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醒時,內殿異常安靜。
她起身,掀開那新換的翠紗簾子,往外望去——
只有凝霜在。
她正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外間的梳妝臺。
聽見這邊的動靜,凝霜斂了動作,探頭看過來。
和蘭溪的目光對上后,聲音輕緩,“娘娘今日怎么起這么早?”
日已上三竿,帶著暖意的晨光,已灑遍內堂。
不早了。
蘭溪笑道:“往常我早就起了,若不是最近……”
最近身子乏累,才多賴了會兒床。
而那乏累的原因……
蘭溪臉上的笑意散了些,換了話題,臉上又撐出幾分笑意。
“絮兒呢?昨日不是跟我同床共睡的嗎?今日怎么一醒來人沒了?”
“你們記得別放她出芝蘭殿,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的,改明兒一怒之下能把皇宮給燒了。”
凝霜眼角狠狠一跳。
娘娘猜的真準。
二小姐……確實做大事去了……
都怪腮雪這妮子沒把住口風,竟將娘娘的事給和盤托出。
二小姐同娘娘一母同胎,這天底下最心疼娘娘的,非二小姐莫屬了。
二小姐出手,必能好好懲治蕭長卿一番,她和腮雪喜聞樂見。
就怕……
貿然出手,亂了娘娘的計劃。
凝霜的滿腹憂思,寫在眼底。
因距離較遠,那抹憂思并未被蘭溪捕捉到。
她笑道:“腮雪怎么也不見了?這倆暴脾氣湊到一塊——”
話說一半,被窗外脆亮的女聲給打斷。
“長姐,你又趁我不在數落我嗎?我可全聽到了!”
手持長鞭的蘭絮,笑容滿面地進了屋子。
那長鞭宛若有靈一般,隨著她手指的挑動,在她的掌間滴溜溜轉著,如龍蛇游走,姿態翩纖。
跟在她身后的腮雪,則深埋著頭,很難去分辨她的面部表情。
凝霜見狀,眉頭皺的更緊了。
絕對沒什么好事!
果然,蘭絮又跟蘭溪說鬧一會兒后,便要開溜。
“長姐,我忽然想起軍中還有些瑣事未處理,我便先離宮了。”
蘭溪訝異道:“不用了早膳再走嗎?”
昨兒還纏著不肯走,今日怎這么匆忙?
蘭絮含糊道:“剛接的信兒,耽誤不得,我過兩日再進宮看你。”
蘭溪無奈,只好隨她。
去衣櫥里翻出這些日子做的護腕護膝,塞到蘭絮懷中。
“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我和父親便萬事大吉了。”
“知道啦!”
蘭絮將那物件往懷中一揣,又撈起兩塊手邊的桃花酥,這才將那鞭子往腰上一系。“走了!”
不等蘭溪差人去送,已熟門熟路地從側門溜出去。
蘭溪盯著她那帶著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懵了。
不確定道:“她為何要從側門走?”
自家姐妹,光明正大的,為何不走正門?
蘭溪猛然想起自己這妹妹的習慣。
從小到大,每回做了要挨家法的錯事,妹妹都會走側門。
按她的說法,這是江湖的規矩,做了雞鳴狗盜之事再走正門,會遭天譴。
等等。
雞鳴狗盜?
蘭溪心頭涌起不好的預感。
“今日……”
“殿內可發生了什么大事?”
她想起晨起時,那詭異的安靜。
凝霜結結巴巴道:“回主子,二小姐……練劍時,差點把那株梧桐樹給劈斷了……”
蘭溪挑眉,“只是如此?”
這對她那無法無天的妹妹來說,算大事?
凝霜尷尬地埋下頭,“其余的……”
“奴婢便不知道了。”
蘭溪轉眸望向腮雪,“你說,剛才你和二小姐一塊進來的。”
腮雪緊抿著唇,悶葫蘆一般,死不開口。
蘭溪眉心狠狠一跳。
惹的事還不一般!
正要逼問時,院門外值守的太監慌慌張張跑過來。
面若考砒。
“娘……娘!乾清宮的周管家來了!還……還帶了攝政王的口諭……”
蘭溪眉頭緊皺,“一個口諭罷了,你怎緊張成這樣?”
太監舌頭都捋不直了。
“周管家的樣子,像是沿街乞討了三天的乞丐一般,還有那眼神,恨不得將小的給吞了……”
“娘娘,周管家來者不善啊!”
蘭溪眉目生冷。
來者不善?
這姓周的哪回仁善過!
怎么?看她收了個義子,乾清宮那位準備發作了?
那昨日還裝個什么賢良大度!
蘭溪心頭冷笑不已。
“正好本宮今日精神不錯,倒要看看這乾清宮的狗嘴里準備吐出什么象牙!”
蘭溪抬腳欲走。
誰料袖子卻被拽住。
她詫異的轉身,發現拽她袖子的人,竟是腮雪。
“怎么了?”
蘭溪不解道。“娘娘……”
腮雪緩緩抬頭,露出驚魂未定的雙眸。
“剛才……”
凝霜推了她一把,催促道:“你能急死個人!快點兒說呀!剛剛跟二小姐做什么去了?”
腮雪被推的一個踉蹌,話也跟著擠出來。
“您知道的,宮中有一處獸園……”
“里面養著貓狗魚蟲之屬,還有狩獵時獵來的狐貍豹狼等等野獸……”
蘭溪心底浮起濃重的不安。
“然后呢?”
腮雪想起那震撼的場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二小姐……也不知從哪兒弄的藥粉,對這些野獸,有極大的吸引力……”
“二小姐劈斷了獸園的門,撬開了籠子上的大鎖,敲暈了攔路的宮人,用藥粉,將那一群猛獸,通通引到了乾清宮,還有海棠院……”
……
蘭溪腳下一滑,險些沒站穩,還好凝霜立在她身邊,拖住了她虛弱的身子。
她才緩了口氣,接著,咬牙切齒,“有宮人傷亡嗎?”
腮雪搖頭,“路上倒沒有,但是到了乾清宮和海棠院……二小姐將那藥粉撒的滿地都是……那野獸瘋了一般地沖進去,里面的人……”
光聽描述,蘭溪就可以想象出那副狼狽的慘狀。
怪不得周管家敢腆著臉來芝蘭殿問罪!
想到待會兒又要與他虛與委蛇,蘭溪眉目陡然冷厲,“太胡鬧了!”
把后宮當她的兵營嗎?如此胡作非為!
腮雪面上尤有未盡之意。
蘭溪皺眉,“怎么?還沒完嗎?”
腮雪頓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后來……后來二小姐從兜里掏出兩瓶烈酒,繞著乾清宮灑了一圈,接著,一頭火把,砸了進去……”
蘭溪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抓著凝霜的手臂,好大會兒才緩過來。
氣的她胸口疼。
“來人!”
蘭溪怒道:“追上二小姐!把她給本宮綁回來!”
膽子大到這份上還了得!
她怎么不上天呢!
待會兒將人捉回來,定要連上父親的那頓打,給這臭丫頭一個銘記終身的教訓!
“主子且慢——”
凝霜是知道內情的,見蘭溪似真的動怒了,忍不住站出來,勸道。
“二小姐只是想為您出口氣……”
蘭溪聽得這話,太陽穴隱隱脹痛。
“她出什么氣?有何氣可出?蕭長卿的勢力權威不在蘭家之下,她可有想過這么做的后果!”
“你們誰也別勸!誰也別替她說情!”
“就是你們小時候次次慣著她,才養成她如此胡作非為的樣子!”
蘭溪的怒火,越漲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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