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淘井,滴血。
随着一口口水井可以投入使用,白鹤染的一张小脸儿也是越来越白。
水井里的水不但可以直接饮用,还要用来淋洒在街道上,以此来控制疫情横生。
白鹤染以前没怎么嫌弃过自己承袭的毒之一脉,虽然给她的生活造成了许多麻烦,但这一身血脉能毒能解也是难得。任何疾病、顽毒,只要遇着她的血,无一不迎刃而解。
可是当她经历了青州一事,便开始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白鹤染只有一个,青州百姓却有十数万,就算她捅自己一刀,又能放出多少血?
何况前面就说过,毒脉白家这种返祖血脉,有一利就有一弊。她的血能制百毒,也能解百毒,但她天生贫血,每一滴血于她来说都十分珍贵。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是发生什么,来到东秦之后,放血的事没少干,每一次还都是大量放的那种,这一度让白鹤染十分无奈。
青州的情况稳定了,官差开始往唐兰地区大量运送水源。井水被白鹤染用血调过之后,再涌上来的新水也会有一样的功效,官差一车车水送出青州城,送往唐兰,洒在唐兰土地上。
蓄意滋生的疫情终于被压制住,斩草除根。
所有的尸体也都焚烧完毕,唐兰每一座城外都建立了一处公共墓地,里头掩埋着的是这一座城里所有死者的骨灰。
但其实也说不清楚谁是哪座城的了,因为大水是从西往东冲过来的,尸体也跟着不停地冲来冲去,兴许最西边城的尸体就冲到了最东边的城,也兴许水退时再一卷,把东城的尸体又卷到西城去。
建立公共墓地就是个象征意义,是为了让活着的人们记住这场灾难,让在这场大啸中有亲眷丧生的人们,有一个祭奠之处。当然,除此之外,这一切行为,也算是东秦入主唐兰的第一步,算是东秦对唐兰进行的第一步建设。
唐兰整国覆灭,东秦不可能再让其它势力主宰这一片土地,他们对唐兰是势在必得。
唐兰无疫,尸体尽焚,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自不必提,坏的一方面,则是让那些对唐兰土地虎视眈眈的势力也再没了顾及。
之前没有大举进攻,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担心唐兰生疫,那们即便是攻打进去了,也解决不了。不但解决不了唐兰,自己这一方的将士也得搭进去。
现在好了,唐兰无疫了,那他们还等什么?
西方边境的战争,终于大规模地爆发了!
十皇子君慕凛同四皇子君慕息每人各领一队兵马镇守一方,征北将军白兴仓则是带兵死守青州城,以免被人掏了老窝。
至于白鹤染君灵犀冷若南三人,则是在大战爆发的前三天就被君慕凛送出青州城,连带着东宫元等十几位大夫一起,走上了回上都城的路。
青州这边留了宋石坐镇,东宫元带医队返回,白鹤染也不需要太赶,便同君灵犀冷若南以及东宫元一起,坐在了一辆马车里,跟着医队往东而行。
马车是马平川赶着的,冬天雪坐在外头陪他聊天,默语则跟着刀光坐上了另一辆马车,紧随而行,随时随地都可以对这边的主子进行保护。
随着无岸海的平静,天气终于开始放寒,东宫元说:“该寒的季节就该寒,这才是好兆头。若是西边一直暖着,就是没有疫灾和敌袭,也同样叫人放不下心。”
白鹤染点头,“确实,该寒就寒,该暖就暖,气候才算是平衡。”
冷若南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回过头说:“阿染,那个疯书生你打算怎么处置?真的要带他回上都城吗?我看他不大对劲,怕是真的要疯。”
“他本来就是真疯。”君灵犀哼了一声,“一提起那个人我就来气,昨儿居然拦着我的路跟我说他是海神的使者,让我给他行礼问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说你要真是海神的使者,我就抽死你个罪魁祸首,都是你们家那个王八蛋海神闹的这场大啸,死了这么多人,还害得我们东秦也损失了一座城。你要真是海神使者,你就把青州城的损失给我赔了。”
冷若南听得直笑,“那他怎么说?”
“他骂我不敬神明,会遭报应,然后就跑了。染姐姐,这种疯子咱们带他回去干什么?”
白鹤染低头不语,她也不知道把那疯书生带回去干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对那个人是有责任的。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终归是因为知晓了后世之事而造成的,她做不到弃之不顾。
世间有那么多人,怎的就偏偏让他给遇上了?这兴许就是缘份,他命里注定有这番机缘,如果机缘未尽,留着他,兴许就能吸引第二次机缘的到来。
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凤羽珩和夜温言,一点点机会都不会放过。
这晚,一队人在镇上休息。东宫元出面包下了一家客栈,楼上楼下全都住满他们的人。
疯书生吃晚饭时来找白鹤染,端着饭碗站在白鹤染身边,可怜巴巴地求她让自己坐下。
同桌的君灵犀和冷若南自然不乐意,无奈白鹤染同意了,她们就不得不到默语那桌去。然后,就见白鹤染冲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呶呶下巴,示意他坐。
疯书生坐下了,捧着碗吃了大半碗饭后,才将碗放下来,然后低声乞求:“天赐公主,他们都说你是神医,还是绝世毒医,青州和唐兰那样来势汹汹的疫情都被你控制住了,那你会不会那种能选择性地消除人记忆的技能?”
白鹤染撇了他一眼,“怎么,你想消除自己一部份记忆?”
疯书生拼命点头,“对对,我就是想要消除自己的一部份记忆,就是有关那个神仙,和无岸海对岸那片大陆的记忆。就是所有我写在杂记中的一切我都想要消除,我想要回到我没有见到过那位神仙之前。天赐公主,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求你帮帮我,我做牛做马都愿报您大恩。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
“为何?”白鹤染问他,“为何一定要消除那部份记忆?你既然能把那些事情写成杂记,就说明那些事情在你心中极为重要,已经成为了人生经历的一部份。为何要消除?”
“因为我想好好活着,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疯书生又手掩面,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我以前以为那是机缘,是神仙给我的大机缘。我高兴过,珍惜过,被人当成疯子傻子我都认了。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那并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一场灾难,是神仙带给我的灾难。因为神仙所描术的那一切,是我穷极一生都无法忘记、也无法到达的一个未知的下地,偏偏我又那么的向往。公主殿下,你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就是你明明知道无岸海之外有广阔天地,你明明知道现在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着,就是坐井观天。可是外面的世界你去不了,你到达不了,明明知道,却得不到,太痛苦了。”
他说到这里,抓了两下自己的头,痛苦不是作假的,他已经被这种痛苦折磨太久了。
再抬头时,却是抛给了白鹤染一个问题:“天赐公主,你相信我杂记上写的故事吗?”
白鹤染点头,“自然是信的。”
“为何?”疯书生不解,“打从我遇到你,你就一直在问我有关那本杂记的事。我能看出你是真的对那杂记上了心,这是这么些年来,头一次有人对我的杂记如此感兴趣。可这是为什么啊?你真的相信我写的那些事?真的相信有能盖到几十层的房子?还有那什么飞机,汽车,抽水马桶,你真的信?”
“为何不信?”白鹤染反问他,“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我们永远都不能够否定知识范畴之外的东西。见识是有限的,但时代是要发展的,兴许在许多许多年以后的将来,你所说的一切就都成了现实。当然,也不排除提前就能达到那样的文明水平,但是需要有人引导。”
“就比如那个神仙?”
她想想,摇头,“也不尽然,至少我认为那位神仙他也只是转述别人让他看到的,他个人来说,是做不到那一切的。”
“那你能吗?”疯书生突然问了那么一句,“天赐公主,你同其它人不一样,我有一种感觉,如果你想,你也能够让东秦、让我们脚下这片大陆也变成无岸海对岸的模样。神仙说的那些东西,你也可以创造出来。”
“我不能。”白鹤染摇头,“我的条件不足以支撑我做到那些事情,何况我也并不认为东秦变成那样就是好。时代的发展有它的必经之路,不顾一切的拔苗助长,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可是对面的人却生活得很好。”疯书生不理解,“神仙说了,对岸的百姓生活得快乐极了,他们都感谢那位姓凤的皇后为他们带来的一切,他们喜欢那样的生活。”
“喜欢吗?”白鹤染微闭上眼,“阿珩,你到底在对岸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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