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顶点更新最快比起商场、购物街来,这地方也毫不逊色。
医院中的大部分区域,看到的都是愁眉苦脸的人。唯有在产房,在这个新生儿聚集的地方,才能看到那么多笑脸。
所有的笑脸中,一张带着悲悯、惋惜神色的脸就显得尤为突出。
那个人长着典型的西方人五官。有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他的脸有些长,下巴上有着一撮胡须。再和我四目相对时,那双眼睛里有蔚蓝的光芒闪烁。但我隐隐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抹猩红色。
我的心跳加快了两分,本能觉得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可我为什么要找一个人?
我没想明白。
带着疑惑的情绪,我被喊了一声,一回头,答应了一句后,再转头看过去,那个奇怪的外国人就不见了。
明明应该是很显眼的外国人,但我刚才看到他,第一印象却是他脸上的表情。
我被喊进了病房。
病房里面挤满了人。新生儿被他们的母亲抱在怀中。女人们的长相都不相同,脸上是相同的慈爱和欢喜。就如整一条走廊上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表情。
我盯着那个小孩看。
怀抱小孩的女人示意我可以抱一抱孩子。
我手忙脚乱的,有些不知所措。如同怀抱易碎珍宝,小心翼翼抱着那个小孩。
小孩很轻。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孩子应该是沉重的。
我抱着应该吃力,应该有人从背后环着我,拖着我的手,抱住孩子。
孩子的长相也不该是这样。
皱巴巴、红彤彤的脸,头上稀疏的胎发,可五官应该更加漂亮才对。
应该是漂亮的小姑娘。
“……要当叔叔了啊。好好给你侄子做榜样。”
旁边有人说着。
我的心软绵绵的,可我下意识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不是侄子,是妹妹。我应该有个可爱的妹妹,我不是给她做榜样,而是该好好保护她。
我的意识恍惚起来。
没多久,我就发觉怀抱中的小孩长大了很多。
他的眼睛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看,会咧开嘴,咯咯咯地笑。一看到我就笑。
我也会忍不住笑起来,逗弄他。
可有时候,我睡得迷糊,又会梦到那个外国人。
迷糊中,我好像看到那个外国人站在黑夜里。他站在床边上,垂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婴儿。
一抬头,他红色的眼睛就盯着我看。
“他活不过十岁。十岁前,就会遭遇意外。”
我猛然惊醒。
这噩梦开始纠缠我。
我早上起来,镜子中的年轻人不再神采奕奕。
我发现家里的那些人也露出愁容。
家里多出来一尊菩萨。菩萨慈眉善目,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好像蕴含着慈悲。
可那个梦一直纠缠着我。
那个人每夜每夜出现在梦中,盯着那个孩子看,好像每一次出现都多弯一点腰,距离那个婴孩更近几分。
“妈,这样不行啊……那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就盯上了小宝了……”
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隔着墙壁,也能清楚听到两个女人的叹息和哭泣。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在梦中喊叫起来。
那个人弯着腰,转过头来看我,勾起唇角,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将我吵醒了。
我出了房门,神情阴郁地看着隔壁房间内的情况。
应该是我母亲的女人抱着孩子,在房内转着圈。
“把你吵醒了啊。你早点睡吧。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也体谅一下你哥哥嫂嫂。你嫂嫂生产完……你哥哥还要照顾她。”女人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我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孩,柔软的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攥住了。
“我来吧。妈,你睡一会儿。”我将孩子接了过来,用小被子裹好他,让他趴在我肩头,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子。
我在家中转着圈,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我走到了阳台,随意一瞥,看到了对面楼梯间里的光亮。
那里站了个人,隔着窗户,盯着我。
他对我笑了笑,还微微欠身。
我的心跳差点儿停止了。
孩子已经不哭了。
我将孩子放回到了女人身边,看着他们睡下后,关上了房门。
我转头看向窗户。远远的,可我还能看到对面窗户里的人影。
我抓了件外套,拿了钥匙,轻声打开房门后,就冲了出去。
是那个人!那个东西!
我刚跑到楼下,脚步就停住了。
那个人就在楼门口。路灯昏黄的光照在他身上。地上却没有人影。
“赵先生,您好。”他一手抚胸,彬彬有礼,“我对您说的话,您相信了吗?”
“你要做什么?”我咬牙切齿,又生出了一点儿惧意。
“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易。我是一个生意人,一个中间商。我可以救您的侄子。那是您哥哥的血脉,是您家庭的血脉。您应该知道,您只是一个被收养的小孩……”那个人脸上挂着笑容,顶着外国人的面孔,说着标准的普通话,侃侃而谈。
我感到手脚发凉。
我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收养?
我怎么可能是被收养的呢?
可我心里又清楚,我的确是被收养的。我是亲生父亲和养父是战友,亲生父亲死后,母亲改嫁,我孤苦伶仃,是养父收养我,照顾我,待我像是亲生儿子。养母和哥哥也待我很好,从不将我当成是收养的孩子。
养父在五六年前就病死了。他都没能看到哥哥娶妻生子。这也成了他的遗憾。
“只要您愿意,我只需要您灵魂,就能将您的寿命移到您侄子的身上。您的侄子能健健康康长大,也能娶妻生子。至于您,您本来应该活到九十一岁,是高寿了。平分给您的侄子,他也能活到五十岁。您觉得如何呢?”那个人又说道,“只需要您死后的灵魂而已。”
他的口吻好像那种劣质电视广告里“只要998”的呐喊声。
撇开这种语气不提,我仍然觉得有地方不太对。
活到五十岁……
并没有活到五十岁……
谁没有活到五十岁?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听到自己的质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明天中午,您会遇到一场意外。请放心,您会平安无事。您可以活到九十一岁呢。死的是其他人。真遗憾,那一位不想要和我达成交易。”他说着,那只手再次抚胸,低头后退了两步。
他退出了路灯的光圈,可周围并非一片漆黑,他的身影却陡然消失了。
我睁大了眼睛,直到夜风让我感到了丝丝寒意,我才忽然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中午,我心不在焉吃午饭的时候,食堂的吊灯就砸了下来。
我的心脏狂跳,却发现落下的吊灯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
食堂里面却响起了惊恐的叫喊声。
我怔怔看着被人从厨房里抬出来的大厨。大厨身上都是血,左手整个都断开了,只连着薄薄一层皮。
我听周围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才知道刚才大厨正在砍大骨,吊灯砸下来的大动静让大厨手一抖,竟然将砍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鲜血喷了一厨房。
不到下班的时候,单位里都听说了大厨的死讯。
整件事太过离奇。
如果是吊灯砸死人,可能是人为意外,可大厨的死显然不是。
我感到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冷,牙关都不由自主开始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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