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之国,地势狭长,几乎先天上就有南北分立的最佳条件——若干年后南越北越也是各成一国。而在十七世纪这段时期,安南的局势和后世非常相像。
不过相对于后世南越的腐败无能,此时控制着南方地区的阮主政权倒反而算是比较开明的一方——没办法,阮主势力弱小。对面郑氏可以动用的兵力在十万左右,而阮氏即使竭尽全力,大概也只能拼凑出四五万的军队。平时的常备军更是只有两万左右。也亏得安南地势独特,整个国家非常狭长,阮郑两家的交界处更是狭窄。阮氏在那里修建了几道城墙壁垒,只要守住这些壁垒,便能将地盘给控制住。
当然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地理优势外的另外两个条件是军事技术和人,在这两方面阮氏也干得不错——他们和葡萄牙人关系很好,购买了许多火枪火炮用于守城,同时雇佣西方军事专家协助防守,在军事技术上胜过了北方。
而在最为核心的“人”这一条上,如今的阮氏朝中有一位著名军事家陶维慈,这一位生平留下的最著名作品名为《卧龙岗吟》——很明显,他是以越南诸葛亮自居的。而他如今在阮氏政权中的地位和诸葛亮倒也颇为相似:担任着军师之职。阮氏防御北方最重要的两条壁垒便是由他主持建设和防守。
陶维慈如今已经很老了,历史上再过个一年左右便要去世。但这位“越南诸葛亮”却也和历史上那位正版一样,为他所效忠的朝廷留下了一位“姜维”——他的女婿阮有英。精通武艺且善于用兵,其生平志向大约也真是向姜维看齐的——他在主持了阮朝兵权后也找机会进行了几次北伐,不过未能成功。但在防御方面倒也始终没给对方机会,始终把自家地盘守得牢牢的。
正是因为有了西洋技术的帮助和优秀军事人才的指挥,那几条壁垒始终牢不可破,在长达数十年的阮郑战争中,北方郑家一直奈何不得这些“长城”。于是阮郑之争一直持续到百年之后,随着两家同时衰落,才被后期崛起的新势力同时灭亡掉。
阮氏在外交上相当灵活,在琼海军控制海南岛后不久,他们就主动派人前来贸易,虽然短毛拒绝对外出售武器。但却可以大批提供金属工具和农具,其质量比阮氏自己军工作坊里的产品还要好。
于是如今的阮朝出现了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最先进的都是农业和生活用铁器:锄头镰刀锯子菜刀剪刀以及钢针——这些东西大都从海南岛进口的,钢铁质量极佳,且刃口全部做过包钢渗碳处理,拿这些东西跟阮朝自己制作的兵器硬碰硬,毁掉的反而会是武器。
阮氏朝廷当然曾经试图做过山寨的努力,不过在这方面只有传统打铁工艺的他们肯定理解不了现代铸造工艺,哪怕他们把进口的铁器熔铸以后再做成武器,由于缺乏局部处理的技术和意识,其质量也远不能跟原来农具相比,只是白白浪费材料和金钱罢了。
纵使那位“越南诸葛亮”亲自关注,也没能解决这问题,到后来阮氏也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不再打山寨的主意,老老实实安心购买生产工具,把自家的相关资源节约下来投入到军事上,终究对国力是个很好的补充。
因为对琼州的货物十分渴望,那位阮朝使者一向对赵立德很是恭敬。平时拜访问候,走动甚勤。这会儿赵立德一发请帖,他那边也很快到来。跟赵立德打招呼聊天,甚是熟络。
…………
相比起阮氏的主动灵活,北方郑氏的使者可就要死板多了。历史上郑氏是直到一六三五年才终于明白过来,放弃闭关锁国的政策,转而寻求外国帮助。
原本他们是与荷兰人合作,获得造船和火炮上的技术以抵御南方。不过在这个时空,他们“对外开放”的时间提前了很多,在阮氏与琼州取得联系后不久,便也和海南岛方面有了商贸往来。
不过这种开放并非完全自愿,而是琼海军方面主动派人过去寻求贸易的——因为短毛们需要那边的煤。越南鸿基煤矿即使在若干年后也是东南亚地区数一数二的优质大型煤矿。露天矿脉开采容易,紧靠海岸便于运输……与海南石禄铁矿结合起来,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穿越众若是不将其控制在手中,那绝对是暴殄天物了。
郑氏朝廷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这种带有强制性色彩贸易方式的。然而他们并没有说“不”的资格——就安南人那点武力,琼海军压根儿没出动正儿八经军队,就是凌宁率领海军舰船上配属的陆战队,小小的干了一仗,便直接将鸿基那块地皮给占下来了。
此时的安南军队远没有后世越南游击队的风采,再说琼海军也不想占地盘,并不往内陆去,就在海边矿区这边呆着,对方就是想用游击战术也没法子。再加上琼海军在经济策略上比西方殖民者成熟得多,做事情也足够大气——他们从来没指望无偿的占用这片煤矿。在小小教训了一下郑氏王朝的军队以后,便找了中间人去跟对方谈判,表示愿意为此支付费用,其数目还相当庞大。
郑氏君臣比起南方阮氏来说显得死板些,但终究不缺乏判断力,在确认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之后,他们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每年从短毛那里拿一大笔“地皮租借费”;另外鸿基煤矿产出的每一吨煤,也都会支付给郑氏朝廷一笔购买费用;以及从当地雇佣人员,购买食物等等日常消费带来的收入……鸿基煤矿很快成为郑氏朝廷一项非常重要的财源。收到的钱,正好可以用来购买海南的商品。
而且在和海南岛开始通商以后,他们立刻发现琼州府的商品简直是琳琅满目,然后无论郑氏朝廷是否愿意,他们与海南的经济联系自然而然就变得紧密起来……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原来的那点怨气自也渐渐消失。
唯一让郑氏朝廷耿耿于怀的,便是短毛始终不同意断绝和南边阮氏的关系——琼海军挂着大明帝国的招牌。而按照大明的观点,什么阮氏郑氏,其实全都是乱臣贼子。大明帝国承认的安南正统朝廷乃是后黎朝。如今真正的黎朝君主,黎神宗,可还在升龙府待着哪,阮郑两家理论上都是黎朝臣子,不过一个相当于曹操,一个类似刘备而已。
大明帝国曾在明神宗万历皇帝时代承认过黎朝地位,如今的大明自然也只按这个标准。所以不管阮郑两家打得如何鸡飞狗跳,他们在海南这边的使者都只算黎朝商人,作为外商看待,而非外交人员——短毛对外商可没什么特别优待,反而有不少限制。
郑氏朝廷对此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不过如此一来,他们派来的使者就难免有些夹生了——这家伙仍然把自己当作一个官儿,而非商人。而且很搞笑的是他在这里还为自己找了个后台——琼州知府程叶高,那家伙自以为他识破了短毛的底细,弄懂了这边的权力结构,只要巴结上了堂堂大明知府,便能压制住那群对于大明朝同样是不速之客的短毛外人。
出于某种考量,赵立德并没有打破这种妄念,反而让程叶高配合着演戏,有时候还故意在这位郑氏使者面前显得软弱一些,对其颇为放纵,以让对方更加坚持自己的判断。
但这反而让对方更加得意起来,大的对抗不敢有,偶尔搞些小手段却是难免——比如这回,面对赵立德发出的帖子,那位郑家使者虽然不敢拒绝,却故意拖延了一阵子。让赵立德和那位阮朝使者喝了一会儿茶,方才施施然到来。
对于这位郑使的怠慢,赵立德和以往一样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他才不会在这类小事上计较。当然无论如何,就冲这态度,这位郑使在他这里肯定要吃点亏,而且绝不会仅仅是面子上的问题——事实上郑氏朝廷派驻此地的使者已经换过一次人了。而那位阮使则从最初一直做到现在,自是明白其中关窍。
所以当他看见郑使一脸傲气走进来时,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容,那是看傻瓜的表情,即使对方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他,也完全无所谓——上一位郑使便是因为坚决不肯与阮朝使者处于同等地位,要求双方不能出现在同一地方而被遣返的。新来的这个,虽然摆出一副傲气样子,但在这方面却不敢再硬顶了。因为他的前任已经用自己的前途探明:短毛在这方面绝不会退让。
见人已到齐,赵立德也不拖延,放下手中茶杯,朝着两人笑了笑:
“两位都来了?那咱们就说正事儿吧,主要是关于我们琼州府最近的移民政策,有了些小小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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