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每天给小夫人输送灵力也不是办法啊……殿下的身体本来就还没有痊愈,长此以往,他自己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是贺景的声音。
“可是贺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殿下是不会放弃的。”
阿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殿下不这么做,小夫人她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她说,“贺景,我现在担忧的是,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殿下他怕是真的会用最极端的方法。”
什么是最极端的办法?
那夜,陶初模糊地听见阿零口中那“以命换命”四个字。
时至今日,陶初还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但她想起医院里的那份体检报告,再加上阿零口中的“以命换命”,她大致可以猜到自己应该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那是连身为神明的阿致,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胸口的那点像是一颗小痣一样的印记,其实早就引起了陶初的注意。
一开始那颗朱砂般的红痣出现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在意,但后来,她有时候洗澡的时候,发现那颗痣的颜色越来越深,到现在,已经渐渐变得暗红了。
胸口偶尔难以忍受的刺痛会让她痛得哭出声。
她心里的害怕,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
因为她发现,每一个人在她的面前,也都是一样的强颜欢笑。
包括夏易蓝。
他们应该……都知道了。
那天夜里,阿零发现了站在廊下,一动不动的陶初时,她就知道,刚刚她和贺景的谈话,一定是被陶初听到了。
“夫人……”阿零张了张嘴,却只唤了她一声。
在她面前的女孩儿那双常常含笑,如月亮一般的眼睛里,染着令人难以忽视的一层水光。
阿零看她神情恍惚,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听见女孩儿说,“阿零姐姐,你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那时,阿零的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陶初从阿零的口中听到了“炽毒”这两个字。
说是毒,却又并非是毒药那么简单,它是一种印在灵魂里的诅毒。
阿零说,那是她前生带来的毒。
“前世?”
陶初从前,是从来不相信前世这一说的。
但这一切的不相信,全都在遇见沈玉致的那一刻,全部被推翻。
“我前世……就认识阿致了?”
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太不可思议了。
前世那么遥远那么虚无缥缈,她的脑海里甚至不曾留下一点儿有关于前生的点滴记忆。
阿零所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她并不知道陶初的前世和沈玉致有着怎样的过去。
或许这一切,唯有沈玉致,是最为清楚的那个人。
炽毒在前世就已经种下,所以这辈子陶初注定不能如常人一样活得长久。
那天晚上,陶初自己埋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的某一个下着绵绵小雨的清晨,沈玉致不在的时候,陶初像往常一样,让阿零开车,带她去了城区里。
她说,和夏易蓝约好了要在中心广场的商场里见面。
或许是陶初表现得太正常,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异样,而阿零也因为满腹的心事而疏忽了……总之那天,陶初消失了。
五天之后,沈玉致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里,找到了她。
那天天气很好,那座小小的水城里柳絮纷飞,春光柔软。
穿着一件浅蓝色卫衣的女孩儿孤零零地坐在小小的院子里,捧着一碗刚刚泡好的方便面,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一圈。
沈玉致悄无声息地出现,站在院墙上,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袖,猎猎作响时,如同山上的皑皑白雪,而他的容颜,明净潋滟,风姿灼人。
两个人的目光相触时,女孩儿差点都端不住自己手里的泡面。
眼泪来得太快,她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红着眼圈儿,陶初慌忙把那碗泡面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她站起来,有点怯懦地往后退了一步。
当沈玉致站在她的面前时,他那双茶色的眼瞳里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涌。
陶初等了好久,才听见他问,“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有点哑,压抑着几分怒意。
陶初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
“初初,为什么?”
他忽然伸手,指节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没有控制好,攥得她生疼。
陶初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是陶初第一次亲眼见到沈玉致彻底化为龙形。
在夜幕来临的时候,身形宛如遥远神话里的大蛇般的身形,龙鳞寸寸冰蓝,而她就被他驼在龙背,被他带进云霄烟雾里,穿行在隔着模糊的烟云的高空中。
她是第一次触碰他的龙角,她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在凛冽的风声中,她恍惚好像瞥见了星河万里,流散光辉。
那么近的距离。
又大又圆的月亮里果然没有嫦娥的影子,也没有那棵月桂树。
那的确就是一颗,不会发光的,光秃秃的星球啊。
是人类科技窥探过的一颗借着太阳光辉而在夜晚里散发光亮的星球。
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
龙行万里,瞬息之间。
陶初时隔五天,又一次回到了陶园。
她被沈玉致关了起来。
阿零来看她的时候,她正抱着膝盖,靠坐在床上,垂着眼帘。
“夫人……”
阿零叫了她一声,走到她面前时,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跑?”
陶初一开始抿紧嘴唇,阿零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
等到沈玉致走进来,站在流苏帘外的时候,她憋红了眼,瞪着他,也不说话。
阿零在沈玉致走进内室里来的时候,就出去了。
窗外仍然是一片浓深的夜色。
陶初被沈玉致强制地抱在怀里,但她仍然梗着脖子,背对着他,不肯看他一眼。
“为什么要哭?”
他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触到一抹湿润,他轻声问她,“初初,你该跟我道歉的。”
“我就不。”她吸了吸鼻子,仍然不肯回头看他,眼泪顺着眼尾掉下来就第在了他的手背。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他双手收紧,拥着她时,他固执得像个孩子。
没有人可以窥见,那五天里沈玉致心里的恐慌。
因为她戴着的那枚龙鳞失效,他要找到她,就变得没那么容易。
那五天对他而言,漫长如长极渊下的煎熬岁月。
明明她答应过啊。
她说她不会离开的。
但为什么,她又食言了?
“阿零说,我中了炽毒。”
过了好久好久,陶初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还能活多久,你很清楚,不是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
沈玉致强制地让她转过身来,看着她,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初初。”
“你不信我吗?”
他那双眼瞳里满含期盼,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从来,都是那么的坚定沉稳。
可他的坚定沉稳背后,又是除却她眼前的这个姑娘外,任何人都无法触碰到的脆弱。
“我相信啊。”
陶初红着眼睛,“我知道你有办法救我。”
“但代价是你,是吗?”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终于哭出来。
那一瞬,沈玉致瞳孔微缩,可他喉结动了动,半晌都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初初……”
他伸出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那双眼睛里竟然带着几分期盼,几分欢喜。
“你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的,对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
陶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然,不然离家出走很好玩吗?”
“家?”
沈玉致像是恍惚了一瞬。
他的指腹轻抚她的脸颊,“你真的……把这里当做了你的家吗?”
陶初瞪他,那双眼睛里泪光闪烁,像是一只生了气的小动物。
后来,她听见这个捧着她的脸,轻柔地替她擦去她的泪痕的少年认真地对她说,“初初,我只要你活着。”
太多想说的话,他还未真的宣之于口,又都缄默在他亲吻着她鬓角的那一刻。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
但只凭他的这一句话,陶初就知道,阿零说得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有那么想过。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庞,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她一下子挥开他捧着她脸颊的手,瞪他,“你别想。”
“沈玉致,我能活多久,是我的事情。”
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地唤过他的名字。
她揪着他的衣襟,倔强地望着他的眼睛,“你要是敢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我……我就自杀。”
“你敢。”
他的神色陡然沉冷。
陶初梗着脖子,“你看我敢不敢!”
两个人就那么僵持了好久,直到沈玉致先软了神色,低声哄她,“初初,不闹了。”
“我们先不提这件事,好不好?”
时至现在,他竟然也变得无比想要逃避。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我明天会去裴家,”
他摸着她的头发,低眉轻声说,“裴家的家主会有办法的。”
陶初怔了一下,抬头,“真的吗?”
“嗯。”沈玉致点头。
其实,那位裴家的家主,至今都还没有醒过来。
但此刻,他只能这么说。
是给她希望,也是给他寄托。
“很晚了,睡吧。”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对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陶初却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说话时声音还有点委屈,“我饿了。”
“我泡面都没吃就被你抓回来了。”
她小声抱怨。
多可惜啊,还是新出的口味呢。
沈玉致唇畔的笑意微僵,他顿了顿,才说,“我去叫阿零。”
“阿零姐姐都睡了,你不要打扰她。”
陶初拉住他的衣袖。
沈玉致看了她片刻,那张无暇的面庞上显露出几分难色,他薄唇动了动,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我也不会。”
这里距离市区又远,根本点不到外卖。
“泡面总会吧?”陶初窝在被子里,用那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
“……也许吧。”他勉强扯了扯唇角。
两个各怀心事,却在彼此面前故作轻松的人,都在尽力保留他们之间,最后的温度。
陶初吃了沈玉致亲手泡的方便面。
因为添多了水,所以味道尤其寡淡。
但饿极了的陶初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把面吃光之后,还不忘对沈玉致说了一句,“好难吃哦。”
夜里两个人相拥而眠,无论是她还是他,这一觉,是他们这五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的清晨,沈玉致被门外的阿零叫醒。
阿零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殿下,殿下,裴大人来了!”
她说的是裴素照。
“他有事?”沈玉致怕吵醒还在睡着的陶初,特意传音问她。
“裴大人说,他的祖父,也就是南支的妖主,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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