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父母从包房跑出来时,只看到厉伟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快速离去的侧影。
而包房不远处的地上,那抹灼人眼球的红触目惊心。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望向女儿。
张梦瑶暗暗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越攥越紧。
点滴滴答滴答的声响,孙一柔半梦半醒间听到医生冷漠的道。
“孩子保不住了,她被下了料,又摔了一跤,回天乏术。”
下料?
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碰,什么都没喝啊?
对了,那个陌生的男人用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口鼻,会是那个吗?
床上的女孩闭着眼,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进枕头里。
孩子,真的没有了吗?
他真的离开了?
就像之前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女孩说的那样,他知道她不想要他,所以,离开了吗?
睡梦中的女孩呜呜低泣。
曹娜娜,郭雨蝶,为什么要害她?
住在福利院时害她不够,现在还要继续害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们如此嫉恨,嫉恨到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人怎么能坏到如此地步呢?为什么?
头顶,一双温热的大掌,安抚般的轻抚她的额头。
即便没有睁眼,孙一柔也知道那双手属于谁。
刚刚晕倒前,她迷茫中看到厉伟正朝她跑来,还以为那是幻觉,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看着她时的心痛,隐忍,以至于眼底的戾气,再次向孙一柔证明,她怀孕的事,那男人早已知晓。
知道,却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是纵容,还是更深沉的城府?
她无力想了。
只觉得身体好累好累,心也好累好累。
不一会,床上的女孩呼吸平稳,厉伟才撤离了大手,听着病房门外的贾越像在和什么人争执。
“我是她的朋友,只是想来看看她。”
是张扬?
男人目色骤冷,从床侧起身,迈着大步朝门口走去。
刚出门口,还不待关好门,张扬已从贾越身侧挤来。
“柔柔她怎么样……砰!”一拳,男人被厉伟一拳打倒在地,额头撞向墙角,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淡淡的苦涩一笑,拉扯已然麻木的唇角。
他也没想到,曹娜娜和郭雨蝶会因为他而陷害孙一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孩子没有了,之前,她明明想留下他的。
手掌拄地,张扬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让我看看她……砰!”
又是一拳,这一次,张扬向后踉跄着却坚持着没有摔倒,手臂向周围抓去,扯到贾越的衣襟,借那股力道坚挺的站直身体。
左侧中间的位置,电梯门打开,深沉严肃的厉耀宗与不明所以的丁佩双双前来,厉耀宗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助理兼秘书波叔。
波叔,全名那波,是少数民族满清后裔,待在厉耀宗身边几十年,是他最最相信的心腹。
凌厉眼风扫过,落在厉伟晦暗不明的脸上。
没有说话,等着波叔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后回来,覆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
“没了?”厉耀宗挑眉,不待一丝感情的目光又重回厉伟的脸上。
“没了就没了吧?正好趁机把那个女孩的事处理一下,厉伟,我和张总已经定好,6月初6就为你和梦瑶举办婚礼,在那之前,你先和梦瑶好好培养感情……厉伟?”
不待他说完,男人已转身回到病房里,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贾越和承子像两尊门神似的守在门口,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厉耀宗气的面色铁青,但碍于这里是医院,并没有发作。
倒是身旁沉默了许久的张扬靠了上来:“厉总?”
厉耀宗挑眉,并不认识面前这个年轻俊郎看着年纪不太大的男孩:“你是……”
波叔靠在他耳边解释:“张扬,拓展部新提拔上来的经理,梦瑶小姐的哥哥。”最后一句,他用极低的声线说道。
“哥哥?”厉耀宗一脸诧异。
见张扬苦笑,立刻明白了那所谓的兄妹关系。
在这个富人圈里,私生子似乎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
做完清宫手术,孙一柔当晚便醒了。
醒来后的她异常安静,不哭不闹,好似知道孩子已经没有了。
厉伟喂饭,她就吃饭,厉伟喂水,她就喝水,像是没有意识的木偶娃娃般任其摆弄。
夜晚,厉伟跨上床搂着她一起入睡,女孩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夜色中男人的手指触到一抹清凉,将她的小脸拨了过来。
“想哭就哭,谁让你忍着了?”
然而,女孩却抬起手,将他的手指拿到一侧。
吸了吸哽咽的鼻腔。
哭有用吗?孩子已经没有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夜色中冷漠开口:“厉伟,我们分手吧。”
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找不到还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当初,廖军说会对舅舅不利,成了她留在他身边的理由,然而今天,这个理由却显得那样无力而可笑。
面色沉下,厉伟起身啪的一声打开病房的灯。
正要发怒,看着女孩哭红的双眼,刚刚升起的怒意被他压下,拿出十足十的耐性哄她:“孩子没有了以后再要,分手的话不要再提,想离开我,除非老子哪天死你前头,不然的话,想都别想。”
他不放她,是因为他睡不了其它女人吗?
孙一柔暗暗闭眼,安静的别开头,不再开口了。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女孩被厉伟接回303室。
临近4月,暖气已经不像寒冬里烧的那样足了,刚刚进屋,就感到一阵阴冷的气息从四肢百骸袭来。
厉伟领着她回到卧室,扶她到床上躺好,这才走进客厅,不一会推了一个白色的电暖气回到床边。
插上电,淡淡的热度扩散开来。
这是自她流产后厉伟就让承子买来的,怕她小月子里冻着。
偶尔想想,也许孙一柔就是被他这些细致微小的关怀给侵蚀了,才会沦陷,才会舍不得离开。
房门敲响,他走去开门。
孙一柔耳尖的听到白婶的声音。
“怎么样了?哎哟,你说这可怎么好,那么瘦的小人儿还要遭这份罪。”
一边说着,白婶已经来到卧室门前探进头来,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孙一柔心疼的笑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白婶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以前你最愿意吃的?”
她坐到床沿,女孩冰冷的小手被牵起。
白婶惊叫:“呀,这孩子的手指怎么这么凉,这流产可是小月子,可千万不能大意了,还有没有被子了,再盖一层。”
“白婶,她就交给你了。”
厉伟垂眸,走到床头柜前拿起车钥匙与香烟,冷淡转身。
孙一柔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臂。
即便他的表情平淡无波,可孙一柔就是知道,这次流产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要痛心,甚至比她还要痛心,她很怕他会做出一些犯法的事。
女孩嘴里说不出来,手指却固执的抓着他,不放他离开。
厉伟按下她的手,抽出手指,迈步离去。
他冷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孙一柔眼底,女孩咬着嘴唇,想了想,终于拨通一个人的手机。
孙一柔的预感没有错,厉伟本就是一个狠辣无情的人呐,欠的恩他会还,可欠的债,他一样会去讨。
之前差点强了孙一柔的好色男谭本利被他打到内脏破裂,被紧急送往医院。
而厉伟没有意外的进了警局,关在看守所里,聂佑琳带着律师赶去时,他正若无其事的擦着指骨上的血渍。
膝盖曲起坐在墙边,头向后仰靠在墙壁上,右手的骨节位置青紫瘀黑,可见他下手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也难怪,聂佑琳没想到孙一柔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是她大意了。
好在,那个孩子没有了,她才能安心。
律师办完手续,警察打开看守所的门。
厉伟起身,沉默着往外走,聂佑琳奔波了一夜却连个谢字都没有,不禁气急。
在他走下台阶时拦了过来:“你到底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好在你今天打伤的是凌天集团的人,爸爸已经和谭本利的家属协商好,给他们一笔可观的钱,让他们去国外生活,如若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被放出来?”
钱?
呵!
厉伟冷笑,冷漠的甩开聂佑琳的手臂。
当初,他可以为了一个儿子让另一个私生子替其顶罪,今天,用钱买通一个职员家属包庇私生子又有什么奇怪?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啊!只要不影响凌天集团的未来发展,他可以利用任何人。
他、母亲、甚至是厉伟霆都不例外。
……
厉伟回到303时,白婶已经走了。
不大的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小灯。
他搓搓手臂,待手暖了才坐到床边捏她清瘦的小脸,垂眸扫了眼她依旧平坦的肚子,那里本来有一个小人来着,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即便把那个人打到内脏破裂又如何?
孙一柔睡梦中感觉有人躺到身侧,可是她却醒不过来。
被那场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的恶梦牵绊,睁不开眼。
砰的一声巨响,孙一柔正跑向父母的脚步骤然停下,大脑一麻,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原本抓在手指里的白色带着圆点的雨伞也随着冷风飘落地面,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上面,发出清脆细响。
轰隆隆的雷声响在头顶,晃白的闪电划破夜空。
孙一柔的脚被钉在地上静止不动,垂眸盯着脚面,刚刚新买的白色球鞋已被不断扩散的血水染红,她挣了挣,一步也挪动不了。
正惊慌无助时,她看到了那个从车里走下的男人背影。
是他,就是他!
孙一柔惊叫着想要追上去,想看看他的脸,然而,男人却在此时转过头来。
晃白的闪电狰狞的照亮了那男人紧绷的眉眼,刚毅立体的五官轮廓,昂首挺立的拓拔身姿,即便是在梦里,也无法让她忘却的那张脸。
“厉伟?”女孩惊叫。
心跳加速的从床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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