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了約個把時辰,韋如霜終于將那碗自制的桂花布丁做好了。
找了個精致的匣子,將那白瓷小盅裝進去,在宮女秀兒期盼的眼神中,伸了伸酸痛的腰,笑道:“陪我出去一趟。”
宮女秀兒脆生生應下,只是看了看自家昭儀的穿著,忍不住道。
“昭儀娘娘,您要不,換一身衣裳?”
這百蝶裙雖精致秀麗,淺藍色的綢緞底子,也較趁昭儀娘娘的膚色,只是做了一天的活計,此刻,那腰帶和裙角處,都沾染了些食物的殘汁,看著有些狼狽。
妝也被汗水暈花了,晨起時的墮馬髻,如今也懶懶散散的,平白添了幾分憔悴。
秀兒勸道:“貴妃娘娘昨日給您送來了一套水紅色錦緞半裙,奴婢給您搭一件白色的比甲,再為您梳個清爽的發,洗漱過后,咱們再去乾清宮如何?”
自家主子容貌本就不算淑麗,若梳妝打扮再這么邋邋遢遢的,縱然是表兄妹的關系,陛下想必也不會太親昵吧……
畢竟女子的價值,不就在容顏之上嗎?
可作為現代女性的韋如霜,卻受不了秀兒這副唯唯諾諾的態度。
冷聲諷刺,“怎么?女子穿漂亮衣服就是給男子看的嗎?”
“便是去乾清宮又如何?我一不偷二不搶,如今只是衣服臟了點,又沒有缺口破爛,有什么可挑剔的?”
秀兒面色漲紅,訥訥地不知該怎么辯解。
昭儀娘娘總是有許多道理,看似與眾不同,其實也帶著過分的偏見和執拗。
她們做奴婢的心里知道不對,卻不知該如何去勸解。
好在,韋如霜自知是現代女性,懶得跟這個被封建教化洗腦的秀兒掰扯。
她將那食匣的蓋子覆上,唇角扯起譏諷的笑意。
“更何況,我又不是去乾清宮。”
韋如霜每每想起蕭長卿的冷臉,都覺得瘆得慌。
她倒是想去邀寵,可乾清宮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自太后離宮后,乾清宮通往后宮的那道門,干脆就鎖住了!
也就二姐進宮那日,乾清宮開了回門。
自那之后,只面朝金鑾殿,不問后宮諸事。
晨起參拜二姐時,那些不堪寂寞的妃子們為了這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仍求不動二姐松口。
天真。
她們以為后宮的事二姐能管嗎?
她們以為二姐勸一勸陛下,陛下就能來后宮了嗎?
殊不知,二姐熬了半個月的雞湯,使了千兩銀子給那些太監侍衛,沒有一碗雞湯能送到陛下桌子上的……想到這樁趣事,韋如霜忍不住唇角微勾。
“你放心,我確實是去找貴妃娘娘的,但可不是去找我那位好二姐。”
“畢竟,這宮里頭的貴妃娘娘,不止那一位……”
秀兒面色微變。
“您……您要去海棠院!”
……
揚州城入了梅雨季,這瀝瀝的雨,已下了半月有余。
街頭巷尾擺滿了油紙傘,其上繪制的水墨煙雨圖,和這蒙蒙的城池交織在一起,不似人間,倒似仙苑。
販夫走卒們的吆喝聲,淹沒在車轍滑過地面激起的水霧中,漸漸消弭。
唯余那高頭大馬拉著的赤紅色馬車,獨自,快速地,在雨中疾馳。
馬車上寬闊大氣的紋飾,與江南水鄉喜歡的花草蟲紋,截然不同。
兩側的行人紛紛矚目望視,可惜,還未窺清那馬車的半絲風華,馬車已駛離街巷……徒留一陣余音
人群低語。
“是往長春巷那邊嗎?”
“似乎是的。”
“那邊住的可全都是達官貴族啊,咱們的太守就住在那邊。”
“切,太守算什么?也就在咱們揚州城耍耍威風!”
“據說……長春巷最里頭,可住著伯爵勛貴之家!那可是京城里真正的豪門府邸……”
“咦?京城哪家?說來聽聽?”
……
人群漸行漸遠。
馬車帶著一路的匆忙和濕意,停到了長春巷里數第三個院子前。
院子外擺著石碑,碑上刻著符府兩個大字。
雕刻的筆力內斂,沉穩,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倒是個風雅之輩。
蘭溪撩開簾子,看著那水霧掩映中的,裝飾著孔雀藍瓦的府邸,心頭掠起淡淡的倦意。
一路舟車勞頓,終于到了。
京城里,達官貴族們居住的府邸,大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誰家沒有個一品二品國公的祖宗呢?所以,宅院的色調,以赤色為主,紅墻綠瓦黃琉璃,色澤艷麗明亮。
但在江南,南方的這些要員們,不過三四品的職位,祖籍也不在這邊,按照規制,墻面只能用綠色藍色或灰色修飾。
這符太守的宅院,亦是如此。
看著樸素了些,好在布局和設計,多了些北地沒有到風雅,比起京城,并沒有遜色多少。
到了府門前后,蘭溪并未下車。
下車的是一身白衣孝服的符笙。
生母離世,舐犢情深,他守孝三年,以慰悲痛。
符笙站在那高大的府門前,小臉崩緊,一派端肅之意,寬大的白色孝服,遮住了他的身體,也遮住了那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雙手。
多年未見,他連父親的模樣都記不得了。
父親……
還記得他嗎?
守門的門房,看見穿著孝服的少年,直呼晦氣。
走上前來驅趕。
“滾滾滾,哪兒來的晦氣玩意,堵在咱們大門前,你若不滾,別怪老子下手沒個輕重!”
另一門房直接動手,狠狠推了一把符笙。
“臭小子!擱這兒惡心誰呢!”
地面濕滑,雨水遲遲不止。
符笙被推的往后踉蹌好幾步,才艱難地穩住身形。
再抬眸時,眼底帶了些惱怒。
“我是府里的公子!你們不要無禮!”
門房差點被氣笑。
“哪個府里的?睜大你那狗眼看清楚了!咱們是符府,不是那等腌臜破落戶天天過來尋親的地兒!”
“該滾哪兒滾哪兒去!你若再不走,老子可真動手了!”
門房揮舞拳頭,面色兇惡,強忍著怒意,隨時準備在一言不合時,用暴力發泄這雨天被玩弄的火氣。
直到——
一聲由遠及近的,帶著些清傲的女聲,從雨幕另一頭傳來。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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