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贝琳拜师
当贝琳到了吴与弼的住处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有很多学子了。
很多大儒或许没有政治地位,但是凭借自己的学问却能让很多人追随,吴与弼刚刚到遵化的时候,还没有传开,但是后来这消息传开了。
遵化的学子都自发的来拜访,吴与弼来请教问题。
说起来,遵化附近的儒家氛围并不浅。
这其实很简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概念已经深入所有中国人的内心深处。在大多数时候,但凡父母有些办法,就想让子弟读书。
以求出人头地。
虽然河北之地,因为很多人在军中出头,武风大盛,很多人都将在军中混出个爵位当成自己的进取之道。
只是,而今这一条路上最好的办法,是考进武学。而武学之中也是有文化要求的。
而遵化作为铁业中心,不管说遵化铁场如何危害环境,但是这铁厂也为遵化百姓带来巨大的财富。就不提这些本来就在遵化铁厂之中的工匠,单单说往来汇聚订货的货商,就能给遵化带来极大的人流量,与财富。
遵化经济增长,甚至超过河北很多府县。一个县甚至比得过隔壁的永平府。甚至有人提议,将遵化单独列出来,再加上长城以外的一些土地,另列遵化府。
这样的情况之下,遵化人自然愿意在教育上砸银子。
贝琳来到此处,就看见,无数莘莘学子将吴与弼所在房间半包围起来,一个静默肃立,听着里面吴与弼苍老的问题,解答一个又一个问题。
贝琳虽然是官员,但此刻也不敢拿大,只是在后面听着。
忽然他听见里面有人问道:“先生,天理报上先生最新的文章,论及了蒸汽机,却不知道对机心如何认为?”
贝琳心中顿时一动。
他的学问不深,但是有些典故却是知道的。
这是庄子里面的一个典故。传说孔子的学生子贡,在游楚返晋过汉阴时,见一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抱着瓮去浇菜,“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就建议他用机械汲水。老人不愿意,并且说:这样做,为人就会有机心,“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成玄英疏:“有机动之务者,必有机变之心。”
这个典故虽然是庄子,但是历史上百家之间,互相融化,很多事情都是彼此化用的。
甚至儒家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是有道理的。
这也是,清代很多人将科技当做奇巧淫技的理论基础之一。觉得这种特别精细的思想,会让百姓斤斤计较,蝇营狗苟,造成道德品质的下降,形成世风日下的局面。
而如今传统的治天下的路线是什么?
是一个人通过种种修养,成为一个好人。当天下人都是好人的时候,就是天下大同的时候了。这两者之间,是背道而行的。
虽然而今看来,这简直是愚蠢之极,但有时候也不能光看他们愚蠢,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愚蠢。
贝琳很多行为,都被人轻蔑得如此认为,他心中也是有疑惑的,此刻他也想知道吴与弼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却听吴与弼苍老的声音,说道:“夫子之道,仁也。孟子之道,义也,此大节之所在,虽然千古不可移,然有些事情,却是时过境迁,机心之说,出于老庄。本非儒家之正义。而今亦不用持此心。”
“本朝以来,当今虽然励精图治,但天下依然有水旱之灾,如何有蒸汽机,在很多地方,不知道能活多少人命,此非大仁大义,机心之说,可以罢矣。”
“好。”贝琳不由大声说道。
如此一来,惊动了这里的学子,让吴与弼也看到了贝琳。
吴与弼见状,就对身边的学子说道:“今日就到这里了,明日再来吧。”
贝琳在遵化铁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些学子是认识他的,自然没有意见,纷纷行礼退下去不提。
贝琳进去,立即行礼道歉道:“是我误了先生讲学。”
吴与弼说道:“无妨,大人来此,却不知道有何事?”
贝琳猛地行礼,撩起衣袍,跪在地面上,说道:“学生看了先生在天理报上的文章,又听先生这番议论,心中不胜佩服感激,欲拜先生为师,从此在先生座下听讲。虽死无憾。”
说起来,贝琳并不比吴与弼年轻几岁。而今也是白发苍苍了。
吴与弼连忙扶起来,说道:“贝大人何须如此?”
贝琳说道:“朝闻道,夕可死矣,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吴与弼一方面也有一些拦不住,另外一方面心中猛地一动,暗道:“我观陛下对此人十分看重,如果他愿意传我学问,这学问在官场也就有了根基了。”
不管任何的思想之争,关键还是在人的。
心学大盛,也是在中枢有好几个心学大佬之后。吴与弼想宣扬自己的学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朝廷之中,有几个信奉自己学问的官员。
但是吴与弼知道,而今内阁六部的大臣,最少也是四五十岁,思想早已形成了,不管他说的多对,也未必能折服他们。
而贝琳就不一样了。
吴与弼岂能不知道贝琳来拜师是有其他目的的,因为按他的新学说,最有利的就是贝琳这些人了。
但是又如何?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这样的。吴与弼这个师傅名分能给贝琳很大的好处,但是贝琳这个被大明皇帝看重的钦天监令,主持蒸汽机项目,甚至差点封爵的官员,对吴与弼就没有意义?
于是吴与弼拦着的手微微一缓,贝琳已经跪在地面之上,磕头行礼了。
吴与弼叹息一声,说道:“罢罢罢。你我互相探讨而已,无须行此大礼。”
“是,夫子。”贝琳行礼之后,立即起身,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好像一个小学生一般。
毕竟古代师徒名分之大,仅次于君臣之间。这一层名分定下来,贝琳对吴与弼的态度立即改观。就好像是侍奉长辈一般。
吴与弼说道:“对于那一篇文章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贝琳立即问出好些问题。大多是儒学之中的问题,贝琳在天文学上,也算是一代名家了,但是在另外一个领域,却好像是一个小学生而已。
吴与弼随口就回答了这些问题。
贝琳随即问道,他最关心的问题。道:“夫子,天理在天地之中无处不在,散于万物之间,形成万物之理,知万物之理,合而为一,就是天理本身,只是这天理到底该如何证之?”
吴与弼听了,轻轻一笑说道:“你造蒸汽机而用,不是利用蒸汽之理?这样的事情,你不应该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的。”
贝琳眼睛之中有些迷茫,说道:“问我自己?”
吴与弼说道:“我也是观蒸汽机之神奇,才知道万物之瑰丽,而明万物之理如何致用,在这一方面,你才是我的老师。”
贝琳听了,心中更是迷茫。
无他,很多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是有不同的理解的。
在吴与弼看来,用蒸汽推动蒸汽机运动,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事情,自然是运用了蒸汽之理。
但是贝琳自问却不知道,这个蒸汽之理到底是什么?
因为贝琳是一个天文学家。特别知道,在历法之上,有一丝的不清楚,就会导致了无数缪误的产生。
而蒸汽的原理,贝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讲?只能水变成蒸汽膨胀,但是如何膨胀,膨胀了多少?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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