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崇政殿的窗子里忽然有一道仓促的人影闪现,接着,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噪杂声,依稀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疑惑之下,秋夕缓缓往窗口走去,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却可以很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声音。
“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般待臣妾!臣妾不甘,臣妾不甘!”女子声嘶力竭。
秋夕整个人都怔住了,是莹嫔。
“织星,带着你的主子,回银烛宫。”皇帝今晚的声音冷得叫人心颤。
“既然今日本宫进了这崇政殿,便万万没有回去的道理!织星,去把门给本宫守好!”
秋夕一顿,她想对皇帝做些什么?崇政殿的宫女侍卫们都去了哪里?为何任由莹嫔叫嚣?
“你!”
“皇上放心,您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已被臣妾安顿好了,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莹嫔的声音温柔到极致,带上了几分阴冷。
“放肆!”皇帝的声音里除了暴怒,还夹杂着痛苦。
“皇上的心口又痛了么?臣妾给您揉揉可好?”
“滚!”咬牙切齿的滚字之后,是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
秋夕靠近主殿的后窗口,正想着要一探究竟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拉住她。
她刚要呼叫,口鼻迅速被人捂住,秋夕慌忙转身,皎洁的月辉下,是一张黝黑削长的脸。
秋夕皱眉,伸手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跟我来。”方询松开了手,拉着秋夕往后花园深处走去。
他们在一座假山石之后停了下来,秋夕压低了声音:“崇政殿里发生了什么?”
“左相一家,怕是看不见新春的雪了。”方询收回抓着秋夕手臂的手,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秋夕惊愕:“何意?”
方询看了秋夕一眼,眼神竟然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诮,没有说话。
“你何意?”秋夕越加惊愕。
这人方才是什么眼神看她?
方询撇过头,细长的凤眼锐气稍减:“无意义。”
“无意义是何意?”秋夕的声音开始拔高。
方询又瞥了她一眼:“若你还想安安稳稳呆在南宫,这几日休要乱跑。”
秋夕觉着好久不见,自己与方询似乎无法好好交流了。
“答非所问,莫名其妙。”她嘀咕着,转身抬步就要离开。
“若你想离开皇宫,这几日便是契机。”身后方询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秋夕转身,“我可以信任你么?”
“随你的便。”方询冷哼,又道,“动动你的脑子。”
秋夕气结,这人是吃炮仗长大的吗?实在气不过,抬臂一个掌风便向方询劈去。
方询轻松躲闪而过,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提气而走。
此人身形矫健,底盘稳健,不仅懂武,且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
一个人可以伪装自己的容貌、伪装自己的声音,却很难伪装自己的身形,而不经意的神态语气更是极难作假。
她真应该问清方公公,这个方询,究竟是何方神圣?
秋夕愤愤地盯着方询离开的方向,继而忽然想起崇政殿,转身,又赶紧折回想一探究竟。
趴在崇政殿的后窗口,静悄悄的,一切仿若恢复如初,秋夕越加困惑,碍于里面灯火通明,便强按捺住好奇心。
她用食指蘸了一下唾沫,在窗纸上弄了一个窟窿,将窟窿弄好,一抬头,看见窗户对面冷不丁站了一个人影,她如受惊的兔子,往后大大撤退了一步。
“有胆子偷窥,没胆子见孤?”皇帝的声音隔着一层一戳就破的窗纸传来。
秋夕又惊又惑:“方才里面……”
“里面什么?”
“没什么……奴婢先告退了。”秋夕行了个标准的告退礼,转身便要走。
看来今夜不适合探望方衍。
皇帝沉沉道:“站住。”
秋夕只好停住脚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只站着,沉默。
秋夕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那个身影也在看她。
窗户这一面灯火通明,皇帝脸颊上冷汗迭出,唇色苍白,那一面月辉漫天,雪映桂枝,秋夕神色平静,只身姿带着拘谨。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皇帝看着她,不知为何,胸腔又疼又痒,仿佛万虫噬咬,既痛苦,又像是上了瘾。
他最终只字未言,转身离开。
秋夕愣怔着也转了头,皇帝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崇政殿内,皇帝端坐在龙塌上打坐,皇帝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方询。
“为何不留下她?”方询的声音粗哑而不带丝毫温度,哪怕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当今天子。
皇帝苍白干裂的唇微微张合:“孤不想依赖一个女人一辈子,有些东西能避则避,你懂吗?”
方询沉默半晌:“天之骄子,天下尽归你有,想要,索取便是,何故躲避?”
“放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女人,孤迟早会手刃,否则孤对不起父皇母后。”
他依赖这个女人的鲜血长达十数年,最多时,连续数月一日五盏她的腕血。
对这个女人鲜血的依赖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与不可测,若非如此,她早已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命丧黄泉。
皇帝的眉头越发皱紧,天下没有他戒不了的毒。
“你……”方询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笃定道,“对她动情了。”
皇帝若对之无情,利用起来不会有任何顾虑,如莹嫔、如乐嫔、如朝中一干文武官员。
“胡闹!”皇帝神色恼怒,低声呵斥。
这翻情景在方询看来却像是被说中心事的欲盖弥彰。
他静静看着皇帝,许久之后再次冷淡开口:“你流血了。”
血从皇帝的七窍流出,但皇帝却仿佛感受不到,鲜血映在苍白如纸的面色上,加以汗液的稀释调剂,很快一滴一滴滑落下来,顺着皇帝的脖颈流入衣内。
皇帝月白的中衣领口很快鲜红一片。
皇帝睁眼,视线一片血红的模糊,他伸手摸自己的脸,触感极其微弱,却还是可以感受到脸上粘稠的液体,他开口,嗓音虚弱:“宣国师。”
方询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崇政殿。
片刻之后,他带回的人不是被封为国师的蛊圣,而是本已经回到南宫的秋夕。
“放开!”秋夕推着揪住自己领子一路疯跑的方询,“你要做什么?”
方询将秋夕丢在了皇帝的龙塌上,面无表情地开口:“皇上需要你。”语毕转身便走,“我在殿门口。”
秋夕愣愣回头,见到皇帝的那一刻,忍不住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发出尖叫。
这情景她是见过的,当年宫变后她被关进了天牢二个月,某日两名太医匆匆赶去天牢,带着她回到崇政殿,那时的皇帝便是此时的模样。
她救了皇帝之后被查出有了身孕,便留在了宫里生出孩子,直到如今,皇帝再次以同样的情况昏迷在她面前。
此时此景,救人是秋夕的本能反应,她伸手抓起案上的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
她的两个手腕,布满了深深浅浅、一道盖着一道的刀痕,以及皇帝的齿痕。
血珠子从那细细的刀口争相挤出,逐渐汇成蜿蜒的血流。
秋夕倾下身子,一手撑在皇帝的头边,将另一手腕放在皇帝的唇边。
如同婴儿吮吸母亲的奶水,此时的皇帝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也毫无阻碍地吸食秋夕的腕血。
他的唇贴着她细白的腕,双手轻轻圈住了她的腰,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舒展。
昏迷时自发且自然的动作,是因清醒时演习了千千万万遍。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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