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与夏倾月在前,脚步不紧不慢。
两梵帝神使在后,却不敢出声催促。因为其中一人可是月神帝,虽然他们有资本轻视王界之下的一切,但月神帝前,他们岂敢有半点造次。
月神帝的背影极美,但他们都头部微垂,连直视一眼都不敢。
至于云澈,虽然他们恨得牙痒痒,却是再也不敢出言得罪。
夏倾月虽是忽然现身,然后提出与云澈一同前往,但一路之上,她却是始终没有说话,眸光更如一汪秋水,潋滟而平静。
云澈感知了一下身后两人的距离,终于忍不住开口,压低声音道:“倾月,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日前。”夏倾月回答,声音轻柔,又带着似有似无的漠然。
“据说,这次宙天大会,东神域所有神主都必须参加。如此说来,月神界的所有神主也都来了?”云澈问道,倒不是他对月神界有多少神主感兴趣,更多是没话找话。
“身为王界,核心力量不会轻易暴露,更不会倾巢而出。”夏倾月淡然道:“宙天神界之令,东域万界无人可逆……但,绝不包括王界。”
“……原来如此。”云澈点头。的确,身为王界,又怎会在绯红真相揭开前真的出动所有顶级力量。
他没有再纠结此事,目光侧过,看着夏倾月的侧颜,一直看了好一会儿……但夏倾月却静默如前,没有因他的直视而有丝毫的眸光变化与神情变动。
“倾月,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又是如何成为月神帝,但,这真的是你所愿吗?”
他问出这句话时,目光依旧看着夏倾月的侧颜,心绪却是分外复杂。
夏倾月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界神帝,当世最尊贵的身份,别人千世万世都不敢奢望。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总觉得……这并不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
夏倾月终于侧眸,很轻的瞥了他一眼,幽然道:“你真的有你认为的那么了解我吗?”
“……”云澈一时语塞。
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氛围,和四年前他们在神界重逢……完全完全的不一样。
“倾月,”云澈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当年,我们成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你对我而言遥不可及,唯独我从不这么觉得。上一次重逢,在遁月仙宫中,我靠近时你毫无顾忌……但这一次,我却总觉得好像与你已经相隔了很远的距离,甚至有一种……或许听起来很可笑的敬畏感。”
“并没有什么可笑的。”夏倾月轻语:“在你师尊面前,你亦是如此,对吗?”
云澈:“……”
“因为,你太弱了,仅此而已。”夏倾月看着前方,美眸泛动着琉璃般的紫光:“我不仅是月神界历史上第一个女性神帝,亦是第一个不以‘月’为姓的神帝,你可知为何?”
“……”云澈眉头动了动。入大宗门,到了一定阶层,一般都会改为宗姓。而这对弟子而言,非是为难,而是一种很大的荣耀,宗门越强,荣耀便越大。
当年,沐冰云便欲给予云澈沐姓,被云澈拒绝,而她并未勉强。
而夏倾月……在为“月”为信仰的月神界,封帝的她却依旧以“夏”为姓,在这外人看来,简直不可理解。
“因为,在月神界,我是规则的制定者与修改者,而你,则一直都是规则的服从者。你若能明白这两者的差距,便不会问刚才那个问题。”
云澈歪了歪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慢吞吞的道:“好好好,现在的你是规则的制定者,你说什么都对……其实我倒觉的,你在刻意的疏远我。”
夏倾月:“……”
云澈声音小了几分,语气颇为不忿:“那日在吟雪界,你都为我而来了,却话都不和多说一句便走了。”
“你我在四年前已是情断,已非夫妻。我既已为月神帝,自该一生奉于月神界,前缘皆为尘埃。至于那日,我并非是为你,而是为了吟雪界。”夏倾月很平淡的说道。
“是是,你说的都对。”云澈却显然没将她这些话放在心上,忽然转口道:“对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月婵……呃,你月婵师伯了,她现在一切安好。”
“我知道。你们的女儿,应该十四岁了吧。”夏倾月道。
“呃?”云澈面露讶色,随之恍然:“肯定是我师尊告诉你的。说到我师尊……她不仅是我师尊,还是我在神界最大的恩人与贵人。她对我特别的好,好到……说出来一定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那种好。”
“我甚至经常会想……她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呢?”
夏倾月:“……”
“对了,不仅你月婵师伯安然无恙,冰云仙宫现在已经是天玄大陆的四圣地之首,宫主是慕容师伯。夏叔叔现在已经是黑月商会的副会长,每天过的都很惬意悠闲。元霸就更不用说了,皇极圣帝之名威风的很,而且现在也已经成就神道……借助神曦给的一滴生命神水。”
神曦?
云澈陈述中顺口而出的一句称呼,让夏倾月的眉头猛的一动。
“妻妾成群,父母安康,女儿无恙。一切既然如此安好,还好不容易摆脱了神界的目光与牵绊,你为何还要回来?”夏倾月问道。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云澈没有明确回答,反问道:“你呢?又准备什么时候回下界……”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低:“杀了千叶之后吗?”
“月神帝……云公子,我们到了。”
耳边传来梵帝神使的声音,他们站到前方,颇为恭敬的道:“神帝大人已在内等候,两位请。”
夏倾月同至的消息,他们早已传音告知。
殿中空无,唯有一人。他一身简单的青衣,足下无靴,面孔儒雅白净,一头黑发束起,直垂腰际。
随着云澈和夏倾月的走进,他转过身来,一脸温和的笑意。
任谁第一次见过他,都绝不敢相信,这个如清风一般温雅的男子,会是东神域四大神帝之首……梵天神帝!
一个真正只手遮天的人!
从他的身上,会感觉到一股帝王凌威,会感觉到遮天的气场,却不会让人战栗和恐惧。
就如一把有着制裁万生之利,却从不会出鞘的剑。
“吟雪弟子云澈,拜见梵天神帝!”云澈停步拜道。
“呵呵,不必多礼。”千叶梵天脚步向前,主动相迎,谦和的姿仪与淡雅的微笑,毫无神帝之态,反像个平辈之交的青年人。他上下打量着云澈,叹道:“当年听闻你陨落星神界,本王扼腕叹息许久,今知你安然无恙,本王心中大慰。”
“谢梵天神帝记挂,晚辈不胜惶恐。”云澈微笑。
千叶梵天颔首,目光转向夏倾月:“当年的琉璃之女,如今的月神之帝。非出身月神界,更无血脉之系,却能让月无涯甘将紫阙神力与神帝之位给予你……呵呵,相信月神界有你这位新神帝,未来更是可期。”
夏倾月似笑非笑:“梵天神帝过奖。本王初登帝位,一切皆浅薄之极,步步如履薄冰,将来,还需多向梵天神帝请教。”
“呵呵,那是本王的荣幸。”千叶梵天笑了起来:“不知月神帝今日到访,可是为了‘请教’一事?”
“不,”夏倾月的美眸微眯,身上微泛起些许危险的气息:“本王只是偶然得知梵天神帝令云澈前来为你化解邪婴魔气,所以便一同前来,想要看看你梵天神帝的脸皮为何竟能厚到如此程度。”
“……”这忽然带上极强攻击性的一句话,让云澈的眉头猛的一跳。
“哦?”千叶梵天丝毫没有气恼,而是面露讶色:“月神帝这话,本王可就听不懂了。”
“那本王便让你听懂。”月神帝美眸微转,深邃的紫色瞳孔带上了慑心的威冷:“四年前,云澈是因何逃往龙神界?他被你的好女儿千叶影儿种下了梵魂求死印,在求死不能的折磨之下,只能前往龙神界求助龙后神曦。而本王,亦险些命葬千叶影儿之手!若非有人出手相救,本王别说在月神界封帝,还有没有命在,都是未知。”
“如今,你却请云澈来为你净化邪婴魔气……这般厚颜,本王当真是叹为观止。”
“竟有此事?”千叶梵天面露惊色,然后摇头:“小女生性顽劣,从小便不愿受本王管束,但也不至于……”
“那梵天神帝可是认为本王信口胡言?”夏倾月冷言打断他。
“呵呵,月神帝之言,自是字字万钧,岂会有假。”千叶梵天苦笑一声:“小女竟曾惹下如此大祸,本王着实汗颜。”
“如此说来,梵天神帝的确是并不知晓?”夏倾月美眸中冷色顿去,似乎是信了千叶梵天的话。
“丝毫不知,否则……”千叶梵天摇头一叹,向云澈道:“云澈,小女性情一向孤僻顽劣,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她在神界有着‘神女’之名,却从未将任何男子放在眼中,唯当年对你生意,却被你当众而拒,因而难免心生芥蒂。”
“哎,本王那时规劝过她,却没想到,她竟会因此心中生怨,作出如此过激之举。此事,本王回界之后,定会对她重重斥责。”
“……”云澈嘴角狠狠抽搐。
“不过话说回来,却也因小女任性之举,你得以在龙神界受龙后照拂,还得其授光明玄力。这也是因祸得福,不仅是你个人之福,亦是我东神域之福啊,呵呵呵呵,妙哉。”
千叶梵天温然而笑,而云澈却是心肝脾肺肾都在哆嗦。
万里追杀……梵魂求死印……这何止是不共戴天之仇!而千叶梵天三言两语,竟成为了因他当众拒其“下嫁”而心生不忿的任性之举!
特喵的全都怪我咯?
后面又是两三句话,云澈从受害者,变成了天大的受益者。
我还得谢她不成?!
真特么……不愧是梵天神帝!
“既然梵天神帝丝毫不知,那本王,自然也无理由怪责。”月神帝就这么不再追究:“云澈,既受邀前来,便为梵天神帝化解魔气吧。能让梵天神帝这等人物承你之恩,这可是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大好事。”
梵天神帝笑呵呵道:“先前听宙天之言,本王还尚存一分怀疑。如今月神帝亦如此说,看来,你习得光明玄力的事可确信无疑了。本王这些年深受魔气折磨,若你能为本王化之,本王定会记你之恩。”
云澈点头,向梵天神帝道:“晚辈自会竭尽全力。”
摆好阵势,云澈手掌伸出,掌心之中光明玄力缓缓闪耀。
纯净的白光映照千叶梵天平淡如水的面孔……在神圣光芒耀起的刹那,他的眼瞳有了一瞬极其轻微的变动。
而夏倾月静立于云澈身边,没有离开。
“主人,你……真的要帮他吗?”云澈的心海之中,传来禾菱柔弱的声音。
“嗯。”云澈回答:“禾菱,我知道,你恨极梵帝神界的人,你的仇,我也从未忘记过。但,我们现在力量太弱,根本没有半点与他们抗衡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足够的靠近和了解……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另外,也算是自保的手段。”
“我明白。”禾菱轻轻的道:“我只是……只是……”
“你放心吧,我有自己的打算。”云澈安慰道。
“嗯……我听主人的话。”
云澈手掌前推,一团白色的光华碰触在千叶梵天的身上,开始驱散着他体内的魔气。
云澈的面色很是平静,双目缓慢闭合……在完全闭合的刹那,却微闪过一抹危险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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