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今年的年景
不等户部尚书马昂说话,韩雍说道:“陛下,这一件事情,臣可以解答一二。”
朱祁镇说道:“韩卿请讲。”
韩雍说道:“臣察各地雨水,从去年到而今,北方少雪,各地汇报让臣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今年的年景恐怕-------,”他微微一叹,说道:“臣不敢杞人忧天,但是也留一些准备。”
朱祁镇听了微微皱眉,如果这一些话,不是从韩雍口中说出来的,他是断然不会信的。
但是从韩雍口中说出来了,朱祁镇就不得不相信一半了。
首先,这一件事情谁也不能信口开河,如果说了并没有应验,这会严重打击韩雍的政治威信的。
韩雍在内阁之中权威一日盛过一日,刘定之在很多地方,都压制不了韩雍。毕竟韩雍不是寻常臣子,乃是上马能平乱,下马能赈灾大臣。见的多,经历也多,比起韩雍在地方上的历练,刘定之远远不足。
刘定之的优势在于对大明中枢的熟悉。
但是韩雍这一两年之内,也慢慢的熟悉了中枢这一套运行规则。很多人都觉得韩雍是未来首辅的有力人选。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牺牲自己的政治生命。
其次,就是韩雍本身的能力。
要知道让韩雍从下面脱颖而出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平定大藤峡,而是赈灾。江西旱灾,他赈济了数以百万的灾民。不生事端,最基本的社会秩序还在。
这样的人,他说今年年景不好。
朱祁镇怎么可能完全不下相信。
而且朱祁镇也知道。虽然这个时代并没有专门的气象学,但是有很多人还是可以凭借经验,推断出最近的气候如何。
而且韩雍不提也就罢了,一提朱祁镇自己也有感觉。
后世的人在办公室里,又有暖气与空调。隔绝了人对大自然的感受了,很多具体的不同,很难感受到,或者感受到了,也不会注意到。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不一样。
纵然是皇帝,也有很多室外场合的礼仪活动。比如早朝。
早朝又称御门听政,这可不是室内活动,要大清早的在奉天门外听百官奏事的。与大自然的接触无处不在。
再加上农业生产就是靠天吃饭。朱祁镇想不注意都难。
朱祁镇感觉,今年春天来得早了。
在过年之前,就好像来到了春天一样,似乎整个冬天都提前过完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二十四节气,其实就是古人对世界的观察,甚至有更详细的叫做七十二侯,合起来,就气候这个词了。甚至详细到了每五日为一侯,当有什么情况发生。
而今正月末了,很多情况都已经显露出来了。
但是朱祁镇也仅仅信了一半。
无他。朱祁镇对韩雍的政治立场有些怀疑,他怀疑韩雍忽然说出这一件事情,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
天地气候可以详细分为二十四节气与七十二侯,但是人却是不行的。人心比天地还难以揣测。
朱祁镇沉吟片刻,说道:“韩卿,这可开不得玩笑。”
韩雍说道:“臣自然不敢在这一件事情上开玩笑,今日气候不常,必有灾异,只是到底会发展到什么情况,却不好说了。甚至不用等太长时间,一两个月之内,必有应验。”
朱祁镇微微敲了一下桌子,说道:“杨鼎来吗?”
杨鼎立即从后排出列说道:“臣在。”
杨鼎仅仅是一个侍郎,而今只能旁听,没有说话的分。
朱祁镇问道:“韩大学士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杨鼎说道:“听清楚了。”
朱祁镇说道:“去年各地仓库准备的怎么样?”
杨鼎说道:“臣不敢辜负陛下所托,受命以来,南至桂林,北至大同,征用运河仓库,并兴建新的仓库,总共有淮安,扬州,南京,九江,武昌,长沙,桂林,七仓,共有七百万石粮食。”
“另外有洛阳仓,已经被枢密院征用了。”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拔五百万石,进入各仓,你能容得下吗?”
杨鼎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朱祁镇说道:“这一件事情,就如此吧。剩下的充作军费。内库补足不足的。”
这样一计算,一千二百万两的军费,户部出了九百多万两,内库补足两百多万两就足够了。
只是事情如果这么好办,就不会拖到了现代。
“陛下,”一直沉默的吏部尚书李秉说道:“朝廷各地的开支,并不会这样就结束的,另外一笔开支是各地吏员的开支。”
“顺天府是首善之地,但是其他地方不是,如天津府为例,用吏员代替胥吏之后,每一个吏员一年俸禄,常俸加工食银种种,每一个一年在十两左右,而天津一府吏员数量就在两千上下。这就是两万两。”
“各府开支加起来乃是五十万两上下。”
“陛下以为这是一个小数目。朝廷足以开支,但是陛下没有算,这改制的几个府县,于天下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而已。”
“朝廷如果全面改制的话,臣估计吏员数量恐怕不下百万。如此一来每年开支就在千万两以上,如此朝廷如何能支?”
“今年不过西域叛乱,有旱灾之兆,朝廷已经动用府库将尽,一旦西域战事连年不绝,或者大旱数年,朝廷该怎么办?”
“臣闻智者见祸端于未萌,臣不敢言智,敢不直言以告,臣请暂行新法,以裕朝廷。”
朱祁镇听了心中忽然一个激灵,他甚至有一种兴奋之感,暗道:“来了。”
朱祁镇自然知道,朝廷之中有一股反对新政的浪潮,但是背后主持的人到底是谁?朱祁镇一直没有头绪。
这种官场上的事情,让锦衣卫介入也合适。
朱祁镇只能猜。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也反对朱祁镇新政的人,就是被朱祁镇列为大臣的十几个人之中。
文臣之中,六个大学士加上六个尚书,这十二个人之中必然有一个。
无他,没有重臣参与其中,都称不上政治风潮。
但是是谁?
这个问题,朱祁镇一直没有答案。
毕竟,一般来说有些想搞事,都是先拿下面的人出来试探。放出风声看朝野的反应。等情况一步步发酵之后,才站出来发声。
古今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差别。
当然了,朱祁镇对于李秉并不是没有怀疑的。
李秉是正统元年进士,是刘定之的同年,这也是能为吏部尚书的原因之一,毕竟同年之间是比较好说话的。
但是细细看李秉的经历就知道。
他应该是刘球栽培的。
刘球乃是当初天下文臣领袖,但是被朱祁镇用近乎不讲道理的手法给拿下了,只能在家中被养病,然后离开政坛。
但并不意味着,朱祁镇除掉一个刘球,就可以将刘球的政治影响力给清楚了。
李秉先在地方当同知,以断案如神闻名,然后调入中枢一段时间,又在边塞任过职,在与瓦刺的战争之中得到了锻炼。
当然了。
随后李秉又在都察院里长期任职,他的上司就是刘球。
在刘球之后,他似乎被李贤接纳了。
调入吏部之中。要知道吏部乃是李贤的老地盘。有李贤的栽培李秉才能在吏部上迅速上手,在刘定之上位之后,被任命为吏部尚书。
朱祁镇将李秉的底细,在心中过了一遍,目光扫过所有大臣,却见大臣表情不一,有的似乎惊愕,有的似乎早就知道一般。有的古井无波。
朱祁镇心中暗道:“都是千年老狐狸,谁也别玩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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