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果真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七日后,江南,烟城。
身上唯余五两现银的叶非晚,最终辗转跋涉,站在烟城城门口——这个她曾向往万千的地方。
可是……没有温暖如春,没有隆冬仍旧花团锦簇,有的只是和京城一般枯败的枝丫,以及……带着湿气的寒意。
根本……不像那个官家夫人对她说的那般好。
那个想象中的世外桃源就像封卿,她想去,可是她找不到。所以,在这个小城里被冻的脸颊通红,也只能是她自讨苦吃。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一路省吃俭用,仅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吧。
她的银票,根本无法在钱庄兑现银了,封卿果然恨极了她,连最后的路都给她封死了。
走进烟城,叶非晚仍旧满心茫然,她从来只听闻过,从未真切来过。
此处和京城还是不同的。
京城白日里车水马龙,一入夜便有几分繁华若梦的风情。
可是烟城,有如烟垂柳此刻抽了几点嫩芽,有石头砌成的小桥,下有流水淙淙,有隐在薄雾中的楼阁,有温柔似水的少女,甚至还有……
“这位姑娘瞧着面善,可是初次到此处来?”有人拦在叶非晚跟前,对她挤眉弄眼道着,“有上好的房间,每日只需二两银子……”
叶非晚望着眼前倒生的白净的男子,倒是生的清秀,只是满眼市侩:“上好房间,二两银子?”她嗤笑,“谁人这般傻?莫不是不想赚钱?”
“姑娘此言差矣。”那男子摇头晃脑朝着不远处青瓦白墙的院落指了指,“瞧见那处院落没?”
“你说,住在那儿,只需二两?”叶非晚迟疑,那院落虽不比她在京城住的豪华,却瞧着比周遭的房子精致的多。
“自然!”男子满口应下。
叶非晚默默摸了摸钱袋子,最终只掏出五两三钱银子,从未想过,她竟然……也这么穷酸。
那男子果真满眼不可置信:“这位姑娘,我瞧你穿着上好衣裳,手里包袱都是扬州城最好的绸缎,竟然只有这点银子?”
叶非晚:“……”
“您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哪儿藏着几十两银子呢……”
叶非晚在那人催促下,默默翻找了下包袱,里面除却衣裳再无其他了。
“嗯?这是何物?”男子突然看见什么,凑近上前,直接将东西拿了出来,“好漂亮的银簪啊,此物上嵌的玉石怕是都价值连城……”
“什么……”叶非晚本顺势抬眸,却在看清那物件时,脸色一变。
熟悉的银簪,簪尖锋利,上嵌着一颗玉石,晶莹剔透。
前世,她用这根银簪刺了封卿,今生,在山崖时,她为了让他放弃她,再次刺了他的手背。
这是成亲后封卿派人给她这个王妃的众多首饰之一,他自己也许根本就不记得吧。没想到竟稀里糊涂带了出来。
那男子的眼睛都直了,目光随着银簪动着。
叶非晚将银簪夺了过来,满眼谨慎:“干嘛?”
“这位姑娘……”男子摸着后脑勺一笑,“没有银子,便用物件抵也是可以的。”
“想得美。”叶非晚轻哼,拿过包袱便欲继续前行。
“姑娘,你用衣裳抵也好啊……”上好的绸缎啊!
叶非晚仍旧不回头的前行。
“姑娘,我瞧着咱俩分外有缘,想必姑娘一人前来是心有郁结吧,咱们烟城山好水好,可有不少文人墨客待过……”
“住嘴!”叶非晚扭头,盯着此人,一个男子,话怎的这般多?
那人果真闭了口,默默站在原处。
叶非晚径自走进一旁的客栈,不过半盏茶,她又默默走了出来。
不过一间小客房罢了,一日竟要三两银子,且概不赊欠。
方才那人依旧站在不远处,对她咧嘴笑的开心:“姑娘,怎么样,心里打定主意……”
话,却随着叶非晚拿出那银簪戛然而止。
“不许多言,我若住得好,便将这银簪给你,可懂?”叶非晚默默瞪着他。
没必要再留着了,他封卿都不给她留活路了,她留着此物作甚?他不会珍惜,她又何必将其当宝一般,徒增笑柄。
男子眼睛一亮,飞快点头,麻利上前,将她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对了,这位姑娘,我姓方,单名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叶,东方。”叶非晚应。
“叶姑娘,我名方东。”
“好的,东方。”
“我叫……”方东最终颓然,“罢了,东方便东方吧。叶姑娘,我瞧您应当心有所伤吧?”
“……”叶非晚抿抿唇,没有作声。
方东继续道:“难道是为情所伤?”
“……”叶非晚仍旧沉默。
方东话却更密了:“我看您第一眼便猜出来了。”
“为何?”叶非晚难得生了兴致。
方东一挑眉:“你瞧见我这般生的好看的公子都没多看一眼,当然是为情所伤了。”
“……”叶非晚住口了,她不该问的,没想到此人竟这般自恋。
不多时,青瓦白墙的院落已在眼前,里面亭台楼阁都有,错落有致,竟是极为不错。
方东似是瞧出她心中想法,得意一笑:“叶姑娘,这处可是周遭最好的府邸了,起初是被一妇人所买,可惜后来那妇人成了下堂妻,这儿也被贱卖了,我这才跟着沾光买了过来……所以,我一看您,便和我这院落般配极了……”
下堂妻……
叶非晚神色一僵。
“叶姑娘,您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偏生还有人火上浇油。
叶非晚瞪他一眼:“闭嘴。”
方东无辜眨眨眼:“我闭嘴可以,您要不要先付些……”说着,比着银两的手势,奸商本质一览无余。
叶非晚顿了顿,良久,将银簪拿了出来,递给他,转身便朝院落中走着。
“叶姑娘。”身后,方东唤着她,罕有的认真。
叶非晚脚步一顿。
方东已行至她跟前,他只比她高了半头,身形瘦削,手中银簪放在她跟前;“叶姑娘,这簪子,定然对您很重要吧?”他声音极轻。
叶非晚睫毛轻颤,以前,的确极为重要,可后来,得知封卿不过用这些首饰打发她时,便不重要了。
“叶姑娘,我只是想说……”方东拿过银簪,随意往自个儿头上一戴,冷银的簪子,本就不分男女,如今被他戴着,竟分外和谐。
“怎样,叶姑娘,我戴着可比你戴着好看吧?”方东蓦然开口道。
叶非晚:“……”她不该指望狗嘴能吐象牙的,绕过他,她继续前行。
身后,方东高叫道:“叶姑娘,您走过了,您的客房在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