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去,三年不醒。
孙一柔在床上整整昏睡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她好似又经历了一场人生,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在梦里,她和厉伟屈居在陋室里过着最平凡也最幸福的日子。
偶尔,眼前的画面一转,又好似回到冰冷的海里。
黑暗、幽沉,带着深深的孤独与绝望。
她在海里等死。
然,一个人却不让她死,拼了命的吼她,叫她,骂她,甚至打她,就像那脾气很臭又阴晴不定的男人一样!
她在迷茫中睁眼,借着月色,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探着她的鼻息,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脸上有悲有喜,有担忧,有惶恐,还有深深的不安与心痛。
那梦太过真实,又好似梦幻。
所以当孙一柔睁眼时,好似在梦里还没有醒来。
“你醒了?”有人靠近,半弯着身子探她的头。
目光聚焦,头痛欲裂,她渐渐看清面前的身影是黄子鸣,眼内的失望不言而喻。
黄子鸣却没有看到,脸上敛出笑意,转头叫来萌萌。
“去叫医生过来,快点!”
萌萌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孙一柔吃力坐起,黄子鸣回身,上前一步扶起她:“你刚醒,身子还虚弱,起来做什么?”
女人的后背勉强靠进床头,深吸一口气,嗓音嘶哑,艰难着吐出几个字:“是你……救的我?”
黄子鸣的目光一暗,转身坐上床角。
抓住她的手,目光深沉严肃:“柔柔,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再做傻事,再有轻生的念头,我要你记住,听到了没有?”
孙一柔认识的黄子鸣,从未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和她说过话。
他的手也很重,捏的她手指生疼。
孙一柔双目无神的望着他,不言不语。
垂下眸,暗暗吸了口气。
原来,那只是大梦一场吗?
心底升起无穷无尽的失望与破灭。
怔愣的功夫,身体已快过思维点点头,淡淡的说了句:“好。”
又过了一个星期,孙一柔的身体将养的差不多了。
这一天她坐在窗前,看着黄子鸣的车子离去,手里捏着那条刚被清洗过的项链,那项链上的纽扣不见了。
她一直以为海边的那一夜只是一场梦,现在看来并不是。
厉伟抢走那个纽扣抬手要扔,以及他打了她一巴掌都不是梦,他下手力度一直狠,对敌人,对他自己,以及对她都毫不留情。
孙一柔抬起手抚着左侧脸颊,好似还能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疼痛,打的她眼冒金星。
呵,那男人是有多恨她啊?
他从不打女人的,唯独打了她!
孙一柔低头,拇指和食指用力碾了碾那条项链,回身走到床前拿起包,将项链放到里面,起身出去。
紫夜会所。
助手将一些调查资料放到席彬和厉伟面前,转身出去。
看到内容,席彬的眼眸一厉。
“孟娜的背后果然是京南那边的人,这照片拍的模糊,暂时看不到那人全貌,只是这车牌,却是京南的没有错。”
“京南?你们厉家和京南有什么恩怨,难不成,还是“洗钱”的案子?”
“你*妈的死表面上看是聂佑琳寻衅报复所为,可实际上,买通女佣,将聂佑琳引去那里,甚至将你爸带走都是孟娜做的。”
“她带走你爸只是因为当时她还没有完全掌控凌天集团,你爸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想让聂佑琳,你妈以及孙一柔自相残杀,一食三鸟,这女人,可真够阴毒的。”
“你早就怀疑她了,可是你有没有查到,她和京南那边的人是什么关系?京南又是谁看你们厉家不顺眼,一定要赶尽杀绝,你有眉目吗?”
厉伟拔了点滴,从床上坐起。
抬眼瞟了瞟他手里的资料,一语未又转身去拿烟。
席彬看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推着轮椅上前,按住他的手。
“怕你的肺子感染的不够严重,还想来点尼古丁催一催,好死的快一点?”
厉伟脸色幽白,抬手甩开他,将烟咬进嘴里,滴的一声点燃。
他的身体已然这样了,即便不抽,该死的时候也逃不了,不差这一根。
更何况,没查清事情以前,他不会死。
席彬干瞪眼,又拿他无可奈何。
连一向耿直的郑成广都管不了他,席彬也不是那多管闲事的性子。
他推着轮椅后退,此时,又有人进来,覆在席彬耳边低语。
“先生,黄子鸣来了。”
“他来干什么?”席彬略一挑眉,侧眸看向厉伟。
对方不急不徐,甚至没有反应。
苍白的脸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夹着烟的手指垂在床侧,飘渺的白烟顺着空气上升,蒸,最终消失不见。
他伸出来的手瘦了几层皮,根根青色血脉明显鼓动绷紧,连日来因为一直打点滴,手背上片片青紫触目惊心。
席彬收回视线,略有不耐:“扔出去!”
“让他进来!”厉伟终于开口,席彬侧眼望去,见他依旧闭着眼睛将烟送到嘴里用力吸了口,再睁开时,眼角有红血色,一张帅气刚毅的脸苍白疲惫,下巴上长出些许青色胡须。
厉伟开口,那人又迟疑着看了席彬一眼。
席彬点头,那人才转身离去。
他推着轮椅来到窗下,瞧着厉伟沉默不语。
不久,黄子鸣大力推门进来。
来势汹汹挡都挡不住,奔着床上的厉伟直冲而来,抓起他的衣领毫不留情就是一拳。
“让一个女人为你寻死,厉伟,你能耐啊?”
男人的脸被打偏,嘴角带血。
映衬着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看上去有几分诡异冷寒。
厉伟冷笑,双手用力一拽将黄子鸣拉在衣领上的手抻开,回脚就踹在他的肚子上。
黄子鸣向后栽倒,眼镜跌落。
不带起身,厉伟已快如闪电的扑到他身上。
左一拳右一拳,毫不留情将他打的鼻青脸肿。
别看眼下的厉伟身子大不如前,可要对付黄子鸣,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正因为如此,席彬冷着一张脸一直待在窗下没有动,也没有叫手下人进来。
厉伟打够了,气喘吁吁的从他身上站起。
弓着身子抹了抹嘴角,看着手指上的血。
“不要以为靠着你家那点背景,就可以保她安然无恙,真想保护她,就学着像个男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废物,谈何保护她?”
“你……”黄子鸣被打的头晕脑胀,又听着他的奚落,气不打一处来。
可论拳脚,他真的不如厉伟。
只能气的干瞪眼,又拿他无可奈何。
只是……
刚刚厉伟这话……
“你对她放手了?”黄子鸣试探般的问。
厉伟不答,转身坐回床上。
床单一侧沾了少许血,是他先前拔下点滴时留下的。
此刻针头垂在地上,里面的液体还在滴滴答答向外流淌,深黄色的柔软地毯被浸湿一小块。
厉伟不说话,黄子鸣从地上爬起,又要上前。
席彬朝敞开的门外打个眼色,有人进来向后拉走黄子鸣。
“厉伟,你特马要是个男人,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你给她的除了伤心就是绝望,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与平静,如果真爱她,你就像个爷们似的放手,不要再纠缠不清,我但愿你做的到!”
“滚!”席彬开口。
黄子鸣被人拉了出去。
厉伟躺回床头,刚刚打架时他的烟掉到了地上,此刻迫不及待的要抽一根。
转过身子,又从柜子上拿出根烟轻轻的点。
打火机没油了,打了几次都打不着。
他扭曲着身子拉开右侧抽屉,正要拿新的打火机,然,那枚掉了色的纽扣映入眼底,他的动作微微一滞。
席彬动作迅的推着轮椅过来,抢走那枚纽扣就要扔。
厉伟抬手去挡,却因分心手没他快,纽扣落到席彬手里。
“既然决定放手,该扔的一样不留。”
“席彬,拿来!”他伸手,眼眸很沉。
席彬不肯,推着轮椅转身就要走。
厉伟拽住轮椅后靠用力一拖。
开口重复:“席彬,拿来!”
“厉伟,你现在特马一点都不像个男人,你是栽那小娘们手里了是吧?”
厉伟抢回纽扣,用力捏在掌心。
挑挑眼梢,嘴角还留着一处淤青没有消:“你不是?”
“我特马不像你!”
“是吗?”厉伟咧着嘴笑:“不像我就把你闺女接回来!”
“滚!”
每每说到这里,厉伟总拿那个女儿说事。
知道他不敢和张天意坦白那孩子的事,却偏偏屡屡在他面前提起。
其实席彬知道,他们都栽了。
都特马没出息的栽给了两个女人。
想想就窝囊,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如今变成这衰样,从前在监狱里是何等威风,和吴威每天每天仇深似海的对着干,势均力敌,三方鼎立。
吴威,厉伟,再加上老郑!
日子何等精彩痛快。
再看现在……
如果不是腿瘸,他真想站起来痛痛快快的和厉伟打一架,疏解心中这口闷气……
紫夜会所大门外,孙一柔坐在出租车里,看着黄子鸣鼻青脸肿的被人扔出来,他坐上车,沉默着离去。
之后,孙一柔的手机响起,手机在包里,她没往外拿便知道是黄子鸣,手机先前在紫夜会所摔坏了,他让萌萌又买了一个新的送来。
号码也是新申请的,除了黄子鸣无人知晓。
手机响了很久孙一柔也没接,出租车司机狐疑的看过来。
她关了手机,付车费下车。
出租车开走了,她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前,却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正踌躇时,又一辆黑色小轿停在门前。
司机开门,孟娜从后座下来。
孙一柔下意识的藏到电线杆后,看着孟娜走进紫夜会所。
1o分钟后,厉伟和她一同出来,男人高大的身躯卓然而立,眼眸微挑,表情严厉,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一点,没有一点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孟娜那辆黑色小轿。
车子没入车流,停在红绿灯前。
司机回头报告:“太太,我看到林雪小姐站在那边街角。”
“哦,是吗?”孟娜回头笑笑。
她侧趴在厉伟身上,听着他鼓动起伏的心跳。
“难道,她还对厉总念念不忘?那厉总呢,你对她又如何?”
呵!厉伟冷笑:“隔着杀母之仇,还能如何?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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