:“喝水。”
云泥接过去喝了一口,窗外的光影飞快地闪烁着。
之前短暂地情绪失控让的眼睛红红的,李清潭看着喝完水,把盒饭推过去:“吃东西吧,离下车还有一段时间。”
没什么食欲,打开吃了两口,混着车厢里并不好闻的味,彻底吃不下去了。
李清潭问:“吃不下?”
云泥“嗯”了声:“不是别饿。”
他没再说什么,拿过没吃了口的盒饭,动自然地接着吃了起。
云泥愣了下,李清潭好似还没意识到什么,转过头问:“怎么了?”
“没事。”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脸被照进的阳光晒得发烫。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的老人,带着一个小孩,上车起就没动过,李清潭吃饭时,小男孩就盯着他饭盒里的鸡腿看。
他放下手里那份盒饭,把多出的那份推到了小男孩的面前,很轻的笑了下:“送给你。”
小男孩咬着手指没敢要,抬头看着一旁的老人,“爷爷。”
男孩爷爷先是惊讶,而后又要把买盒饭的钱给李清潭。
他没要,重新端起盒饭:“不用,正好是买多了,给孩子吃吧,不然也是浪费了。”
“这,太谢谢了。”男孩爷爷将手里那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钱收了回去,又一旁的尼龙袋里翻出两个橘子递给他们,“自家的,你们尝尝。”
李清潭放下盒饭,伸手接了过,“谢谢爷爷。”
男孩爷爷摆手说不用客。
他快速扒完最后两口饭,起身去丢垃圾时顺便洗了手,回坐下时,他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递到云泥面前:“吃吗?”
云泥扯了一瓣放进嘴里,腮帮动了两下又停住,而后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咽了下去。
“甜吗?”李清潭没找到纸,随便在衣摆擦了下手上的水,也扯了一瓣下。
“甜。”云泥看着他,“别甜。”
他没怎么怀疑,低头将橘瓣上的丝弄干净,抬手丢进嘴里刚咬开,整个人倏地一僵。
云泥坐在一旁问:“甜吗?”
李清潭酸的牙根都有些泛软,还是面不改色地头说:“确实很甜。”
男孩爷爷听到他们两的对话,笑着应和了句:“都是自己的橘子,没打过农药,刚烘出,肯定甜。”
说完,他又袋子里拿出好五六个橘子放在桌上:“,这些给你们带着路上吃。”
“……”
李清潭不好意思拒绝老人家的好意,手里拿着那个剥开的橘子,扯了一半放到云泥手里,“多吃个。”
“……”云泥过了好半天,才有些僵硬地说:“谢谢。”
他笑了声,低头扯着橘瓣上的丝,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很,手背上有很清晰的青筋脉络。
云泥看了会,收回视线时又吃了一瓣橘子,仔细嚼了两下,咽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酸了。
列车在抵达铜城东站时已经是下午三多,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车厢里都是起身拿行李的人。
李清潭和云泥坐在位上没有动,等到人下得差不多了才走。
坐在他们对面的爷孙俩也在这一站下车,李清潭帮老人家拎着不轻的尼龙袋,另手抓着云泥的胳膊,等到出站才松开。
在出站口和爷孙俩分开,云泥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一个能看见长江的地。”李清潭揉着被勒红的掌心,“走吧,先过去坐公交。”
火车站这趟公交不直达目的地,中途两个人又下换乘另一趟公交,等到地已经过了五半。
街市上人人往,很是热闹。
这是个和庐城截然不同的城市,虽然同在一个省,也有很明显的地域差别。
云泥跟在李清潭身后公交车上下,站在路边时,隐约能听见远处江面上传的汽笛声。
“走吧。”李清潭走下台阶,一边扶着肩膀,一边路面上往的车辆。
他们马路走了分钟,又绕进一旁的小道,一直走到可以直接触碰到江水的岸边。
那时候天色将沉,夕阳半垂在西边,云朵被染上瑰丽的色彩,金色的余晖笼罩着波涛泛滥的江水。
岸滩上有许多破旧的船轮廓,在风吹日晒里已经掉漆生锈,附近是高丛的芦苇,有垂钓的老人坐在那儿。
李清潭在一旁的空地处找到一艘还算干净的废船,撑着船面一跃坐了上去,又云泥伸出手,“上,我拉你。”
没有犹豫,掌心交握的瞬间,察觉到他的力道,顺着也爬了上去。
两个人并肩坐在那儿,看着夕阳余晖,轮船往。
这是云泥这天有的安静时刻,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去管那些难听的言语,更不用去面对无旁观者的指责。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在这一景面前,都是可以被原谅和抹平的存在。
……
夕阳快要沉没进江水里了,余光微弱,坐在石头上垂钓的老人也收杆满载而归。
云泥摸着船面上凸起的地,问道:“这是什么地?”
“老洲村。”李清潭捡起一旁的石子往远处的江水里丢:“今天太晚了,不然还可以坐轮渡去对面的太阳岛。”
“我还没有坐过轮渡。”云泥看着宽阔的江面,试图想象出江对岸太阳岛的样子。
他笑了下,转头看着:“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过的。”
云泥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一秒两秒,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停住。
江上开始起风了。
李清潭船面上跳下去,问:“要不要走走?”
云泥头说好。
他伸手过扶,借着他的力量往下蹦,脚踩到柔软的泥土,一抬头,和他四目相对。
那是很近的距离,近到藏在胸膛之下的两颗心也好像被勾着,快要触碰到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李清潭握了握的手,有凉,脱了外套披在肩上,“走吧。”
他穿着一件短袖,走在靠近江水的那一侧。
云泥手抓着外套,不让它往下滑。走了一会,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会道这个地的?”
李清潭踩着石子,“我外婆家就住在我们刚刚的那个街上,我小时候这儿住过个夏天。”
“这里风景挺好看的。”
“夏天会更好看。”李清潭指了下旁边的芦苇丛:“夏天天黑的时候,那里会飞出很多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云泥也见过萤火虫,都是在电视里,听着李清潭的描述,脑海里想象出那个画面,小声感叹了一句:“那一定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他低头看了一会,欲言又止:“今年夏天……”
云泥被他的停顿引起注意,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什么?”
“今年夏天,我们再看一次日落吧。”李清潭说出这个突兀的约定后,像是觉得不太合适,又无法撤回,能再添一句假设性的话:“果你有时间的话。”
沉默的那秒,云泥想起之前不在哪本上看过的一句话。
——约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它能留给重要的人和值得的事。
不道李清潭有没有听过这句话,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这个听起就很好的约定。
“好啊。”笑着说。
看见露出一天下难得轻松的笑容,李清潭也跟着笑了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高考结束,我们挑个时间再一次。”
提到高考,云泥难免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孙念念,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分。
李清潭没有错过那一秒的变化,没有多问,等快要走出岸滩,看见路边有卖小吃的摊子。
他回头问云泥:“你有没有钱?”
云泥口袋翻出一张五的递给他:“你要买东西?”
“你不饿吗?”李清潭轻挑了下眉尖,“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还好。”
李清潭带走到一家摊子前,“铜城的铁板年糕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年糕,今天带你尝一下。”
他要了两份。
年糕的切得很薄,出锅后撒上酱料和芝麻,外脆里嫩,云泥吃了两块,笑说:“是挺好吃的。”
“那你多吃。”李清潭把自己盒子里的年糕夹了三分之一放进的盒子里。
他们坐在离江岸不远的地,江水翻涌拍打岸边的动静还很清晰,河面上货轮鸣着长笛缓慢行驶着。
吃得差不多了,李清潭放下手里的竹签,把刚刚找回的零钱还给:“谢谢学姐请客。”
云泥哑然失笑,伸手接了过。
他拿纸巾擦着手,“为回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云泥不道他怎么突然有兴致讲故事,此刻良辰景正好,并没有拒绝。
李清潭安静了会才说道:“前有一个小男孩……”
千篇一律又分熟悉的故事开头,让云泥下意识以为那个小男孩就是李清潭本人。
扭头看着他,江面上吹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
那个男孩在六岁之前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而他的爸爸就像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有很的时间能陪在他身边,没空陪他玩陪他吃饭看动画,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
他上了幼儿园,学校组织亲子活动,别人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他却因为爸爸不能出席而无法参加这样的活动。
他和小伙伴打架,对可以被爸爸抱在怀里,和妈妈撒娇,而他能站在妈妈身旁,看着鞠躬道歉的身影。
小男孩不止一次问过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和爸爸住在一起生活,可每一次妈妈都会说对不起,等你长大了你就道了。
可还没等到小男孩长大,妈妈却在外出给他买蛋糕的路上出车祸意外离世,他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偏偏在这时候,不能一起生活的爸爸出现了,将他接去了一个新的城市,他重新拥有了一个不仅有爸爸妈妈,甚至还有哥哥姐姐的家庭。
在那个家庭,没有人喜欢小男孩。
小男孩也不喜欢那个地,他想自己的妈妈,想念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可也是因为他,妈妈才会出车祸,爸爸才没有办法将他接回自己的家庭,假的妈妈也因为他的出现才会一直生病。
……
“……他的人生就像哥哥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李清潭回头看着云泥:“可是这一切真的都是他的错吗?他们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吗?”
他低笑一声,自问自答:“没有。”
云泥怔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故事里的小男孩真的就是李清潭。
抿了抿唇,“果给了男孩选择的机会,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人是没有办法去选择自己的出生的,做错事的也不是他。”
“可是所有人都在骂他。”
“那是不负责任的迁怒。”云泥声音渐沉:“没有一个孩子会希望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可是他出生了,这难道是他的错吗?”
“是啊,那是他的错吗?”李清潭回头看着,眼神是安静的也是温柔的:“那你又有什么错呢?”
怔住。
“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人的三观是没有定义标准的。”李清潭自始至终都那样看着,一字一句地将心里的阴霾清除:“小男孩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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