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将沈妘送回沈家后,回到宁家,还未回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就被人请到了宁老夫人处。
“孙儿拜见祖母。”安王拂了拂衣袖,行礼道。
宁老夫人吓了一跳:“你是去淋雨了?”
“今日出府,忘了带伞。”
宁老夫人心疼道:“千万别生病了,先去换身衣服,一会再过来,我让人熬好姜汤,回来刚好能喝上。”
又训斥跟他的小厮办事不利,居然不知道提前拿好伞。
宁忱和程静思陪在宁老夫人身边,程静思闻言也很是感动。这些日子,她将宁老夫人对他们母子的好看在眼里,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么慈爱的婆婆。
思及此,她对安王道:“快些去罢,换了衣服就回来,母亲有话要与你说呢。”
安王行礼退下,不出一刻,就赶来了。
宁老夫人吩咐人送上姜汤,嗔笑道:“急什么?难道你一早就知道我与你娘要给你挑媳妇,所以就巴巴的赶来了?”
程静思附和着笑笑,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安王捧着碗的手一顿,终于下定决心,把碗放到小几上,提起袍子跪下,声音恳切:“孙儿有一事,求祖母成全。”
宁老夫人一怔,忙让人扶起他:“有什么事这般着急,慢慢说不行吗。”
安王并不起身,认真的望着老夫人,满是乞求:“实不相瞒,孙儿已有了意中人,早就下决心非她不娶,求祖母成全。”
原以为老夫人会生气,没料到老夫人抚掌大笑:“有意中人了?这是好事啊。你说说是哪家姑娘,只要家世清白,无论出身高低,祖母都给你娶来。”
安王打了一路腹稿,没想到老夫人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语塞。
老夫人摆摆手让他起来,呡了口茶:“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没必要依靠家族联姻在京都站稳脚跟。虽说门当户对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喜欢。毕竟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将来必定争吵不断,祸事不断,还不如就娶自己喜欢的。这也是在遇见你娘之前,没逼着你父亲娶妻的原因。”
老夫人这样开明,安王松了口气。
宁忱早就听程静思说过安王和沈妘的事,此刻却是故作不知,疑惑道:“你祖母说的不错,到底是哪家姑娘?”
安王一颗心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回祖母,是定远侯府的长平郡主。”
宁老夫人沉默了。
安王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就像面临判决的犯人。
却见老夫人若有所思,良久,她低声道:“原来是她啊。”
安王以为老夫人不同意,又道:“祖母,孙儿在大景偶然见过她一面,就对她倾心,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敢痴心妄想。如今又在京都遇见她,她也非已嫁之身,孙儿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若是无法与她相守,孙儿会抱憾终身,一辈子不会开心。”
老夫人深深看着她:“没想到你对她永情这么深。”
“是。”
“你们啊,不愧是亲父子。”老夫人无奈的看了眼宁忱和程静思。
宁忱轻咳一声,自然而然的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充满了情意绵绵的味道。
老夫人只觉得牙酸,嫌弃地道:“罢了罢了,我当是什么大事,既然你这般喜欢她,过几日安排停当,我就亲自去沈家为你提亲。长平郡主身份是高了些,但咱们宁家也不差,想来沈家老夫人会答应的。”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皆是错愕不已。
“母亲,您……”宁忱端着茶盏的手一抖。
老夫人斜睨他一眼:“听说到沈家提亲的人家越发多了,我们煜儿无论出身样貌还是才学都比起那些世家子弟强千倍百倍,沈家老夫人不选煜儿还能选谁?”
她口中的煜儿,就是安王了,宁长煜是他作为宁国公世子的名字。
程静思心下一喜,对安王道:“听见没有,你祖母答应了,还不快谢过你祖母?”
安王喜形于色,磕了个头:“孙儿多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笑叹一声:“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长平郡主嫁过人,有过孩子,这你是知道的。若是你心里有一丁点介意,就不要娶人家,若是娶了人家,就要好好待人家,你明白吗?”
“孙儿明白,祖母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老夫人点点头:“你能早些娶妻生子,我就放心了。”
安王和程静思回去后,宁忱留了下来。
“母亲,您真的想让煜儿娶长平郡主吗?”
老夫人笑了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他喜欢,我没什么可反对的。”
宁忱却是不信:“可儿子总觉得,您答应的这般痛快,还有别的原因。”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罢了罢了,这个秘密我总不能带进土里,告诉你也无妨。”
宁忱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秘密?”
老夫人不紧不慢道:“你可知陛下为何那么信任你,待你比待定国公还亲近三分?”
“因为儿子忠于陛下,不结党营私。”
老夫人摇摇头:“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你姑母是护国公主的亲生母亲。”
宁忱吃了一惊:“怎么会?”
“事实就是如此,只是除了贤明皇后和当今陛下,无人得知,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贤明皇后虽然也是出身容家,但是薛太妃也很是受宠,她一直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便想尽办法拉拢宁家,可是宁家从不参与夺嫡之争,她便使用卑鄙手段,让她的侄儿薛远,也就是已故南安侯侮辱了宁素翎。宁素翎为人清高,又极讨厌薛运,她不愿意嫁入薛家,更不想让薛太妃的计谋得逞,是以便悄悄离开京都,在一个庵堂落发出家了。
她和贤明皇后是闺中密友,便请求贤明皇后帮她。那时候贤明皇后也有了身孕,后来便谎称生下了双生子,让宁素翎的女儿护国公主和元丰帝一起长大,两人虽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元丰帝看在护国公主的面子上,对宁忱很亲近,这种亲人不像是陛下对忠臣,更像是对待亲人。
宁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宁老夫人道:“长平郡主既是你姑母的孙女,恰好煜儿又喜欢她,这也是一种缘分,咱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认亲,现在成了亲人也是上天眷顾。”
宁忱又惊又喜:“母亲说的是,这是上天眷顾。”
三日后,宁老夫人就和程静思亲自去沈家提亲了,沈太夫人欣然应允。
沈妤原以为事情会经过一些波折才能圆满,没想到宁老夫人答应的这般痛快,动作也很快,就像在急着给孙儿娶媳妇一般,不过半月就给安王和沈妘定下了亲事,还选好了大婚的日子。
沈妤听得咋舌,想了许久,她只能归结于宁老夫人的开明,而且宁老夫人年纪大了,的确着急抱孙子。她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可有些秘密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秘密只会埋进泥土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烂、消失,被所有人遗忘。
解决了安王和沈妘之间的事,沈妤又该操心沈明洹和严卉颐的事。
这两年,沈明洹在边境历练,很少回京。可如今他年纪也大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与此同时,这几年元丰帝身体越发不好,隐隐有退位之意,可他还是不放心,他希望他退位后,给慕容珩留下的是个稳固的朝局。
所以,容家和沈家联姻之事,势在必行。
可是,沈明洹喜欢的是严卉颐,这该怎么办?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这几年,沈明洹在边境,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也愈发沉稳、果决。当他被元丰帝召回京都时,他已然猜到元丰帝的目的是什么。是以,他拜见了元丰帝又去看望了沈妤后,出了宫直奔严家。
“我娶。”严苇杭道。
“苇杭,你真的要娶容渺?”宣国公夫人不想女儿错过好姻缘,但也不想牺牲儿子的幸福。
严苇杭笑道:“母亲,我也大了,是该娶妻了。横竖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娶谁不都一样吗?况且容家姑娘心地纯良,心无城府,也值得人喜欢。我能保证,即便我不爱慕她,也会好好爱护她,不会让她受委屈。这样一来,明洹就可以和二妹有情人终成眷属,容家严家和沈家也算是站在了一条船上,陛下也能放心,何乐而不为呢?”
严夫人心动了:“你有把握吗?”
“据我所知,那位容姑娘没有见过明洹几面,明洹待她也不热络,是以她应该不是非明洹不嫁。可是我——”严苇杭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有次恰巧遇到容姑娘爬墙头偷偷跑出去玩,不小心从墙上坠落下来,我路过那里,救了她。”
严夫人大喜:“既有这桩事,你要娶她就容易多了。”
严卉颐站在窗外,听到两人的对话,急忙进来道:“二哥怎么能为了我用自己的婚事做交换?”
严苇杭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我娶谁都是一样的,倒是你,不要错过大好姻缘。你不要再找借口拒绝,我是你兄长,难道看不出你的心思吗?明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这几年越发成熟稳重,他只比你小两岁而已,你与他没什么不合适的。”
严夫人也道:“是啊,而且沈家人口简单,沈老夫人也通情达理,绝不会有人为难你。最重要的是,定远侯对你的一片真心啊,你再看看宁世子和长平郡主,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京都人人皆知,宁世子和长平郡主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宁世子洁身自好,身边连半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对长平郡主极尽宠爱,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
同样是嫁过人,严夫人不希望女儿能错过这门好亲事。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很多,可是无一人比得上沈明洹。
“妹妹,你就答应罢,不要因为一念之差,抱憾终身。”
不由自主的,严卉颐想起那个第一次对她表白心迹认真又羞涩的少年。几年过去,他变了许多,但自始至终没有变的,是他那颗真心,真诚而又炽烈。
思虑许久,她红着脸点了头。她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就一次而已。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也许她会和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至于周家给她带来的伤痛,早就过去了。
她现在才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周家人,反而是那个少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占据了她的生活。
无独有偶,容家也在考虑和沈家的亲事。和严家、沈家不同的是,他们是对容沈两家联姻,是可见其成的。
不曾想,问题出现在容渺身上。
不知怎么回事,容渺怎么也不肯答应嫁给沈明洹,还以绝食相逼。在容家人的逼问下,她才红着脸说出真相。原来她不是看不上沈明洹,而是早已有了意中人。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出了意中人的名字,还催促着他们想办法让严苇杭娶她。
容家人对这个任性的小女儿很是无奈,但是一合计,严苇杭也是世家子弟,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论起才貌和品行,鲜少有哪家公子能与他比肩,若是容渺嫁给他,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商议了一番后,容老夫人在一次宴会上,隐晦的向宣国公夫人提起了两家结亲的事,没过几天,宣国公夫人就亲自上门提亲了。
很快,沈明洹和严卉颐的亲事也正式定下,严苇杭和容渺大婚过后,严卉颐也嫁进了沈家。
对于这个结果,皇帝也很是满意。
宫中,沈妤站在门外,看着头顶一轮明月,笑着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圆满了。”
说完这句话,只觉腰间一紧,慕容珩从身后走来,手臂紧紧环住她:“是啊,这下你该高兴了罢?”
沈妤轻轻“嗯”了一声,抬头仰视着他,笑容如月光般皎洁:“有你在我身边,我每天都会很高兴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这么承诺她的,也的确做到了。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无论什么时候,她在他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他对她珍之重之,如珠如宝,她不得不感动。
这让她越发“贪婪”,生出了来世还要与他相守的念头。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开始悄悄派人四处搜罗“神仙真人”,让他们施法,以求来世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我不只今生要和你在一起,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与你相守才好。”他吻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呢喃。
沈妤一怔,眉目舒展,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嗯,我也这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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