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早头好几年就想去她外祖母家住一住了,如今沈氏何恭都点了头,何子衿欢喜的又去跟何老娘说。
出乎意料地,何老娘倒有些不乐意,问沈氏,“丫头要去多久啊?啥时回来?”怎么事先也没人问问她的意见哪。
沈氏笑,“子衿还有学里的功课,也不好耽搁太久,去个三五日就回。”
沈素道,“知道伯母疼子衿,您放心吧,我一准儿把子衿照顾好。”
何老娘听沈氏说只住三五日就没说啥反对意见,她对沈素还是有些客气的,笑,“这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到时少不了麻烦阿素把丫头送回来,唉,她刚学了不多几日,功课也不大好,我正发愁呢。要是再耽搁,怕是很难跟上了。”
沈素笑,“都听伯母的。”
确定了要走亲的事,何子衿一晚上都是乐呵呵的,晚饭都多喝了一碗汤。待用过晚饭,何老娘把何子衿叫到跟前私下叮嘱,“到你外祖母家,你可别这样敞开肚皮吃饭,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属猪的。”
“那怎么吃?”总要吃饱吧,再说,何子衿一点儿都不觉着自己饭量大。
“少吃一点。”何老娘道,“你看人家隔壁培培,一顿半碗饭都吃不光,你不仅要吃一碗饭,还得喝两碗汤,菜也吃许多。女孩子家,吃这么多会给人笑话的。在自家没事儿,到亲戚家不能这样。在亲戚家,你得懂事。”
“装吃的少就是懂事啊,祖母,那我岂不是要挨饿了。”她真不知道何老娘哪里来的这些奇怪想法,何老娘马上就为何子衿解惑了,“我听你姑祖母说,人家州府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吃饭,跟小鸟儿一样,吃这么一点点就饱了。”何老娘比划了个桂圆大小。
何子衿郁闷,“咱家又不是大户人家。”其实就是平日里族人家有喜事出去吃酒席啥的,何老娘也不喜欢她们吃太多,生怕别人说她们贪吃来着。不过,何子衿从来没理会过何老娘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是。
何老娘还拿何子衿当小孩子吓唬,“不然,你外祖母看你吃这许多,下次可就不叫你舅接你去玩儿了。”
何子衿无语一阵,点头敷衍,“好吧。”她又不是没在外祖母家吃过饭,突然之间变成小鸟胃,人家也得信哪。
何老娘摸摸她的小肚子,道,“就是暂时少吃些,等你回了家,我买大肘子给你补回来。在人家做客,得时时客气着。你也就去个三头五晌的,等回家来,你愿意怎么吃怎么吃。”说着,何老娘又是一通念叨,“我原不想你去走亲戚的,你娘也没提前跟我商量……”
何老娘又道,“去了还有你表弟,你大他许多,让着他小人家一些。”
“嗯。”
“在乡下别到处乱跑,什么水边石边的更少去。”
“嗯,我不去的,我就在外祖母家呆着。”何子衿哄人的本领是一等一的。
看她听话,何老娘粉大方的摸出十个钱来给她,“拿着带在身上,虽说是乡下地方,也不知有没有卖东西的,带几个钱便宜。”
何子衿这辈子是头一遭收到何老娘给的钱哟,要知道,过年时何老娘可是压岁钱都省掉的人儿啊!何子衿比过年还要激动,表示,“给就给二十钱,就十个钱,只够买十串糖葫芦!”
何老娘立刻就要收回来,训她,“再多嘴,十个钱也不给了!”
何子衿讨价还价,“再给五个吧!”
何老娘只肯再数三个给她,“就三个,爱要不爱,不要还给我!”
何子衿嘟囔,“十三不大吉利啊。”
何老娘,“你还我五个,八吉利。”
何子衿,“祖母再给我添五个,十八更吉利!”
两人拉扯半日,何老娘终于大出血的又给了何子衿三个钱,一共十六钱,给何子衿带身上走亲戚。
何子衿觉着,原来在吵吵闹闹中,老太太已对她生出的浓浓的情谊,兜里揣着十六钱,何子衿粉儿感动,这不只是十六钱啊,这是铁公鸡身上割的肉啊!何子衿感动之下,抱住何老娘,啾的亲了一口。
何老娘知道何子衿早就有这么个疯颠毛病,一面擦脸上被自家丫头亲过的地方,一面拽了这丫头道,“去外祖母家可不许这样疯疯颠颠的,知道不!”
何子衿道,“兴许外祖母特喜欢我亲她呢。”
“喜欢个屁,谁稀罕这个谁有病!”
“原来祖母你有病啊!”
何老娘简直头疼死了,又找来儿子商量,“要不还是让子衿大些再去,她这么疯疯颠颠的,我怕给人笑话。”
何恭安慰母亲,“岳父家又不是外处,无妨的,子衿就是活泼些,多讨人喜欢啊。”相对于出门做客必然满肚子不实在的何老娘,何恭是瞧着闺女样样好。
何老娘道,“我还是觉着丫头小一些,还没学会在外头做客的规矩呢。”
“去她外祖母家,还要什么规矩啊。”何恭笑,“再说,子衿平日多懂事啊。又跟阿素说好了,我知道母亲舍不得子衿,去个三五天就回来的。”
何老娘只得很不放心的应了。
何子衿因为要走亲戚,她屋里自有翠儿看着,就是她的许多花,也得交给翠儿打理了。何子衿正教翠儿如何给花烧水松土呢,三姑娘就来了。
三姑娘带着两块素色新帕子,笑,“我用上次妹妹教我的那种新的勾边的法子勾的边,给妹妹用。”何子衿在陈家跟薛先生学了什么新手艺,回家必然会教给三姑娘的。何子衿是个大方的,三姑娘也是极聪明的人,两人时常在一处,关系很不错。
何子衿接了三姑娘送的帕子,这年头东西都容易落色,所以帕子多用素色,不然哪天出了汗,一擦一脸颜色就不好了。何子衿笑,“表姐过来,是不是舍不得我?”
“舍不得是一方面,还有事想央你。”三姑娘抿了抿唇说,“妹妹,你这次去外祖母家好几天,能把照顾花草的事教给我?”
何子衿瞪大眼睛,不大明白。三姑娘认真且坦诚,“我听说,妹妹你的绿色菊花能卖好多钱,我也想学着打理花草,要是学不会,那是我太笨没法子。要是能学会,以后也是门手艺。”什么念书啥的,三姑娘没啥兴趣,她对各种实用且能挣到钱的手艺是极有兴趣的。不论何子衿愿不愿意教,她都要来试一试,问一问。
何子衿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独人,三姑娘想学,再好不过,,凭她一人养花也很累的呀,尤其她花越养越多。何子衿就顺道教了三姑娘些打理花草的注意事项,不同的花草,有很大区别。三姑娘的脑袋比翠儿可是灵光百倍,何子衿教一遍,她又挨个重复了一遍,竟没有分毫差的。凭心而论,就凭三姑娘这份机灵,把花交给三姑娘也是放心的。
至于翠儿,这位老实的丫环姐姐,由于何家仆人有限,翠儿鲜少有轻闲的时候,当然,做人家仆婢的,主人家花钱买了来,也不是为了叫你清闲的。但,有三姑娘主动来减轻工作量,翠儿还是很欢喜的。
不过,人跟人的差别也就在于此了。
何子衿把她自己屋里的事、花房的事都交待清楚了,第二日便带着沈氏妈妈给收拾的小包袱,坐着她舅赶的马车,朝外祖母家去啦!
何子衿长这么大,是头一遭去外祖母家小住。
她的心情就甭提多愉悦了,先是跟她舅一并坐在车前头,看马尾巴甩啊甩。碧水县地方不大,何家家族世代居于碧水县,人都熟的很,何子衿一路叔叔大伯婶子大娘的打招呼。有的知道她去外祖母家,还给她水果路上吃。
及至出了碧水县城门,沈素感叹,“子衿人缘儿真好。”
何子衿得了便宜又卖乖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沈素哈哈大笑。
何子衿是个闲不住的,叽叽喳喳同她舅说了会儿话,她望着县城外大片收割过的农田,青天之下,远处青山依稀可见。秋风徐徐,吹拂着何子衿的苹果小脸儿,这样的古色古香,这样的未经玷污的天地,且有沈素这样的大帅哥在畔,何子衿的情怀就上来了。她突然双手拢扣在唇边“啊哦——”的对天喊了一嗓子,险把她舅吓疯后,就开始扬着嗓子唱起歌来。
何子衿那一把小嫩嗓子哟,就甭提了,沈素肚子都笑痛了,还得抽空给外甥女鼓掌。因为有舅舅的捧场,何子衿越唱越欢实,唱的久了,还有点口干。车上早备了水,沈素拿出个葫芦递给外甥女,鼓励,“润润嗓子再接着唱。”
何子衿觉着她舅很有欣赏水准,问,“舅,我唱的好听不?”嗯,水里还放了蜂蜜。
沈素很坚定的表示,“舅舅就指着你的歌儿活了。”逗得何子衿咯咯直笑。
何子衿不愧是何老娘嫡亲的孙女,继何老娘专场之后,何子衿又开了自己的专场,她比何老娘强的地方就在于,她知道中途补充水分,不至于把嗓子唱哑。但是,水喝的太多,也是有后遗症滴。
何子衿瞅一瞅她舅舅,还有些小羞涩,她是女孩子哩,这怎么好说出口好。幸而沈素是闻弦歌知雅意的人,笑问,“是不是憋的慌了?”
何子衿点点头,“快到家没?”要是快到了,她就再憋会儿。
沈素停了马车,抱了何子衿下车,走两步,把她塞路边的一道田陇里,“尿吧,离家还远的很。”
何子衿怪羞地,说,“舅,你走远些。”
沈素让开两步,不放心的问,“你会自己脱裤子不?”
何子衿羞恼,“会啦!”真是的,总叫她唱歌唱歌的,害她喝一肚子水,这会儿不想尿裤子的话,只有尿这土陇里了。不得不说,因为要在露天尿尿,何子衿两辈子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她迁怒啦!
沈素根本没拿小屁孩儿的自尊心当回事,待何子衿尿好再把她抱车上放着,还鼓励她,“来,继续唱吧!好听着呢。”
何子衿哪里还有唱歌的心,她先封她舅的嘴,粉儿认真的说,“舅,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在路上尿尿的事!”
沈素立刻明白外甥女这是羞了,他先做保证,“舅舅可不是多嘴的人。再说,你啥样舅舅没见过啊,你小时候尿舅舅一身,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何子衿小哼一声,沈素笑,安慰外甥女,“你还小,没事儿,阿玄现在也是随地大小便啊。”把儿子拿出来做比。
何子衿可不好糊弄,她说,“阿玄还小啊,而且,我是淑女,能跟男孩子一样么。”
沈素忍笑请教,“什么叫淑女啊?”
“就是贤淑的女孩子啊,特漂亮,特优雅,特聪明,特斯文的那种。”
沈素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何子衿道,“我现在还小,但以后会朝着淑女的方向前进的。”
沈素笑着点头,“嗯!嗯!好!舅舅等着我家子衿变成淑女!”
淑女正在跟她舅表达着自己的伟大理想,忽然一摸肚子,怒:马丹!有完没完,怎么又想尿了!
于是,小小淑女走一路尿一路,为田间作物的施肥做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因为此行太过丢脸,何子衿从此以后再没跟她舅提过任何她有关“淑女”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