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章扭转乾坤,智挫宇泓烨
原本以为,今晚他身份大白,成为地位最尊贵的七皇子,而原本风头极健的宇泓墨却因为冷翠宫的事情被皇帝猜疑,从今往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再没有能够和他比拟,因此宇泓烨才迫不及待地拦截裴元歌的马车,想着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裴元歌就算心里有再多不乐意,也该对自己客气点。
没想到还没见过裴元歌,就现在裴诸城这里碰了钉子!
宇泓烨久在靖州,并不知道裴诸城的为人,但看裴诸城的模样,就知道这人性子耿介,想了一回,还是忍了下来,笑道:“算了,看在元歌的份上,我不和裴大人计较!”说着,纵马来到马车车窗前,隔着帷幕轻笑道:“裴元歌,我说过,一时的胜负并不能代表什么,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如何?裴元歌,裴四小姐,现在到底谁是赢家,看清楚了吗?”
车内,裴元歌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
“我也说过,给我留些余地,就是将来为你自己留些余地,现在,元歌你该知道我的话没说错吧?”见裴元歌连个面都不露,宇泓烨心中恼怒更深,但是心中的那股邪火也就更旺,“你现在可以躲着不见我,可是,裴元歌,我想要的人,就一定能够得到,你最好记着我的这句话,回去好好想想,究竟要如何待我才对。元歌,你是聪明人,乖乖地,别再惹我生气,不然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威胁之意十足。
就在这时,马车车窗的帷幕突然被人“唰”的一声拉开,露出一张秀美细致的脸。
宇泓烨还以为是裴元歌,心中正自暗喜,谁知望去,却是裴夫人舒雪玉。只见她笑意宛然,声音低沉:“李统领,你是在靖州长大,听说靖州那边虎豹狐兔最多,有时候甚至会闯到人居住的地方来,有的甚至通人性,精明灵巧,很难捕捉,是真的吗?”
见她细眉细眼,容貌婉约,宇泓烨以为是个软性子的人,想必是知道他身份贵重,不能轻易得罪,所以故意找话说,免得彼此尴尬,是示弱之意,心中颇为畅快,道:“不错,靖州丛林密布,山禽野兽最多,而且聪明有灵性,很难捕获。不过我倒是精通此道,曾今亲手捕获过一头老虎,一箭射中眼睛,所以皮毛完整,十分难得。裴夫人若是喜欢,改日让人送来,做个垫子倒也不错。”
言语间的自夸傲然之意昭然若揭。
“这么说,李统领经常射猎那些山禽野兽了吧?”舒雪玉笑吟吟地道。
宇泓烨以为她是在讨好他,笑着道:“那是自然。”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好端端的人模样,怎么说话颠三倒四,原来是和畜生禽兽在一块的时候长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怪说出来的句句都不是人话!”舒雪玉脸色说变就变,转眼就冷凝成霜,“李统领,你若是兽性难除,出了京城西门请坐,那多得是您的同类!”
说着,“砰”的一声,将窗帘摔在了车壁上。
为了挡风,车帘的不料十分密实,但毕竟是布匹,舒雪玉竟然能摔出这般响亮的声音,可见心中恼怒。
李明昊没想到连舒雪玉一介柔弱女子,居然也这般刚硬,竟然当面骂他是禽兽,不说人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有心想要给他们点厉害瞧,又不想把裴府逼得太过,毕竟现在无论是裴元歌还是裴诸城,都算得上是父皇的心腹,真无理得罪狠了,对他也没好处。
“若不是我真的看上了裴元歌,就凭你们今晚的言行,就把我得罪狠了。不过,算了!”宇泓烨状似洒脱地道,“看在你们日后会是我的岳父岳母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就当给元歌点面子。不过,我也奉劝你们一句,做人总要留点余地,现在真把我得罪狠了,惹得恼了,将来元歌嫁过来不还是要受罪吗?两位放心,我会尽快向母妃和父皇请旨赐婚的!”
说着,仰头大笑,随后御马狂奔离去,心中却还是有点遗憾的。
母妃看得十分精准,半点都不错,只要王美人死了,母妃又表现得无可指摘,父皇就会将疑心转移到宇泓墨身上。不过,父皇也不会为了一个王美人就杀了宇泓墨,多半会将事情遮掩下去,但心中还是会有芥蒂。再加上宇泓墨今晚的行为,显然惹得母妃恼怒伤心,往后不会再庇护他。
失去了母妃的支持,父皇又对他存有芥蒂,往后,宇泓墨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
可惜还有一点算错了,原本以为西北驻军的军饷查出问题,无论如何裴诸城这个驻军统领总是跑不掉的,没想到他居然半点都没沾,还保存了完好的账目。否则的话,宇泓墨被父皇厌憎,裴诸城又因为军饷问题羁押天牢,任裴元歌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向他服软……。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就算是现在,裴元歌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等他将裴元歌娶到手,成了他的妻子,他就是裴元歌终身的依靠,除了向他服软,婉转承欢地讨他这个夫君的欢心,裴元歌还能如何?宇泓墨被重创,裴元歌又唾手可得,想到这里,宇泓烨心中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高傲和意气风发。
“什么东西!”看着宇泓烨离去,裴诸城恼怒地将马车车帘摔下来。
马车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裴府,裴诸城才问道:“这个李明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缠着你不放?”
想到方才父亲和母亲对她的庇护,裴元歌心中十分感动,但想到泓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遇到难事,父亲和母亲百般维护,可是泓墨呢?养母害死了生母,同时失去两个母亲,却又间疑于父亲,还有一个出身高贵,正得父亲欢心,却又对于除之而后快的兄弟……。泓墨,他以后要怎么办?
正想着,耳边传来父亲的询问,裴元歌稍稍定神,便将和李明昊的事情坦然告之。
原来是因为真假李树杰的事情,才被李明昊缠上……。而现在李明昊变成七殿下,事情就更加麻烦了!裴诸城眉头紧锁,尤其,李明昊在平定叶氏叛乱之中立下大功,又是柳贵妃之子,如今在皇帝心中只怕是独一份的皇子,无人能比,这中间还牵扯到九殿下的事情……裴诸城想想都觉得头大。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李明昊娶了元歌!”舒雪玉也知道麻烦,却还是道,“不说他方才的无礼,他在李家长大,李树杰夫妇养了他十七年,可是看他方才的模样,对皇帝和柳贵妃都亲热得很,却只见灵巧不见真情,显然心思不正,这样的人,断不能将元歌的终身托付给他!”
“这是自然。”裴诸城点点头,“问题是,眼下这事情不好办!”
歌儿之前的婚事几次三番遇到挫折,总有些不妥,后来又跟皇室牵扯上关系,人人都以为她要入宫。李纤柔之前只是传出要被立为五皇子妃,最后没成就闹成那样,何况歌儿这是太后和皇帝都说过话的?这时候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帝为歌儿赐婚。再说,歌儿陷身皇室争斗,知道不少内情,若是嫁与别人,只怕皇帝也不放心,正是考虑到这方方面面,再加上宇泓墨当时诚恳坦白的话语,裴诸城才动了心思,慢慢考察宇泓墨的为人,和对歌儿的心思。
本来,平定叶氏叛乱后,太后不能再操控歌儿,宇泓墨若是请旨赐婚,皇帝应该不会为难。
可现在,宇泓墨失了圣心,又是生母出丧,这时候无论如何不可能求娶,又冒出来一个宇泓烨!身为皇子,还是柳贵妃失散已久的亲子,又新近立下大功,圣宠隆盛,若是他当真向柳贵妃和皇帝求娶,得了旨意下来,就连裴诸城都没有拒绝的余地……裴诸城眉头紧锁,心中暗自难受。
一而再,再而三,先是宇泓哲,再是宇泓烨,总有他无法抗衡的人想要强行逼婚。
说来说去,还是他没有本事护住歌儿,否则,何至于此?
“父亲,母亲,我的婚事你们暂时不必忧心,皇上不会太快做决定。”毕竟,皇帝知道她和泓墨的事情,应该不会转眼就要逼她嫁给宇泓烨,再者,之前皇帝也曾经答应过她一件事,暗含的意思就是让她为自己的终身谋划,既然宇泓烨求娶,皇帝也不会太快答应。裴元歌想着,心中稍安,随即又道,“我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泓墨的情形,他的处境,比我要艰难万倍,而且是孤身一人!”
提到宇泓墨,裴诸城又叹了口气。
九殿下就算有百般不好,至少从未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在这方面很洁身自爱,而且从他因为歌儿而对他恭敬有加,处处礼遇,明里暗里给予方便来看,对歌儿的确是真心。或许,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想办法洗清九殿下的冤屈,再由九殿下出面请旨,解决宇泓烨这个麻烦。
“今晚的事情的确很奇怪,皇上的态度太过暧昧,似乎认定凶手是九殿下,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内情。”
“的确很不合常理!”舒雪玉也道,或许正是因为她对皇宫的人都不太感冒,从公正的立场来说,更觉得皇帝态度偏向太分明,明明就有着诸般疑点,皇帝却问都不问,就这么断然决定,这实在太奇怪了。“听说九殿下很聪明,为什么方才却不为自己辩解呢?会不会因为他一直不说话,皇上认为他心虚?不过,我看当时九殿下的模样,真的是伤心极了才会这样,看着倒真是让人难过。”
“不会的,只怕当时泓墨若是辩解,情形会更糟,反而说什么错什么,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裴元歌摇摇头,神色沉重而哀凉。
舒雪玉对皇帝不甚了解,闻言疑惑地看着裴元歌:“这话怎么说?”
“歌儿你倒是说来看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咱们一同商量商量,会有什么办法。”裴诸城知道自己,领兵打仗,排兵布阵他算行家,但在揣摩人心方面,却是不如女儿多矣。
“王美人在冷宫的时间那么长,皇上却都不闻不问,又将此事轻轻接过,显然这次的震怒和怀疑,不是因为王美人这个人而起,而是针对泓墨的。”裴元歌一直都在思索整件事,此时便娓娓道来。
“泓墨很敬爱王美人,所以当他听闻王美人的噩耗,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反应都是出自本心的。皇上是很精明的人,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到,没有丝毫怀疑,但是,他仍然认定泓墨是凶手。所以,在皇上看来,泓墨所以的言行举止,都是伪装,而且越真切,越让人怀疑,皇帝就觉得心寒。在这时候,如果泓墨还能回过神来为自己辩解,只怕皇上更要以为他是在惺惺作态,好为自己脱罪了。所以,我觉得,泓墨什么都没说,反而更好!”
说着,淡淡地将王美人和柳贵妃的关系讲述了些许。
多可悲,明明是真情流露,明明是痛彻心扉的表现,却成了心机深沉,演技精湛的佐证。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听着,舒雪玉不由得被勾动了心肠,柔肠万转:“说起来,九殿下的处境的确让人揪心,家不家,父不父,母不母,处处都是心机和算计,走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他能撑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倒是这个布下陷阱的人最可恶,居然拿母亲的性命去栽赃儿子身上!王美人若是有灵,看着这些,不知道要多伤心,多难过!”
“说起来,虽然九殿下这些年风头十足,但皇上对他的确有些冷淡,反倒是更像上级对下级的模样,不见半点父子温情。这么说起来,皇上对九殿下应该有心结。如果能够知道皇上的心结何在,或许就能化解,反而能够化不利为优势。”裴诸城也沉吟着道,“只可惜,不知道这心结究竟何在?”
“父亲,”裴元歌忽然问道,“皇上和太后娘娘是亲母子吗?”
这个疑问,在裴元歌心里已经很久了,总觉得皇帝和太后之间的情形有些古怪。尤其是景芫的事情,如果太后真是皇帝生母,明明就那么不喜欢景芫,为什么还能容忍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呢?这怎么说都不同。
裴诸城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裴元歌这一问,倒是犹疑起来:“应该是吧,皇上可是先皇唯一的儿子,不过……等等,我记得,当初宁王叛乱时,似乎曾经说过皇上的身份什么的……。”认真思索了半晌,还是摇摇头,道,“当时没在意,时间又久了,想不起来了。可惜我们在宫里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否则能帮着打听打听也是好的。”
宫里的人?
裴元歌脑子一转,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忙吩咐紫苑去请赵林过来。
等到赵林进来,裴元歌也不虚话,径直道:“赵公公,如今我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向您请教,可能会牵扯到皇上的一些往事。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求你出门就将我这话忘记,从此不对任何人提起,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元歌足感盛情!”
知道今晚叶氏叛乱,赵林自然清楚,他这条性命是裴元歌救的,如果不是裴元歌冒着风险将他带离萱晖宫,今晚事变之后,只怕他立刻就会被太后拿来祭旗,心中早就感激不尽,又听裴元歌这样诚恳的话语,不假思索地道:“奴才这条命是四小姐救的,只要奴才知道的,决不隐瞒!”
没想到赵林这个太后的心腹,居然对歌儿这般忠诚,裴诸城不由得惊讶起来。
“你在宫中这些年,可知道皇上是否太后娘娘亲生的?”裴元歌也不拐弯抹角,径自问道。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赵林没想到裴元歌问的是这个,倒是稍微松了口气,道,“奴才进宫的时候,皇上已经是皇上了。不过,既然四小姐这样问,奴才觉得,只怕不是。因为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皇上小时候的事情,最早的也就是皇上被封太子之后的事情,就好像……太后娘娘对皇上幼时的事情全不知情,所以两人无话可说一般,或者说,两人都不愿意提。”
裴元歌神情专注:“怎么说?”
“奴才觉得,太后娘娘似乎很忌讳提起皇上幼时的事情。奴才记得,五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太后娘娘爱极了,常常抱到萱晖宫里。有此,有宫女想要讨好太后娘娘,说五殿下这般模样,跟皇上小时候想必一模一样,结果当时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脸色都有些异样,谁也没接话,还是张嬷嬷把话题带了过去。再后来,那个宫女就被太后娘娘找了个借口杖毙了!”赵林思索着,道,“事后,奴才似乎曾经从太后娘娘嘴里听到一个名字,好像是叫永德,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太后娘娘当时的神色很不好看。”
永德?这个名字很普通。裴元歌思索着,秀眉紧蹙,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奴才僭越,不知道四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四小姐如果信得过奴才,就告诉奴才事情的经过,或许奴才能够想到什么要紧的事情?”赵林犹豫了下,还是道。
“这也没什么可瞒的,告诉你也好,免得你日后犯忌讳。”裴元歌便将今晚的事情捡大概说了。
听到李明昊居然是七殿下宇泓烨,赵林眉头紧锁,他对李明昊的印象可不怎么好,总觉得这人太过飞扬跋扈,性情高傲自负,手段激烈,现在居然成了柳贵妃所生的七殿下……再听到后来,沉吟着道:“四小姐是疑惑,皇上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九殿下,是吗?”
裴元歌点点头,道:“赵公公您可知道缘由?”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赵林思索着道,“实不相瞒,奴才是张德海张公公带出来的,只是一直隐蔽着,别人都不知道。奴才记得,奴才第一次见九殿下时,张公公曾经跟奴才悄悄说过,让奴才离九殿下远一点,不要靠近。张公公伺候皇上时日最久,或许能够知道什么缘由?不如让奴才明日回宫,然后悄悄地向张公公打听,或许能够探出什么来?到时候再与四小姐联系,四小姐以为如何?”
裴元歌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作为皇帝的眼线而被安排到萱晖宫的,如今太后之事已平,赵林回宫后,若无意外,应该就是在皇帝身边伺候。
“赵公公肯为我尽力,元歌已经感激不尽,不过,此事还是要小心为妙,毕竟牵扯到皇上和九殿下之事。”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道,“赵公公也不必勉强,这次我将赵公公带出萱晖宫,皇上难保不会防着赵公公偏向我,若是察觉到什么,反而对公公不美!”
“多谢四小姐提醒。”赵林感激地道,“奴才知道分寸,再者,张公公是奴才的师傅,情分非比寻常,奴才知道该怎么询问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四小姐放心好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裴元歌福了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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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叶氏谋反案震惊朝野。
当然,皇帝的谋划诱发自然不会说,只说是叶氏图谋不轨,拉拢李明昊想要谋逆,结果李明昊忠君爱国,对叶氏虚以委蛇,同时将事情密报给皇帝。皇帝不信叶氏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按兵不动,结果到了昨晚,果然发现叶氏谋逆,企图拥立五殿下,遂果断镇压。
谋逆的惩处,不言自喻,凡参与谋逆者,统统被处以极刑,首恶诛九族。
有李明昊这个暗桩在,但凡参与之人无一逃脱。
不过,因为叶氏牵扯到太后的问题,皇帝声称念及太后养育之恩,以孝道为重,不忍处死,只是褫夺了太后所有的权柄,打入冷宫。除此之外,叶氏只有华妃免除一死,同样被打入冷宫,而其余人等,连同五殿下宇泓哲,都被处以极刑,其余人按律发配。
皇帝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处理了叶氏后,随即公开了李明昊的身份。
经过礼部和皇室宗亲的重重验证,确定李明昊的确是失踪的七皇子宇泓烨,便按规律载入玉牒,同时赐住德昭宫,成为真正的七皇子。皇帝和柳贵妃失散的亲子,又在平叛中立下首功,宇泓烨立刻成为大夏王朝最炙手可热之人,让一众被叶氏叛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朝臣趋之若鹜。
在这场浪潮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死于叛乱的王美人,以及突然间如同销声匿迹的九皇子宇泓墨。
赵林回宫后,果然是到皇帝身边伺候。他感念裴元歌的救命之恩,很快就找到机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张德海关于皇帝和宇泓墨的事情,张德海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九殿下这个人,看不透,或许……。”便摇头不再说话,只让赵林以后防备些,别靠近过去就好。
赵林转头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裴元歌,并表示再有消息了再告诉裴元歌。
看不透……裴元歌琢磨着这三个字,隐约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连接成线,却只欠缺最重要的一环。
而这天回到裴府后,裴诸城将裴元歌叫去,告诉她说:“今天下朝后,皇上特意将我留下,提起了你的婚事,说是他和太后耽误了你的名声,会好好补偿你。随即又提起了那晚李明——七殿下拦截我们马车的事情,说是七殿下太过鲁莽,命他给我赔礼道歉。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为你和七殿下赐婚。我听皇上的言语,似乎以为七殿下是因为太倾慕你,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看皇上的意思,现在很喜欢七殿下,元歌……”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毫无疑问,那晚的事情,在柳贵妃和宇泓烨的操控下,已经变了意味,而皇帝这次却是站在宇泓烨这边的。裴元歌暗咬银牙:“父亲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应允,只是含糊其辞,我想,皇上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意思,只叹息了声,便没有再说话。”裴诸城神色沉重,“元歌,皇上这次没有把话说明,我还能够呢装作没听懂。可是,如果皇上真的说出来了,我就不能再这样了,而且,我也没有推拒的借口。”
皇帝的意思,显然非常喜爱宇泓烨,他总不能说,他觉得宇泓烨嚣张跋扈,配不上歌儿吧?而且宇泓烨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非常乖巧,言语间似乎句句都带着对歌儿的容忍和喜爱,如果不是那晚见到他的真面目,只怕连裴诸城都会被迷惑,无怪乎皇帝会一门心思偏帮宇泓烨。
裴元歌闭上眼,许久后慢慢睁开:“父亲,我想要见皇上!”
“没有用的。”裴诸城摇摇头,道,“最后,皇上特意发话,说你这段时日为了叶氏的事情奔走,绞尽脑汁,虚耗太大,让你好好养身体,一切事情都等到你养好身体再说。意思很明显,皇上这段时间不会见你的!”
皇帝……裴元歌在心中苦笑,之前皇帝还曾经暗示她,可以用那个条件,来交换她和泓墨的事情,可是转眼间就想要为宇泓烨赐婚……以皇帝的冷情,他可以放心地安排宇泓烨到叶氏做卧底,那是因为宇泓烨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是柳贵妃的孩子,就不可能投到叶氏那边去。但裴元歌绝不相信,一个才出现在没多久的皇子,真的能够让皇帝疼爱到不顾一切,愿意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只能说,皇帝心中认定了泓墨弑母,因而认为她此刻的所有行为都是执迷不悟,所以才不愿意在这时候见她。有柳贵妃在旁边操控,宇泓烨若是表现得宜,难保皇帝不会真的赐婚……。
亏她之前还认为皇帝对她有几分怜爱之心,不会在这时候逼迫太深,看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而就在这时候,寒麟也隐秘地找上了裴元歌。
“裴四小姐,卑职求您,您去瞧瞧九殿下吧!”寒麟一见面就跪倒在地,神色疲惫而伤痛,“那晚,所有人都离开后,九殿下帮王美人梳洗换衣,接着又将殿内所有人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收敛好,一个人布置冷翠宫,然后一个人守灵,跟谁都不说一句话。柳贵妃来瞧过九殿下,九殿下完全没有反应,皇上也不理会九殿下……裴四小姐,卑职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您去劝劝九殿下吧!”
他真担心,九殿下会被王美人之死所击垮,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泓墨……裴元歌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猛然抬头:“你能安排我见他吗?”
寒麟猛地点头。
在白幔如雪的冷翠宫,裴元歌终于看到了她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宇泓墨一身丧服,白衣如雪,衬得他的脸色也如同雪一般苍白,原本绝美如妖魅的容颜,在这一片白色之中也显得黯淡起来,面容清癯而消瘦,眼眸半垂,直挺挺地跪在灵堂正中央,如果不是间或往丧盆中投入一叠纸钱,几乎会让人怀疑那只是一具白玉石雕刻而成的石像。
裴元歌看着这样的泓墨,心痛如刀绞。
原本的泓墨,无论处在怎么的绝境,无论表情如何的哀伤,却都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每一笔都透着意气飞扬,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觉得鲜活而明亮。然而,现在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所有的年少轻狂,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默,宛如一把利剑入了生满铜锈的剑鞘,似乎突然间就光彩黯淡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裴元歌的气息,宇泓墨慢慢抬起头来,原本潋滟的眼眸满是血丝。
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似乎绽放出片刻的光彩,依稀仍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世的九殿下。但很快的,那抹光彩便黯淡下来,变成了一片全然的温和沉静,嘴角微微弯起,终于开口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是寒麟让你来劝我的吧?”
“是寒麟让我来的。”裴元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我来,不是来劝你的!”
宇泓墨的眼眸中倏然间又绽放出方才的那种光彩,唇角的弧度更深,忽然间起身,取过三炷香,点燃,然后递给了裴元歌。裴元歌接过香,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将香交还给宇泓墨。宇泓墨将香插入灵堂前的香炉里,轻轻地道:“看到你来,娘一定很高兴,她一直都很想见你,可惜……。”
裴元歌听着,忽然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做完这一切,宇泓墨才转身,凝视着她:“为什么不是来劝我的?”
“因为,我认识的泓墨,不需要我劝!”裴元歌肯定地道,回应着他的目光,波光潋滟,如同天际最美的虹彩,“他不是一个会被困境击垮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向磨难屈服的人。就算他为生母的死而感到伤痛,就算他要颓废,在颓废之前,也会先剥下仇人的一层皮!他之所以安静,只是想要好好地陪一陪他的母亲,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是最恰当的做法!这样的泓墨,哪里需要我来劝?”
听到王美人的噩耗时,宇泓墨没有眼泪。
看到王美人的尸体时,宇泓墨也没有眼泪。
看着柳贵妃在那里做戏,听着父皇认定他弑母,宇泓墨也没有眼泪。
可是,现在听着元歌这样铿锵有力的话,宇泓墨的眼睛却慢慢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雨雾,终于凝结成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流眼泪,连王美人和柳贵妃面前也一样,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去擦拭,去掩饰,因为,眼前这名娇怯柔弱的女子,可以看到他流泪。
上天入地,唯一一个能够在她面前示弱,在她面前敞开心扉,让他安心的人。
所有人都遗弃他的时候,只有她还这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他的时候,只有她会毫不动摇地相信他;所有人都认为他颓废的时候,只有她会相信他,能够明白他所有的苦衷,所有的深意。宇泓墨从来不知道,原来心中有这样一个人,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就好像一道阳光,劈开了眼前所有的阴霾和灰暗,就这样执着地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远离那些黑暗而寒冷的深渊。
他宇泓墨何其有幸,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一颗心,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一个人?
“元歌!”宇泓墨轻声唤道,颤抖着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裴元歌也紧紧地抱住他,不肯松开分毫。
“元歌,元歌……。”宇泓墨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却溃不成句,“不应该的,娘刚刚死去,我不应该这样开心的,可是现在,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元歌,我居然能够认识你,居然能够让你眼中有我,我真的……元歌,那晚听到娘的死讯,看到娘的尸体,我真的觉得天崩地裂,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能够将她接出皇宫,能够好好地孝顺她,让她安度晚年,可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得那么仓促,我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能见上……元歌……。”
他轻声呢喃着,混乱地诉说着他内心的伤痛和彷徨,血泪成河。
裴元歌紧紧地抱着他,聆听着,因为她知道,这些混乱不成字句的话语,是泓墨内心最深刻的感情,饱含着他得知王美人死讯到现在,所有的伤痛和冤屈,悲愤和痛苦……。除了她,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泓墨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元歌,原本答应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
“你指的是?”裴元歌问道。
宇泓墨哀伤地道:“原本答应你的,等到新皇即位,我会带着你去封地,我们去开绣庄,去砸场子,去做所有肆无忌惮的事情……。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因为,”他缓慢地,一字一字刻骨铭心地道,“我无法原谅安歇害死我娘的,自私残忍的凶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要亲眼,不,亲手将他们都送到地狱去!”
“你知道是谁吗?”
宇泓墨点点头,声音沉痛:“我一直都知道,扳倒叶氏的时候,就是娘最危险的时候,无论母妃还是柳氏,都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离京的时候我不放心她的安危,将让寒铁带着暗卫暗中保护她。现在,其余的暗卫消失,寒铁的尸体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留在冷翠宫……。除了李明昊,没有人能够让寒铁连将娘送离的时间内都没有;除了柳贵妃,没有人能够那么精准地猜度父皇的心思,让我连置辩的余地都没有……”
他说到柳贵妃时的语调十分漠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但裴元歌听得出来,那平静的语调下暗含的伤痛,加大了抱住他的力道,似乎想要借着这个动作,将他心中的悲痛减轻一些,再减轻一些……
他果然也猜得出来,比她更快地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裴元歌犹豫了下:“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就是认定了你是害死王美人的凶手吗?”
“我不知道。”宇泓墨摇摇头,“不过,我一直能够感觉得出来,父皇不太喜欢我,只是需要我来压制宇泓哲,同时帮柳贵妃和他对付叶氏而已。”看到裴元歌沉思的面容,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宇泓墨心中暖流如水,浅浅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从来就没有过父亲,以后也不会有,这不算什么!”
“可是……”裴元歌满面担忧。
宇泓墨笑着,手指轻轻掠过她滑腻如凝脂般的肌肤:“你放心吧!父皇是个冷漠精明的人,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而断人生死,就像从前,他明明就不喜欢我,可是我能够帮他对付叶氏,他还不是照样重用我吗?往后也一样,即使他认为我弑母,可是我是一把如此锋利的刀,能够为他做很多的事情,他不舍得不用。所以,他才会将冷翠宫的事情压下来,因为,就算认为我弑母,就算不喜欢我,他也不会为了我娘这么一个失宠许久的美人,而舍弃我这把利刃!”
“怎么会一样呢?”裴元歌叹息,“之前还有柳贵妃……”
“柳贵妃……。哼,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元歌,就算她现在心里再恨我,再想要除掉我,可是表面上,她还是要装出对我慈爱有加的模样,除非她想让父皇怀疑,娘亲的死,是她嫁祸给我的!这中间,就有很多能够让我操作的余地,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险恶,毫无生路。一直以来,我都是处在这种在刀锋上游走,在罅隙见求生的境地,这本就是我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方式,往后或许会艰难些,但是绝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修长洁白的手指贪恋地游走在裴元歌的面容上:“放心吧,元歌,就算为了你,我也会斗垮他们的!”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见泓墨冷静下来后,能够将情形分析得如此透彻,显然这段时日,他不止在以静制动,同时也在认真的分析着眼前的处境,分析着所有能够利用的机会,以求扭转乾坤。裴元歌稍微放心,心底甚至有些惭愧,“对不起,之前我还以为……泓墨,我还是没能够足够相信你,居然还认为你接下来的处境会艰难无比……。”
“傻瓜,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宇泓墨轻笑,随即满脸歉意,“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只顾着自己难过,忘记了你也会为我担心,为我难过,让你操了很多心思。瞧你,都瘦了一圈,都是我不好!元歌,以后不会了!你原谅我这次,好吗?”
“只要你能够打败那群豺狼,我就原谅你!”裴元歌目光灼灼,笑意宛然。
宇泓墨点头,缓缓道:“会的,一定会!”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焦虑,“这段时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李明昊本就对你心怀叵测,如今他成了七殿下,只怕更会步步紧逼,是不是?”见裴元歌面色微变,他的脸色也蓦然难看起来:“出什么事了,元歌?”
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将宇泓烨紧逼的事情说了出来。
杀了他的娘亲,如今还想要侍强逼婚……宇泓墨双手紧握成拳,闭目冥思片刻,抬眼道:“我现在不能向父皇请旨,为你我赐婚!”
裴元歌真怕泓墨这时候被这件事一激,不顾一切地跑到皇帝那里请旨赐婚,且不说皇帝根本就不会同意,现在王美人初丧,泓墨若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大不孝。现在听他这样说,裴元歌心中稍定,更确定泓墨方才的话是冷静理智之下的话语,而不是为了安慰她随口而说。
“我明白!”裴元歌点头,谅解地道,“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哦?你已经有主意了?”宇泓墨惊讶道。
“呃……”裴元歌本只是随口安慰他的话语,知道他现在处境困难,不愿意他再因为自己陷入困境,没想到泓墨会追问,怔了片刻才道,“当初扳倒皇后时,皇上曾经说过,这算是我的一桩功劳,只是不能够奖赏。所以皇上答应我一件事,将来在他能够容许的范围内,他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让他暂时不要赐婚给我,这件事,皇上总是能够答应的吧?”
“如果父皇根本就不见你,不给你机会提这个请求呢?”宇泓墨思考片刻,问道。
裴元歌微微咬唇,的确,现在皇帝根本就不见她,完全不给她机会提这件事。这么想着,倒是更为宇泓墨放了一层心事,泓墨在冷翠宫,就能够猜到皇帝的行为,显然对皇帝的了解比她更深,那他之前话语就并非虚言。有了这层把握,他往后的处境真的不像他想象得那么艰难。
思来想去,一缕柔肠,却始终系在宇泓墨的安危上。
“看你的样子,被我猜对了吧?”宇泓墨微微一笑,“再说,父皇这个允诺虽然有着诸多限制,但在必要的时候对你来说是护身符,就这么浪费掉实在可惜。与其如此,不如想办法捉住宇泓烨的痛脚,从根源上遏制住这件事。只要宇泓烨不向父皇提这件事,以父皇对你的怜惜,就不会轻易允诺婚事。”
“宇泓烨的痛脚……”裴元歌思索着,如果能够逼迫宇泓烨暂时放弃逼婚的计划,这个痛脚显然不能太寻常,至少要让宇泓烨能够感到威胁才行。可是,以裴元歌所知,却想不到宇泓烨能有什么这样大的把柄。虽然他曾经几次三番拦住她,言行无礼,但有了深夜拦截马车的前例,以皇帝此时对宇泓烨的偏爱,以及对她的偏间,想要取信于皇帝也很困难。
“我想不出来。”裴元歌思索许久,还是放弃了,“你知道什么吗?”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这样的痛脚,但是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出来……。”宇泓墨浅笑着道,“宇泓烨这个人心思细腻,反应又快,如今又得父皇欢心,身边还有柳贵妃这么一个智囊,想要算计他并不容易。不过,他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自负高傲,尤其现在他认为,我已经被他击垮,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而你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栽个大大的跟头!”
宇泓墨说着,眼眸骤然投向裴元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记得,你还有个很麻烦的大姐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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