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城里面的很多人希望的那样,普瑞玛总督这时候的确在和城外的法国人以及尼德兰人进行谈判。以拖延时间,或者是寻求一个“能保证开普敦的英国人的生命、财产以及人身尊严不受侵害的”投降方案。
说拖延时间是因为就在萨尔达尼亚海湾夜战之后,普瑞玛总督就意识到,制海权的丧失是不可避免的了。而且他了解到对方还有运输船存活。在那时候,普瑞玛总督就判断这一战的前景并不太好。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为开普敦城中的英国人找退路了。
萨尔达尼亚海湾夜战之后,普瑞玛总督立刻就给刚刚急速战斗归来的“奇迹号”巡防舰下达了新的命令——立刻去印度,和印度方面的取得联系,让印度那边派出人员和船只前来支援,或者是前来撤侨。
理论上来说,欧洲那边发生了大战,印度殖民地那边到时可能比这边更早一点得到消息,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说不定就会趁机捣乱。所以这个时候,按理说,东印度公司那边应该是需要可靠的,好用的移民的。而东印度公司也有足够的运力,来将开普敦这里的英国人,连同他们的财产运走。
但是考虑到距离太远,从这里将求救的消息送过去,至少要一个多月,然后东印度公司那边的船过来,又要一个多月。如果再考虑到东印度公司的反应时间,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普瑞玛总督知道,东印度公司虽然是个公司,但是要论搞官僚主义之类的玩意儿,几乎一点都不比英国政府差。而且他们受印度人的影响,在很多地方都有点印度化了。嗯,约瑟夫·拿破仑说过:“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凝视着你。”
这句话放在东印度公司的那帮子家伙们身上,那就是:当你总是在和那些没有时间观念的印度人打交道的时候,你也会变成没有时间观念的东印度公司的人。
打个比方说,当一个东印度公司的家伙告诉你,他立刻就能到你这里,他已经走到你家门口,准备敲门了,那么一般来说,你还来得及点上一支哈瓦那雪茄,美美的享受一阵子,然后,你就能听到敲门声了;要是他告诉你,十分钟之后,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嗯,你就可以放心地洗个澡,然后带上女伴一起出门,去看一场莎士比亚的戏剧,然后再回来,再稍微等等,他应该就会到了;如果他告诉你,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到,那么,你就可以洗洗睡了,至少今天,他都不会来打扰你了。至于明天,嗯,明天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所以,求救的公文,落在东印度公司的那帮子大爷们手里了,然后让他们花几天时间讨论一下,那就真的像是某只猴子到李天王那里讨论李天王女儿强抢良家男子的责任问题,然后太白金星提醒他的那句话了:“大圣,您要知道,公文这个东西在我们这里跑一天,世界上说不定就过了一年了……这件事,您真的想要公了?”然后猴子立刻就选择了私了,公了等不起呀!
所以,普瑞玛总督必须做两手准备。第一手是准备转移到印度去。如果东印度公司的那些家伙能知道个轻重缓急,及时地将船只派来了,就撤退到印度去。但是万一,万一公文什么的在东印度公司那边多讨论了几天——嗯,是东印度公司时间的几天——那他就必须准备真的向法国人投降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必须通过谈判来拖延时间。
既然要拖延时间,那自然有一些拖延时间的诀窍。而其中最重要的诀窍么,就是死抠细节。
“先是对对方的谈判资格进行质疑,要求他们出具具有法律效力的身份证明。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拖一段时间,然后还可以在其他方面挑刺,反正就是不断地利用细节,不断地制造细节问题,回避实质问题就行了。总之呢,分寸要把握好,既要拖延时间,又不能让法国人和尼德兰人觉得我们完全没有谈判的诚意,嗯……你明白吗?”普瑞玛总督对准备出城去和法国人,以及尼德兰人谈判的代表博纳说道。
“总督大人,我不太拿得准这个分寸。”博纳实话实说得回答道。
“啊,博纳,从不不懂装懂,这真是你最好的品质。”普瑞玛总督道,“我们可以强调必须有非常可靠的方式,保证城内的英国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比如说,法兰西第一执政拿破仑阁下亲自签署的文书。而且要求他们允许我们携带财物和武器离开。总之,就是摆出一副我们知道打下去我们打不过,但我们信不过你们,我们就想要保住钱和命的样子。
他们其实也有困难,他们的火炮,能够摧毁我们的大炮,但是他们光靠大炮,就摧毁我们的堡垒却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炮弹。当然,没有了大炮,他们靠着线膛枪,还有爆破装置,还是能冲进来的。但是棱堡毕竟是棱堡,要冲进来,不死人是不可能的,而且死起来人来,不是一个两个。因此,他们也有谈的必要。
此外,这里毕竟是一个边缘战场,胜负不是在这里决定的,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其实都可以拖延。如果像他们说的那样在欧洲战场上,他们胜利了,我们这里迟早是他们的。如果在欧洲战场上我们赢了,那哪怕他们攻克了开普敦,最终开普敦也会是我们的。所以,他们为什么要为了早几天攻入堡垒死人呢?嗯,另外,你可以观察一下,他们是不是非常急着进城。”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博纳又问道。
“从道理上来説,他们根本不需要着急,如果他们表现得格外着急的话,那就说明,他们此前宣传的,他们在欧洲获得决定性的胜利的事情是假的。欧洲的战局多半还非常焦灼。我们和他们之间最后很可能不分胜负,这种情况下,守住开普敦就有意义了。真的这样,那流血恐怕就真的那以避免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拖延。嗯,你要注意,口头上的着急,和实际上的着急还是有区别的。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总督大人。”博纳回答道。
于是英国人的代表博纳,便带着几个骑兵,离开了开普敦,在巴贝尔距离开普敦不远的农庄里,开始了双方的第一次谈判。
双方见面之后,首先各自介绍自己的身份。
“我是我国国王陛下任命的开普敦殖民地全权总督——鲍文·普瑞玛爵士派出的全权代表,负责和贵方商议停止敌对行动,以寻求和平的方案。这是我的授权证书。”博纳首先将手中的授权书出示给分别代表法国和尼德兰的菲利普·特雷维尔以及巴贝尔看。
两人看了看授权书——这只是走走形式而已——然后巴贝尔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虽然贵国直到现在,依旧不是《巴黎宣言》的缔约方。不过,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向我们投降,并遵守《巴黎宣言》中的义务,我们将按照我们和教廷的《巴黎宣言》的原则,给贵国官兵,以及和平居民以符合人道主义和基督的仁爱精神的待遇。”
看着那个尼德兰土包子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博纳在心里恨不得直接给他一个耳光,然后告诉他不要白日做梦。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在正式开始谈判之前,我还想要确定一下你们的授权情况,了解一下你们是否得到了贵国政府的授权,并因此可以代表贵国政府和我们进行谈判……”
当然,无论是巴贝尔,还是特雷维尔,他们都不可能有完全合乎要求的授权证书。于是双方就这个问题扯起了皮。
博纳坚持要看到有效的,可以证明对方身份的文件,最好是法国第一执政拿破仑阁下亲自签署的授权文件,才能进行有效的谈判。
“要不然,我们就算谈出了什么,万一你的的政府说,你们根本没有得到授权,你们签署的文件是完全非法的,那我们怎么办?难道你们还会把武器和开普敦还给我们?然后我们重新打,重新谈?不行,不行,你们必须有够分量的授权文件,否则,我们没法谈。我建议你们尽快和国内取得联系,获得授权。”
“我们有授权,巴贝尔总督有尼德兰政府的授权。”
“是的,但是巴贝尔先生的那份授权上说,他是尼德兰政府任命的开普敦殖民地临时全权总督。但是,开普敦现在还在我们手上,也就是说,尼德兰的开普敦殖民地现在还不存在,那么巴贝尔先生的这个不存在的殖民地的总督身份,自然也存在问题。到时候,你们说,那时候尼德兰的开普敦殖民地还不存在,所以尼德兰的开普敦殖民地总督签署的协议自然也是无效的,然后拒不执行我们达成的协议。那我们不是白白被骗了吗?”博纳摇着头回答道。
于是双方在这个代表身份的问题上一口气,争论了一个多星期。在这当中,巴贝尔多次拍着桌子威胁要让“大炮和线膛枪去辩论”,但是说归说,法国和尼德兰联军并没有真正的发起更大规模的行动,每天依旧是佯攻——炮击,佯攻——炮击。步兵佯攻炮兵轰,炮兵轰完了步兵佯攻。甚至于发生了尼德兰步兵佯攻过来,英国人根本不开炮,打算放得更近点用火枪来打,然后尼德兰人自己退回去了故事。当然,巴贝尔表示,这表现了“尼德兰人对谈判的诚意和宽仁的精神”。
扯了一个多星期的皮之后,英国人总算愿意承认对方的谈判资格了,然后呢,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双方的座椅,以及桌上的国旗。
博纳发现,双方在谈判桌后面的座椅的大小不一样。尼德兰人和法国人的座椅靠背似乎要比英国代表团的座椅的靠背要高一点。于是他为此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为了这个座椅的靠背的高度问题,大家又吵了一整天。第二天,当博纳再次来到谈判地点的时候,他自己带了一把高背座椅过来,这个座椅的靠背明显的要比法国人和尼德兰人的座椅的靠背高一截。
然后呢,大家就陷入了一场将座椅的靠背越做越高的竞赛,很快,座椅就不得不分成两个部分搬进谈判的房间,然后在房间里再现场安装了——因为座椅靠背的高度已经超过了房门的高度了。这种情况如果继续持续下去,只怕座椅靠背顶住天花板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于是大家不得不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大家使用的座椅的标准达成了一个协议。进一步的谈判才得以继续下去。
然而才谈了两天,特雷维尔就发现,那个英国人放在自己桌子上的国旗,比尼德兰人和法国人放在桌子上的国旗都更大更高。于是桌子上的国旗又代替了座椅靠背,开始了疯狂生长,而且生长得比座椅靠背还要快……于是大家便又用了一个星期,细细地就谈判场所的各种布置和安排,以及双方人员的衣着标准达成了一个协议。然后,这种野蛮攀比的做法才得以暂停下来。要不然估计下个星期,大家就要比谁的头上的帽子,或者是谁的鞋跟更高了。
总之,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大家总算是取得了这次谈判的第一个重大成果——《关于谈判中相关事务的处置协议》。
法国人的大炮登上陆地花了一个多月,登上陆地之后对英国人进行炮击也进行了大半个月,然后又是一个多月的关于应该用什么样的座椅,什么样的国旗,以及戴什么样的帽子的谈判。普瑞玛总督觉得,印度那边应该已经得到了求救了,他们也该做出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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